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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经纬:比雪山登顶更重要的,是走过的每一步

这里是 WSJ中文版 2024-01-08





去年五月,王经纬完成了他的第一次雪山攀登。海拔 5588 米的那玛峰是“蜀山之王”贡嘎雪山的卫峰之一,山顶部分为一巨大的远古冰帽覆盖,登顶后可以清楚看见整个贡嘎西北山脊和主峰。雪山下的村庄被茂林环绕着,徒步的第二天,随着海拔升高,眼中的绿色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荒野乱石,这也意味着距离雪山更近了。海拔 4800 米的 C2 营地是大多数登山者冲顶前的大本营,但是带着去更高处拍摄的渴望,王经纬选择了在海拔 5200 米的雪山上扎营。





从海拔 4800 米到海拔 5200 米,虽然只有 400 米的爬升,但融雪和碎石泥沙混合的路面加剧了每一步的风险。“当时前面的人埋头向上攀,我在下面走,一块石头突然从耳边划过去”,等王经纬反应过来的时候,石头已经落地向下滚去,那是他第二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帐篷扎好后,王经纬张开双臂躺在雪地上,酷寒的冰上风景,以及轻盈的光线和耳边的风,构成了人生中罕见而独特的时刻。白天最后一缕粉红色光芒照在雪坡上,当太阳终于下降到地平线以下,冰雪世界染上了淡漠的蓝色。


凌晨三点,王经纬穿上冰爪,带上冰镐,准备开始冲顶。越往高处走,雪越厚,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深深地踩下去,再用力拔出来,走几步就需要停下来调整呼吸。站在冰壁上,听着自己厚重的喘息,王经纬环视四周,“当时觉得真的可能会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因为我觉得咬一咬牙是能坚持下来的”,在这些时刻里,王经纬脑海里没有任何想法,只有自己、向上的欲望和雪山。





“在高海拔登山体力消耗是很大的,到后面每走一步都很喘,当时我携带了一台徕卡 SL2,加一个 2490,这一套背在身上还是挺重的”,在登山过程中,向导不止一次提出帮王经纬背冲顶包,但他都拒绝了。这是他第一次登雪山,也是第一次用相机记录攀登雪山。在这之前,王经纬做了多年汽车媒体人、摄影师,也是徕卡视界的大使、徕卡学院的导师,可以说摄影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生活。如果说拍摄攀登雪山和之前的拍摄有什么不同,他更在乎的是攀登过程中脚下的每一步,每一次喘息,每一个专注的、挣扎的、坚持的瞬间。


“其实我没有那么在乎能不能登顶,我想要的是感受全部的过程,而不是结果”,这些过程和体验会深入骨髓,那些光、美感和纯粹感都令人谦卑和陶醉。在王经纬拍摄的画面里,那些属于大自然的精妙的细节,如雪山的纹理,沿着斜坡冲下来的冷空气,既凶悍又脆弱而细腻。不管是眼睛看到的,还是相机记录的,都比为了抵达而抵达更重要、更有意义。





冲顶的过程中,太阳从红橙色的云海中平稳升起,阳光平直地横扫大地,把身影在冰壁上渐推渐远。当太阳爬上贡嘎雪山的峰顶,山体再也挡不住一丝光芒。登顶那一刻的感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激动人心,“我以为可能会比较激动,但其实好像并没有,就是觉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去年正好是我 30 岁生日,然后做了一件以前没想过、也没做过的事,心里觉得自己还挺棒的,小小的满足了一下,就这样而已。”





在过去的几年里,王经纬和城市里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对世界的探索欲被平稳且满足的生活渐渐抚平。在一位朋友的偶然启发之下,他突然意识到我们的欲望被塑造得如此统一,以至于只剩下不多的几种对于“成功”的生活想象。而在那之外,其实还有广袤的世界。


在过去的一年中,王经纬学习了滑雪、潜水,完成了一次一万多公里的自驾,登了一座雪山,在这个过程中,原本用于谋生的摄影爱好,也被挖掘出新的意义。





远离过度文明的生活给王经纬带来了一种看待生活和解决问题的新视角。“我们听了很多关于成功的道理,却没有人教我们如何放弃。以前比较容易和自己较劲,现在遇到问题就努力去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算了。生活里有些问题就是没有答案。”人往往在纠结中,失去对生活的期待。王经纬在旷野中探索出了另一条岔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当站上那玛峰的山顶时,高云在脚下,冰川在眼前,王经纬重新体会到“人本属于自然”这个事实。“对于大自然来说,人类真的很渺小。高山是狂野的,不被驯服的,是雪山接纳了我们,我们来或者不来,山都在那里。”





