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作为跨性别,我可以自由地选择厕所吗?

野马君 野马青年 2021-03-11

文/李钘滢


△今天文章的配图来自电影《假小子》

 

最近,跨性别者应该去哪个厕所的讨论,在社交平台上被不同网友热议着。对此,一些反对的网友表示跨性别者应该按照生理性别、非心理性别去上厕所,毕竟一旦放开限制,也许会有很多意图不轨的男性,通过这样的理由去女厕所偷拍、性骚扰女性。

 

甚至,上述网友还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便是劝跨性别者做性别重置手术,如此才能满足进入“男”或“女”这两个厕所的前提。至于建立无性别厕所与第三性别厕所的提议,则很少被网友提及。

 

事实上,这已经是讨论JK罗琳是否反跨后,第二个在社交平台与跨性别相关的争议话题。那么上什么性别的厕所,到底对跨性别意味着什么,笔者则采访了一位跨性别男孩,让话题中心的当事人,给予我们一些思考的可能性。


以下是他的口述:


 

上女厕,只会引起我的性别焦虑

 

或许对于普通人而言,上厕所去解决生理需求,只是一件每日都会经历的小事——先到达一个私密的地方,再迅速关上门,脱下自己的内裤,随后坐在马桶上,尽情地释放,最后心满意足地走出卫生间。

 

然而,这件如此小到不值一提的事情,却让我从小学一直困扰到大学,甚至是时至今日;我依然对上厕所这件事充满了恐惧,常常站在“男”与“女”的标识前,感到不知所措,踌躇着应该进哪一边。

 

噩梦的开始,源于我有记忆、开始辨别事物之后。每次看到妈妈给我买的新裙子,或者是小伙伴们邀请我一起扮演公主的游戏,甚至是亲戚在我做家务时夸赞“将来肯定嫁个好老公”,我都不置可否,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尴尬,唯有摇头走开。

 

我不能理解,为何他们都把我当成女生;在我的认知中,自己应该会成长为一个身强力壮、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我却不敢反驳他们,因为我发现,我与男孩上厕所的姿态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站着,我却是蹲着的。那么,如果我学会了站着上厕所,别人会不会把我当成“男生”了呢?

 

于是,我开始学着站着尿尿。但学了几次后,我都以失败告终;有两次还因为尿到了裤子上,被妈妈骂了很久,甚至被她怀疑我是否生病了,才出现不能控制自己排尿的状况。从那之后,我只能无奈地继续蹲着尿尿。

 

不过,即使学不会跟男生一样的尿尿姿势,我仍然会在别人称呼我为“女儿”、“女孩”和“妹妹”时,自己在脑海里默默地想:我本来应该是一个男孩,只是造化弄人,命运让我生在了一个错误的身体;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解决的方案。

 

小小的我,就这样有了朦朦胧胧的性别意识;直到青春期的来临,身体部位的迅速发育,让我愈发不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乳房若有若无的痛感,好像从平坦的路上,开始长出一些令人厌恶的杂草,却仿佛野火烧不尽般,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草停止生长。

 

与此同时,女同学之间的话题,开始围绕着月经展开。为了有一个可以聊天的安全空间,她们选择在女厕所中,每周定期分享自己的感受,讨论使用什么品牌的卫生巾更舒适。这让听到她们七嘴八舌讨论的我,反而更抗拒正在发育的身体,也更害怕踏入女厕所,不知如何应对这种性别焦虑。

 

因此,我只能选择每天少喝水的方式,或者努力控制憋尿,尽量不在学校上厕所。等到下课铃响,我便是第一个冲出去,跑回家的人——但我不是厌学,只是想迅速回到家,可以痛快地上厕所,解决生理需求。

 

但这种生活并不好过,有一次憋得实在难受,我在跑上楼梯的时候,便控制不住尿到了裤子上,尿液的味道也随之散发出来,让我瞬间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直到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我才缓过来,开始急匆匆地跑回家洗裤子。

 

这个如此可怕的场景,后来时不时还会出现在梦中,吓醒我。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觉得非常难过:只有在家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上厕所;可一旦回到学校,当我走到“男”与“女”的标识前,却焦虑得做不出选择。

 

如果我走入女厕所,那么就违背了自己的性别认同。即使其他人觉得“很正常”,可自己却反感得想立即逃出来,甚至有种“进女厕耍流氓”的感觉。但走入男厕所,我却会不断被别人提醒“走错了”,这里不属于我,反而应该到旁边的女厕所如厕。

 

至此,上什么厕所,对我而言变成了一件极其压抑的事情。除了长期憋尿的方法,我必须强迫自己短时间忘掉性别这件事,然后控制自己什么都不想,再迅速地冲进去女厕所,然后解决后又快快离开。

 

可如此屈辱地去上厕所,有多少人会经历呢?又有多少人会理解我们的痛苦呢?

