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
今年北京的夏天来得格外的早。翻了翻照片,自己四月末就已经穿上了短袖。
我不经意望向窗外,右边的枣树绿的深邃,左边的玉兰早就消失了,变得跟旁边那棵一样绿。它们明明都不是春天的颜色了。那种深绿,该是属于夏天的。
明明在我的记忆里,玉兰还开着呢。
我对盛放的玉兰总是有一种痴迷——它的花瓣洁白如玉,让我想起放大版的百合粥里那种百合。
我喜欢食用的百合花,清甜。
所以我也觉得玉兰是清甜的。这个思想太根深蒂固,以至于我根本不记得玉兰到底是什么香味。
我只记得它很大很好看,在玉兰花期时,我会去拍照。
那是四月时候的事。
去年四月。
我还记得我穿了一件和玉兰一样白的长袖卫衣,中间的装饰图案毛茸茸的,也许像玉兰还是百合毛茸茸的花蕊。
我还涂了橘色的口红,显得更春天一点。
然后我一个人拿着手机跑下楼。那时候我感到一些异样,因为我好像从未一个人逛过小区。
谁会一个人在自己家门口这么熟悉的位置游览呢?
他们不屑于我的拍摄。他们说,你在家里往窗户外边拍不就得了?
但我还是站在了那棵玉兰下面,找了一个几乎拍不到杂物的视角,在屏幕中隐约看到了一片无垠的花海。
阳光太刺眼,屏幕亮度调到最高也没法看清自己究竟拍出了什么样的效果。
旁边枣树才刚刚有点变绿的意思,我便离开,绕着小区走着。
单调。一栋楼跟着一栋楼,楼之间有树,树之间有草,草之间可能有虫子。
树长得差不多,草也长得差不多,虫子没准都长得差不多。
我想起以前,我长得跟几大朵玉兰花一样大的时候,并不觉得哪里单调。
我也同样是在小区里晃。但身边跟着大人。
我在石头缝中间抓到过一只巨大的蜗牛,用手边仅有的冰棍包装,把蜗牛带回家玩到被奶奶看见,结果让奶奶勒令扔掉。
我和当时的小伙伴们看着老爷爷跑到草丛里给我们捉蚂蚱,若是有了,就一起抢着玩。
我抓过蝉。那天的树上有个很大个的虫子,我跳开,问我爸那是什么。
知道是蝉了,那个“大虫子”居然就变得不可怕了。
其实蟋蟀啊什么的我也觉得可怕,但它们在小笼子里面,我们就随着社会主流观点觉得它们不吓人了。
十五号楼的邻居在楼下种了桑葚,有黑的有白的。
我不记得那会我多大,我只记得白色的更好吃一点。它们太多了,要是换成紫色,应该像紫藤萝瀑布。
那时候有一种花,我们叫甜酒花,可以摘下来吸食甜丝丝的花蜜。我小时候常干这种事,但也就一两年,它就在我的生活里绝迹了。
旁边的小花园里有柳树。不知道多少年了,我小时候它就这么高,十多年了它还是那么高。
在2006年,花园另一头被建成了儿童乐园,有三个滑梯、有跷跷板。
我那个时候的身形还足以爬到里面站起来。
现在啊,我好像比滑梯还高了。
可是儿童乐园里有秋千,那个秋千是成年的我唯一可以好好地坐上去的设施。
没有排队的小孩,也没有在一边看着的家长。
那天是2018年4月1日。
我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荡了半小时。心情出奇的平静。
我讨厌小区的后花园。以前那里是乱糟糟的菊花丛,无数不知名植物的藤蔓缠绕着,像乱成一团漂过颜色的头发。因为那一片采光不好,坐在那下象棋聊天的又多是老年人,在乱石遍地的路上,未免阴森。
从小我就觉得,那地方有一种荒凉的感觉。
我小时候对这些的感知好像挺强的。
在小区里我拍的照片不多。
因为没太多可拍的——玉兰太好看了,无边无际似的。
别的都差不多——除了我看见一点桃花和不知名的小花。
还有看见纷纷扬扬飘落的微小花瓣。可是它们在相机里的样子不如人意。
我刚才还看了看,这个手机里关于那一次的照片只有两张。角度一点也不好看,滤镜和美颜也很假。也许当时我觉得还凑合可以留下。
不像一年后,2019年四月。我居然开始热爱起拍人物。开始觉得人像模式双摄是最好用的相机。想向全世界宣告它不亚于单反。
这个春天,我也拍了玉兰,我也逛了小区。
还是单调。
树都长差不多高、草都一样的绿、不想看见虫子和让人发麻的蜗牛。
我开始抬头。
有说法认为人之所以觉得星空壮美,是因为看得少。人们大多时间看着地面与前路,抬头看向正上方就意味着停下来。
没有人想在精力充沛的时候走得慢,所以他们把头埋得更低,就走得更快。
正是这样,他们才看不到夜晚的星空。
他们指着猎户座问:“这是你的星座吗?”
