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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爸爸和他的婴儿岛

丁丽茹 吴家翔 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 2019-12-17

道禄和尚盘腿坐在产科病房的床上,抱着睡着的婴儿,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撰文 / 丁丽茹

摄影 / 吴家翔

视频 / 车怡岑

编辑 / 秦旭东


报警“闹剧”

 

元宵节晚上7点,江苏南通如皋市第四人民医院,快要生产的孕妇小唐报警,说自己要回家,但身份证和行李被一个和尚给扣了。

 

正在邻居家吃元宵的和尚道禄,接完警察电话,骑上电瓶车快速绕回到河对岸的别墅。他一边脱下外套换上灰色僧袍,一边对着楼上大喊:“小林,快,去医院,小唐报警了!”别墅内,几位挺着肚子的孕妇交头接耳、惊愕不已。

 

当天上午,小唐突然肚子疼痛难忍,像是开始宫缩,道禄让义工小林带她去住院。就在报警前3个多小时,道禄还来医院看望小唐。“又生啦?”正在拖地的保洁阿姨一见是道禄就问。他憨憨地笑着,走到床头,拿起桌上的物品:奶粉、奶瓶、尿不湿,还有红牛饮料和巧克力,这是让小唐顺产时补充体力用的。

 

小唐不知道生孩子前还得熬过各种检查和愈来愈频繁的宫缩之痛,她讨厌医生做内检,疼得嗷嗷叫。“还早,才开二指。”医生淡定地说。道禄估算,这样起码得凌晨才会生。

 

于是,他悠然离开了医院,他知道小唐有怨气,爱闹腾,“她属于那种把情绪外放的人”,但道禄不曾想过,小唐竟然把警察招到了医院。

 

接警的警察一听“道禄”俩字,便心知肚明。电话里,他先是埋怨道禄一番,“让你不要弄的,你非不听”,接着催促,“赶紧来处理一下”。

 

走廊里,小唐一直在打电话,浓浓的江西家乡话里火药味十足,谁也不敢上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寻找的是一种存在感。”和尚笑着说。

 

对眼前未婚先孕的小唐,道禄顾虑挺多,“她表面上很强,内心世界很脆弱”。他很早就提醒她,怀孕八个月后少吃、多爬楼,才能顺产,“肚皮上留道疤以后还怎么嫁人?”

 

身份证最终在小唐自己的口袋里找到了,电话里表哥答应第二天来看望她。小唐也答应暂时不走,等家人来接。警察填完出警记录离开,围观者散去,“闹剧”结束。

 

但带小唐回到病房的道禄,要做的事还远未结束。

 

护士测胎心时,小唐嘟囔手机没电了,没法给表哥发定位。“我来发不就好了嘛!”道禄差不多是哄孩子的口吻。

 

“没办法,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没有很好的家庭,没有亲人在身边,发泄发泄也很正常。”他当然也会愤怒,只是自有调节之道:“就告诉自己,她们是可怜之人,你不帮谁帮她们。”

 

“她们”,是指二百多个小唐这样向道禄求助的准妈妈,来自全国各地,横跨各个年龄层。在道禄眼里,她们是同一种人,走投无路的人——或是没有地方可以待产,或是没有经济能力生养孩子,或是没有勇气公开生孩子。

 

这时候,以拯救“每一个无辜小生命”为宗旨的“出家人”道禄,屡屡为她们打开了“家门”。除了从佛教角度劝阻堕胎,他还为外地的求助女性购买车票,甚至安排外地信徒护送她们来南通。然后道禄面对的便是千头万绪甚至匪夷所思的事情——负担孕妇的衣食住行和婴儿用品;帮临产孕妇联系医院,支付医疗费用;找人照顾产妇坐月子;收留无法带走的孩子,甚至冒充生父帮助孩子办理出生证明。最重要的是,为所有的求助者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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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爸爸》完整版。

 

大部分孕妇和小唐一样,一开始会对道禄将信将疑,但他那“一整套成熟、有经验的救助程序”和过往的成功经验,会让她们信服。说起生孩子,这个和尚自称比女人还熟悉,“你才生一个两个,我生一两百个,我有很多年的经验了”。