游荡在苍茫辽阔的高原,身处被雪山和荒漠围裹的广阔谷地中,呼吸因缺氧而急促,皮肤因干冷而皲裂,而作为山外来客,只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脆弱,去适应山的法则。“我去拍摄慕士塔格峰的时候,站在万年冰川下,很强烈的感觉到在历时千百万年的世界造物面前,人类和其他动物一样,都是微茫的一粒尘埃。”慕士塔格峰是屹立在帕米尔高原的一座七千米级雪山,被称为“冰山之父”。沿山谷而下的十余条冰川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冬季降雪逐渐积累,夏季太阳无法全部将它们融化,才慢慢积累成冰川。自然力量雕刻出的奇迹让人意识到冰川的巨大与威严,而在这强大力量的背后,它又是如此脆弱,我们可以看到冰在过分温暖的阳光下逐渐融化。“攀登那玛峰的第二日,按理说我们走的路大部分都应该在雪线之上。但我们实际走的,却是混杂了石头和泥沙的艰涩路面。触目惊心的消融,这一程比比皆是。”





向导说:“五年之前还不是这样”。随着全球变暖,冰川也在以人类无法丈量的速度快速消退。


而山在那里,提醒着我们万物既伟大又渺小。





王经纬的下一个攀登目标是海拔 6886 米的中山峰。和同样位于川西地带的那玛峰比起来,中山峰的技术难度要高很多。整个攀爬过程要历时两周左右,故而会对体能、身体素质以及经验提出更高要求。





在下一次的中山峰攀爬计划中,王经纬还准备带上一块滑雪板,完成人生中第一次“滑降”挑战,在前不久之前,红牛赞助的波兰登山家安杰伊·巴吉尔从 K2 乔戈里峰完成了史无前例的滑降挑战后,王经纬很受震撼。去年,国家单板滑雪运动健将——张嘉豪也完成了那玛峰的滑降挑战,这无疑也给王经纬带来了鼓舞,从而激励他挑战自己的极限。


多一块板子意味着什么?在最后的攻峰阶段,高海拔、低温、缺氧、寒风……所有的恶劣状况统一袭来,身上的每一克重量都会被无限放大。据攀登多年的高山向导介绍,许多职业挑战者为了减轻负担,在登山时甚至会摘掉戒指和耳环。在这个过程中,每一点重量分配都显得无比重要。而对于王经纬来说,相机又是不能被剔除的刚需装备。“我的徕卡相机基本都是‘战损’级别的,每一台徕卡都是我的‘战友’,人生中的很多重要时刻,都有它的陪伴,攀登那玛峰时的徕卡 SL2 也不例外。”





不同于一般的风光记录,王经纬希望的是通过镜头输入登山者本身的感受,同时,那些在珠峰用自己的体力乃至生命换取微薄收入的夏尔巴背夫、在 K2 乔戈里峰用简易背架和绳子背负二十多公斤行李的巴基斯坦背夫都是王经纬想要记录的人。那些在世界角落遇见的生命的闪光时刻、生活的苦难、人性的拷问,传递着一种人之所以为人的真实链接,提醒着我们:无穷的世界、无数的人,都与我有关。





王经纬期待可以用影像的记录创造一个时刻,让自己、让看到这些影像的人和自然产生一种联结。


每一个攀登者心里都有一座山,王经纬心里的那座山是贡嘎。“贡嘎雪山主峰是我目前见过最好看的山峰”,提起贡嘎的时候,王经纬的声音里有激动、有期待、有敬畏。这座海拔“仅”为 7556 米的“蜀山之王”,攀登的死亡率达到了骇人的 90%。贡嘎雪山虽然不是 8000 米级雪山,但四周绝壁环绕,至今仍是让人望而却步、攀登难度极高的一座雪山。据不完全统计,截至 2020 年,只有 30 余人成功登顶。


无论攀登多少次,我们也无法彻底了解一座山,正如我们无法完全认识自己。历史上的首位登山家,文艺复兴之父彼特拉克说:你并不需要挑战极限或者攀登绝顶,但请跟最纯粹的自己对话。不管是攀登雪山、还是用相机记录,王经纬追求的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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