 


作为公共空间的厕所,我却无法真正使用

 

从小学到高中,由于无法舒缓的性别焦虑,我长期都是处于抑郁的状态。直到上了大学之后,我才第一次接触到“性别友善厕所”的概念,这让我突然看到了平等、尊重与共情个体的可能性。

 

当时,我加入了学校的一个彩虹小组。刚开始与其他伙伴相处的时候,我都对自己的性别认同羞于启齿,不知道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的想法,只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默默地听他们分享与讨论。

 

当一个伙伴科普完性取向流动的概念后,另一个伙伴便走上讲台,介绍自己目前在做的跨性别社群研究。随后,这个伙伴从自我认同开始,讲到出柜、使用激素,甚至是做性别重置手术的过程,给我们事无巨细地做了一个完整的分享。

 

在这个分享中,我才第一次了解到那么多跨性别的信息。虽然之前我在社交平台上,认识了不少跨性别兄弟,平时和他们倾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如此详细地去了解跨性别社群的生存状态,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最重要的是,我从伙伴的介绍中,重新思考了“去上什么厕所”这件事。

 

此前,我一直对只有“男”和“女”的厕所,感到郁闷。但在实际生活中,因上厕所产生困扰的,除了跨性别社群,其实还有自认为自己是多元性别的人、身心障碍者、带孩子的家长、需要帮忙的老人等——这些个体,都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进入现在修建的大多数厕所中。

 

那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一些国家则提出了新的理念:比如在泰国,一所中学为了避免基于性别的欺凌,特意在男女二元性别的厕所之外,加了一个第三性别厕所;又比如在英国或美国的一些学校,更加强调解构性别的刻板印象,从而建立任何“人”都可以进入的无性别厕所。

 

当然,这些学校的做法,在建立厕所的前后,都引起了不少争议。事实上,这些争议与最近在社交平台的讨论,其实大同小异:比如有些人会觉得跨性别者应该按照生理性别、非心理性别上厕所,这样避免一些顺性别男性浑水摸鱼,以跨性别的理由对个体进行骚扰、偷拍等状况。如果一旦建立了无性别厕所,那么上述的性别暴力事情,可能会增加。

 

但看到这些言论,我却觉得对方实际上在偷换概念,把跨性别者认为是有犯罪倾向的人。首先,作为跨性别者,我们进入什么厕所,不仅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还代表了自己在性别上的身份认同——我是一个跨性别男性,我认可自己为男性,所以希望进入男厕所。

 

其次,大众担心有人在厕所偷拍、骚扰,那么就需要一个更加性别友好的社会环境:比如学校有性别平等的教育,媒体会发布反对性别暴力的报道,法律上会有严厉的惩罚措施;只有从一个社会的支持系统去预防,去真正地解决犯罪者,才有可能杜绝偷拍与骚扰的现象。

 

第三,如果只是提前预设有人以跨性别理由犯法,或者猜测跨性别者为有犯罪倾向的人;那么实际上只会给大量在性别焦虑中挣扎的跨性别,带来了严重的二次伤害,也彻底无视了TA们的需求。

 

可惜的是,在当下,第三性别厕所或者无性别的理念,仍然没有走入主流的视野;只有在人多的商区或者景区,才会有这种厕所出现。这导致了明明作为公共空间的厕所,我以及很多自我认同是多元性别的个体,却在生活中没有办法真正使用。

 

时至今日,社交平台上关于跨性别去什么厕所的讨论,还在热烈地进行中。即使反对跨性别者按照心理性别如厕的声音很多,但我依然希望与跨性别相关的讨论可以持续,让大众固有的、单一的观念从“非黑即白”中,解脱与再定义。

 

毕竟,讨论个体上什么厕所,只是一个打破性别界限的开始;大众的话题,还要扩散到困在二元性别中的穿着、相处方式等,让多元、平等的理念贯穿其中。


可能到那时,我们每个人,才能坦然地、骄傲地,做真实的自己。

 

 

更多阅读


从什么时候起,“母胎单身”变成了一件羞于启齿的事?



回复以下关键词获取更多信息

不婚丨丁克丨 多元成家 丨多元婚育丨荡妇羞辱丨同志 | 30岁去留学丨义工丨职野 丨代孕丨冻卵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