“护生”机缘


道禄说的很多年,其实也只有五年多时间。这期间,他的生活几乎被女人和孩子填满。作为出家人,这本是最忌讳之事,可他认为,“我本来就是因为出家才开始做这件事,不然也不会有这个觉悟和机缘。”

 

2010年之前,道禄还是南通如皋市白蒲镇上的生意人吴兵,先做外贸生意,后又开工厂,专门做外贸出口服装上的绣字加工。2002年,他已经开上了汽车,住上了别墅,游山玩水和夜夜笙歌也变得索然无味,他索性养了匹马,在并不宽广的小镇道路上策马扬鞭。街坊邻居眼里,这个姓吴的“不是善茬儿”。

 

外在的张扬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对内心纠结的掩饰。1999年,吴兵和妻子近亲结婚,特别喜欢孩子却又担心小孩的健康。他偶然在地摊上捡起一本《金刚经》,随手一翻,爱不释手,便怀着自己觉悟到的因果之缘,去法宝禅寺许愿:如果生下来的小孩健康无恙,就在50岁后去寺院出家。

 

孩子后来如父母所愿健康无恙,但她的父母却离婚了。离婚后,吴兵又深陷两段感情纠葛,物质上“玩够了,没意思了”,精神上也极度空虚。2010年,35岁的吴兵在厦门普光寺正式出家,法号道禄。“出家是一个选择,是一个前进的过程,就像我们开车,不知道我们去哪里,能不能到达,不知道这路上会遇到什么。”他后来这样感慨。

 

2012年5月,道禄去了南通普贤寺。南通寺观棋布、宗教鼎盛,民众对寺庙与和尚见怪不怪。和尚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份职业,与普通工作并无太大差别。

 

在道禄家人看来,他也只是转换了身份。他依旧照料着父母和弟弟。节假日,女儿会到普贤寺看他,“出家了就出家呗,他之前也是不抽烟不喝酒,我觉得没什么变化啊,他还是我爸爸”。

 

在普贤寺挂单满9个月后,道禄决定常住。他得到知客师职位,角色类似办公室主任和接待处处长,掌管全寺内外日常事务和接待僧俗客人事宜。

 

2012年一天傍晚,天色渐黑,南通峨眉山上的普贤寺归于平静,道禄照例去关山门,却遇到一位执意上山的女子,“我要去给我的孩子超度”。

 

万善寺里的堕胎超度牌。


又是超度堕胎。出家后,道禄发现,十个超度牌里,差不多九个半写着堕胎。她们像这位女子一样,不舍得但又不得不舍弃。她下午刚刚出院,结束了腹中已经6个月的小生命,内心痛苦万分。

 

“你要是早点遇到我,也就不用堕胎了啊!”道禄告诉虚弱又痛苦的她。早在厦门时,他就听说山东的圆觉寺专门救助欲堕胎女性,暗暗觉得很了不起,“人家是救命啊”。那时,道禄在厦门人生地不熟,心有余而力不足,遇上有救助需求的,就介绍她们去圆觉寺。

 

这一次,道禄想着自己还有些积蓄,“可以顺手救那么几个”。他公开了手机号,并声明:但凡遇到想堕胎的,到我这儿来,我救助。

 

佛教圈里,这种救助生命的事情,格外受推崇,信众积极转发消息,甚至参与其中。浙江湖州一位女信徒从事网络推广职业,主动帮道禄建了微信公众号——“莲花无畏”,为避人耳目,他对外公开的法号是“常灯”。

 

在佛教文化中,劝阻堕胎,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已经救助二百多个生命的道禄,在信众眼里,是“代替菩萨来救助这些孩子和孕妇的”,“护生小居就是菩萨在人间的救助站”。

 

救助站原本是他出家前留给女儿的别墅。但出家后的道禄,除了自己的本分守经念佛,还“管一些闲事一下子管得没有回头路了”,只好将别墅改造,命名为“护生小居”,庇护那些意外出现又秘密出生的生命。

 

这栋灰白色二层别墅,外观与邻居家并无两样,一层有厨房、客厅,二层有四个房间,顶层阁楼是个小佛堂。门口的小院儿用铁栏杆围起,大门上贴着“私人住宅,禁止入内”,宅内墙上分别挂着“护生小居”守则与注意事项。

 

