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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王陈渠珍:深爱一位19岁藏族女孩,迁葬时墓地飞出2只蝴蝶

无论如何,这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让那个漂亮、美丽并且勇敢的女孩的铜像,匍匐在陈渠珍的棺木上。爱情在那个年代里不需要匍匐的跪姿,当下更不需要了。所以,这一定是个很混的设计。

陈渠珍是谁?女孩又是谁?

陈渠珍

陈渠珍(1882-1952),号玉鍪,祖籍江西,后迁入凤凰。16岁入沅水校经堂读书,1906年毕业于湖南武备学堂,任职于湖南新军。曾加入同盟会。是一位经历汉藏传奇婚恋,写出《艽野尘梦》这种痛彻心扉爱情传奇的人,一位九十多年前就已徒步穿越青藏高原的奇人,他就是与民国总理的熊希龄、著名文人沈从文并称凤凰三杰的湘西王。

有人说,陈渠珍是个军阀,在政治及军事史上似乎没留下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儿,让他“名垂青史”的,反而是一段“情事”。这段情事的女主角就是西原,那个铜像的,漂亮、美丽并且勇敢的藏族女孩。

陈渠珍墓

1952年2月8日,陈渠珍病故于长沙,终年71岁。2012年7月,他的骨灰从长沙迁葬凤凰。传说,迁灵仪式上,当骨灰箱放进墓坑的一刹那,突然从墓坑里面飞出两只蝴蝶,一只浅黄色,一只黑色,翩翩起舞,在墓地上空盘旋数秒,飞进南华山大森林中。这有些像小说的梁祝化蝶,在人间蹁跹飞舞,好神奇,也向人们撩开了那段尘封的“情事”。

1936年,陈渠珍的军队与权力都被架空了,回到家里闲着没事儿,写了一本叫《艽野尘梦》的笔记体游记小说,记叙了他于清朝末年随军入藏,平定因英军入侵而纷乱的西藏事务,从成都出发参与的几次战事,以及辛亥革命后取道青海、兰州,到达西安的艰苦卓绝的征战、生活经历,用不少的笔墨介绍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山川形胜以及沿革,还记录了他的藏地历险,以及与藏女西原可歌可泣的生死爱情。

《艽野尘梦》,取《诗·小雅·小明》“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之意为书名,艽,荒远;艽野,指青藏高原。另外,也说有一种植物叫“秦艽”,生长于三千米以上的高原,似有陈渠珍对于这种植物的怀念,如同西原在他心里,让他绝处逢生、化险为夷,成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

1909年7月,陈渠珍从雅安进藏,这一年,他27岁。那时的进藏线路,并不像我们今天这样有公路和先进的交通工具,若乘飞机分分钟就能抵达。经过近半年的行程,陈渠珍他们来到了拉萨与林芝之间的工布江达。为此,他们吃了不少苦头,陈渠珍说他的部队与进藏的商队混杂在一起,行进在“半为山径,砂砾遍地”古道上,顶着刺骨的寒风,眼睛都睁不开,“咸缩瑟战粟,不胜凄楚焉”。

工布江达,藏语意为“凹地大谷口”。地处西藏东南部,系藏南谷地向藏东高山峡谷区过渡地带,是藏南大镇。1910年1月,陈渠珍到达这里后被任命为管带(营长),成为驻军最高长官。按理说,工布江达占据商贸要道,应当有着相对活跃甚至发达的经济,但陈渠珍他们到来的时候却是一片萧条,原因是被随意安排税收、军粮以及人役,当地居民商户形同被劫,甚至到了十室九空的局面。陈渠珍他们通过安抚走访,使藏民和商户逐渐稳定了下来,工布江达的街道因此有了一定的生机。而当地藏民和商户也慢慢发现,清军的纪律相对要比藏军好一些,双方开始有了一些互信。

西原拔竿(画像)

有天,当地一位村长请陈渠珍去家中做客,陈渠珍欣然前往,为表达对客人的尊重和欢迎,席间,主人还邀约了十几个藏族姑娘,跳起欢乐的锅庄。锅庄的姑娘华丽衣衫、热情奔放,让陈渠珍第一次感受到了热烈浓郁的藏地风情,乃至宴席结束后还有意犹未尽之感。主人随后安排了比赛射箭、飞马拔竿等娱乐项目,骏马飞驰,那些先前跳舞的姑娘在马背上身影依然艳丽,但却成了身手敏捷的勇士,让带兵的陈渠珍惊讶不已。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更是连拔三竿,看得陈渠珍不断鼓掌赞叹。