“这是北斗星?”
“不是,这是猎户座。”
找到一个新的领域是一件有趣的事。当你平视得多了,有个全新的世界,会再次激发欣赏与好奇心。
我深夜拿出三脚架拍摄星空和长曝光的星轨。后来开始寻找星轨的中心点——北极星。
我坐在地上摆弄好手机的角度和ISO数值,忘记开音乐,所以只能干等二三十分钟,在无人也无灯的小道上枯坐着,后悔为什么不开个音乐。在自怨自艾之后开始给自己的大脑找点别的事干,比如看看还有没有开着的花。
玉兰早就落了。还有粉色的蔷薇和绣球。一团团的。蔷薇更像是粘贴在背景板上的产物。
那些东西没有星星有趣。正上方的北斗星偏移了一些。我得把头仰得更高才能看见,所以我推测星轨已经清晰可见。
我掐着表——九点四十。可以停下来了。
图片有很多噪点,但至少,是清晰可见的北京星空。
我得起身,不能一直往上看。因为还要走路,还要回家。
家是什么呢?
坐落在只有六层楼的小区里,一住就是十多年,一直都没变过。
就连门口的树也都是没变过的。
当你存心去拍摄什么的时候,你才发现以前用的取景是有变化的。
我小时候喜欢露齿的笑,现在更倾向于面无表情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跟性格不很相符的气场,但好像我觉得那样更好看一点。
我希望我也有开怀大笑的照片,假装吃邻居家的桑葚也行。
前年我还希望成为酷酷的女孩,眼神中想透着生人勿近的傲慢。
可是邻居家已经没有桑葚树了。连二十年的大柳树也被砍倒。我再没有过蟋蟀与蝉。
抓着春季与夏季的头尾,把它俩拎起来,一起清出记忆。
那些回忆只成为回忆。我再也没法蹲在滑梯小屋里,三五一群地介绍自己个位数的年龄了。
直到2019年5月10日,我在小区楼下看见十五号楼对面,一个形似浴缸的花盆中,长出一簇甜酒花。
十九岁的我还是摘下它,一点不洁癖地吸了一口。
就像是某一天我坐在客厅,阳光穿透厚厚的纱窗和灰尘,劣质木材反射清漆的光。带着微尘的空气被风送到旧沙发旁稍作停留。
像极了儿时的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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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末彩蛋:今天除了是儿童节,也是一位好友的亲生弟弟的生日。他为弟弟写了一些话,放在隐藏的推文里。希望有朝一日能亲自告诉弟弟充满温情的密码。
我想小男孩一定很幸运,拥有了一个超暖心的哥哥。
祝他生日快乐。祝他儿童节快乐。
还有啊,岁月轮回,我们儿时经历的幼稚往事也在一遍一遍的发生在现在孩子们的身上。它们或悠闲或哀伤,有的情感与事件再也无法重新体会。当然,我们也正经历着上一代无法再经历的事情。人生每个阶段都该被珍惜。
但岁月的长河并非没有回溯,也许某一天,同样的画面同样的情绪还会再出现,再给你一次体验的机会。这也是生活赠与的一块令人惊喜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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