村长兴许看出了些什么,在陈渠珍的耳边介绍说,姑娘是自己的侄女,名叫西原。陈渠珍眼热心跳,还在一个劲儿地鼓掌。看着陈渠珍兴奋专注的样子,村长又说:“长官如喜爱,可奉送。”陈渠珍嗯嗯点头,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到村长说什么,或是随口哼哼,顺嘴一说,但几天后,村长却牵彩马、抬嫁妆地把姑娘送到了军营。按照藏族的风俗,这是不可以反悔的。看着村长笑嘻嘻的样子,已有家室的陈渠珍苦不堪言,只好垒大灶、杀牛羊,操办酒宴,但见姑娘秀丽端庄、艳若桃李,却不由在心中暗自庆幸。一段带着传奇色彩的藏地姻缘就这样在阴差阳错中正式开始了。

西原被送到陈渠珍家(画像)

波密,藏语意为“祖先”。原为曲宗、易贡、倾多三宗。1954年,合曲宗、易贡、倾多三个宗统一管辖。1959年12月设波密县,隶属林芝地区。位于西藏自治区东南部,帕隆藏布河北岸。波密人生活在四周群山环绕、青翠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民风剽悍,过去时常出没于工布江达一带,抢劫来往商队与骚扰当地群众。作为当地驻军,为维护社会治安,陈渠珍请准驻藏大臣后,进击波密。

本来,陈渠珍想将西原留在家中,等待自己的胜利归来,但西原死活不肯,使用女人撒娇的手段死缠硬磨,要与陈渠珍一起同行。陈渠珍拗不过,想到西原拔竿矫健身影,觉得带上西原不至于是个拖累,只好答应。让陈渠珍没有想到的是,带上西原等于为自己带了个救命神。

西原和陈渠珍

翻越波密山,陈渠珍的部队需要经过雅鲁藏布江一条的支流,无桥,只能靠系绳于树的办法,让士兵们一个个悬空而过。仅此一项,花去三天时间不说,还让士兵们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渡河成功,又被波密人包围。虽说较波密人而言,陈渠珍的部队装备精良,但因没有高原丛林作战有经验,时时受到波密人的偷袭,被打得大败。突围,陈渠珍躲在一块大石后射击,哪知波密人绕过大石已近在眼前,幸亏西原及时提醒。其后,遇一丈高山崖,陈渠珍不知如何才好,西原纵身跳下,又接陈渠珍下崖。陈渠珍头冒虚汗,在《艽野尘梦》里还无不惊恐地说:“若无西原,余恐性命不保也。”

一年之后,湖北武昌发生的推翻清朝统治的兵变,成为了辛亥革命的开端,风雨飘摇、腐朽不堪的大清王朝随后轰然倒下,各省纷纷宣告独立。消息传至西藏,清军阵营亦多有哗变,形成忠清与哗变两股势力,一些带兵军官被杀,呈现出群龙无首的局面。怎么办?陈渠珍经过反复权衡,决定返回内地,但此时川藏线已被忠于清廷的清军所控,已无返回可能,只好选择青藏线。

115名士兵,陈渠珍带着他们撤离。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西原的家人前来送行,送给女儿一些珍宝和钱财,其中还有妈妈送的一枚高约八寸的珊瑚山,玲珑可爱,是家传的宝贝。告别,藏家女儿的泪洒高原,长成了陈渠珍日后笔下的“秦艽”,在苍茫的高原上洇染着爱情圣洁的颜色。

本来,他们可以通过玉树进入青海,再至西宁,但雪山之间的行走却使他们迷失了方向,在青海与西藏的交界线上,他们一路向北,进入羌塘无人区。与艰苦行程相伴的还有所带财物带给他们的灾难。麝香,鹿科动物林麝、马麝或原麝成熟雄体香囊中的干燥分泌物,名贵中药材,如今已很难买到天然形成的,价格比黄金还要贵。陈渠珍入藏后总计有藏麝二百余枚,带回内地当然是一笔财富。但正是这笔财富,同样让他们吃尽了苦头。陈渠珍回忆说,他的士兵们曾“因争夺此物,互相杀戮,至数十人之多。黄雀螳螂,同归于尽,亦可叹矣。”

羌塘高原是藏北高原的藏语称呼,为“北方高平地”之意。范围约指冈底斯—念青唐古拉山脉以北,昆仑山脉以南,东迄东经91°左右的内、外流区分水岭一线,西止于国境线,南北最宽760公里,东西长约1200公里。面积59.70万平方公里,占青藏高原总面积的1/4。即使在今天,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生命禁区。

陈渠珍与西原雕像


陈渠珍说:“初入大漠时,均携有火柴。后火柴仅存余20枝矣,众大惧,每发火时先取干牛粪,搓揉成细末,八九人顺风向,排列而立遮风,兢兢然点火柴,燃布条,开其当风一面,使微风吹入,以助火势。布条着火后,置地上,覆以骡粪细末,须臾火燃烟起,急堆牛粪,高至三四尺,遂大燃,众乃围火坐,煮冰以代茶,烧生肉以为食。”

没有了火,就意味着要吃生的。虽说,羌塘高原有着大量的野生动物,士兵们也配有枪支,但能够猎获的数也能数得过来。陈渠珍说:“牛马杀以供粮,无可代步。途中无医药,众各寻路逃命,无法携之俱行,则视其僵卧地上,辗转呻吟而死,亦无可如何矣。”而西原在这个时候成了他的幸运女神,“断食已两日,饿甚。所储干肉,仅余一小块。以其半分西原食之。西原坚不肯食。”而西原把那些分得的干肉总是偷偷地藏起来,让他在没有东西可吃的日子保命。

陈渠珍与西原

陈渠珍还说,有次,大家打猎以谋生,走散了,他和西原很不幸地遇到了狼群,因为饥饿无力,只能与西原同坐雪地,一人握枪,一人持刀与狼对峙。那时候,狼群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数丈。陈渠珍说,若是头狼大胆,率先而攻,群狼蜂拥而至,他们一定会被撕得粉碎。今天,我们若能通过这些文字联想到此情此景,恐怕除了狼的星星点点的凶残的眼睛,还有在狼群里跳动着的一颗藏家女儿的勇敢的心。

最终,陈渠珍他们遇到了好心的商队,为他们指路并提供了一定的食物,他们才来到柴达木盆地,用携带的藏币购到食品,雇了乘马,经青海湖,过日月山,至湟源,走出困境,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陈渠珍说:“由江达出发,为冬月十一日,至丹噶尔厅,已六月二十日矣。长途征行,已历二百二十三日之久。”也就是说,他们这次生命的游历时长七月有余,而出发前的一百多人,此时只剩七人。这七人经陈渠珍推荐至青海的军队谋生,而此刻的陈渠珍与西原已是身无分文。

从湟源至兰州再到西安,陈渠珍和西原没有盘缠,只好卖掉西原家人赠送的那枚珊瑚山。今天的人们不知道西原当时卖掉珊瑚山是怎样的心情,只知道她把眼前那个叫陈渠珍的男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到西安后,陈渠珍在朋友的一处空房里安顿了下来,写信向湘西老家索要盘缠。此时,珊瑚山所得银两已剩不多,陈渠珍和西原在一起又度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人生。二人节约开支,艰苦度日。陈渠珍说,他若外出办事,西原必倚门等候,不幸却偏偏在那时悄悄降临。

有天,陈渠珍从外面归来,发现西原面色通红,发着高烧,“用手抚之,滚热烫手”,赶忙去请医生。医生看过,称并无大碍,服药便是。但西原服药之后,并无好转。陈渠珍又请医生,然已无力回天。原来,西原得了天花,而这在当时属于必死之病。陈渠珍悲从胸来,知道自己亏欠西原太多,又不想告诉西原真相,只能无可奈何地伤痛。

老年陈渠珍

过了几天,被病魔折腾得奄奄一息的西原忽然告诉陈渠珍,自己活不长了,原因是昨夜她梦到了高原,梦到了家乡,梦到了妈妈,梦到在高原的家乡,妈妈让她吃糖……按照藏人习俗,这是家乡和妈妈在召唤她了,她得走了。又说:“万里从君,谁想生此重病,也是命里注定,幸君无恙,我亦瞑目,我去后望君保重……”言罢气绝,陈渠珍仰天长号。

那一年,原西19岁。

整理家当,陈渠珍这个后来的军阀居然没钱送走西原,在湘籍友人的帮助下才将她安葬在西安城外雁塔寺。高原上一个清晰可见的女子就这样走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她的手里握着的是象征着吉祥的高原上的格桑花,安安静静,几乎没人能够听得见。《艽野尘梦》也在这里戛然而止,陈渠珍说:“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余书亦从此辍笔矣。”

1921年冬,得势后的陈渠珍将西原遗骸迁至湘西凤凰,给她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碑上是陈渠珍亲撰的《亡姬西原墓志铭》:“西原茹万苦百艰,敢犯壮夫健男窘步撠肘之奇险,从容以护予者,而予曾不获携归家园,同享一日之安宁,予述至此,予肝肠碎断矣。复何言哉!复何言哉!穷途无力扶归,权厝于长安城外雁塔寺……今吾西原闷然娱宁于幽宫。虽可悲亦可喜。”

因西原与陈渠珍这段情感传遍凤凰古城,安葬当天,人们自发地前来为西原送行,一时间便聚集起了万人之众,而陈渠珍的后人至今仍去青藏高原寻访先祖踪迹,拜叩他们的“西原妈妈”。需要说明的是,西原墓1958年被毁,人们现在看到如今匍匐在陈渠珍的棺木上的铜像,是2012年迁葬陈渠珍时,当地某位艺术家的“杰作”。

凤凰古城,一段旷世奇缘。我征徂西,至于艽野。曾和一只蝴蝶相伴翩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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