屋内随处可见婴儿用品,手推车、玩具车、摇篮、奶瓶、产妇红糖等。楼梯旁仓库里,是婴儿尿不湿、奶粉、衣物等,墙上贴着——“库房所有婴儿品向管理员取用 ”,楼上不时飘来婴儿哭闹声或者笑声。


出门去探望孩子前,道禄从仓库里挑选合适的尿不湿等用品。


宽敞的客厅内,有一张可坐下十多人的长桌,座位上的人这些年不断流动。有人坐完月子就带着孩子离开,有人选择独自离开,把孩子留下来。不管哪种情况,道禄都不会主动联系她们。她们秘密地来,悄悄地离开,“护生小居”只是临时避风港。


有人早早来这里待产,但也有人临产才空手而来。道禄安排她们相互照顾,有人负责买菜,有人负责带孩子,有人负责监督,各司其事。

 

他鼓励她们多做事,但也有不准做的事:不准私自对外发送地理位置,不准将“护生小居”作为网购和邮寄的收货点,不准外传孕妇、孩子和义工的照片,不准私自外出和带人前来。孕妇二门可以迈,但大门不准出,所有孕妇和义工上交身份证。


道禄并不掩饰这是为了约束行动自由。“做好了防护措施,才会避免危险。”他说的危险,不仅仅是暴露孕妇,还有防止心怀不轨的人抱走孩子。


自立门户

 

小唐被道禄带到“护生小居”前,先到的地点是万善寺。所有求助者都如此。


南通崇川区外环北路349号的万善寺,是一座不起眼的寺庙,如今已被周围开发的高端楼盘包围。“混迹”中心市区的万善寺,如果不是门口那座佛像,以及后方的大钟,看起来就是工地上的临时户棚,但这并不妨碍它香火不断,香客络绎不绝。


万善寺。


“来万善寺的人,都是奔着我来的。”道禄现在是万善寺住持,他对外公开的救助地址万善寺,相当于“护生小居”的“前厅”。道禄也很清楚,先有了“护生小居”,自己才把万善寺撑住。

 

万善寺是当地居民在曾经的古刹基础上重建的。二十多年前,这座小寺庙在整治运动中,被拆掉屋顶。2014年,道禄来到了万善寺,因为普贤寺将他开除了。

 

原因正是他的救助引来的风言风语。有人传言,这个和尚在外找女人,偷偷生下小孩养起来;有人谴责他,出家人不正经,跟多个女人有染。纵然了解情况,普贤寺方丈能忍还是劝道禄,不要擅自在外从事这种救助活动,“跟寺规相悖,还可能影响到整个寺院”。

 

但道禄认为,“这是真正的救命”,“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这些孕妇没结婚,敢把孩子生下来,是何等的勇敢。这种人你不帮她,你帮什么人?”

 

2014年8月,能忍找道禄谈话,建议其自行离开寺院。祸不单行,道禄还被管理部门取消了宗教教职人员的资格,没有寺院敢接收他了。

 

道禄选择了万善寺“自立门户”。它衰败不堪,无人住持,但历史悠久,地处两区交界,三村同时管理。他挖掘出万善寺的历史,向香客宣传散播,和山西、山东、海南等地同样进行救助活动的寺庙建立联系,把万善寺救助孕妇的救助链接和通讯信息,在全国佛教圈传播开来。

 

为了守住万善寺,道禄请了一座三面观音,资金来源于他的众多信徒。他强调自己人脉关系广泛,都是出家之后积累的。一旦万善寺有难,信众主动过来帮忙,“出人的出人,出财力的出财力,出点子的出点子”。

 

2015 年6 月,全市又一轮的庙宇专项整治运动后,万善寺面临撤并的境遇。道禄急了,通过一位信众的牵线,他见到了一位退休的市领导。老领导坦言已经退休,不方便出面协调,但还是写了一封建议信给有关部门。道禄还请老领导为万善寺题了字,字幅装裱后被悬挂在寺庙的显眼处。

 

道禄和他信众们的努力让万善寺挺过了一场场风波。周边的房价已经涨到每平方米一万八千元,坐落其中的庙宇则是风烛残年,墙体出现裂缝,又断水断电,进入“自生自灭”的状态。

 

2016年7月,连续几场暴雨后,万善寺几乎被淹,道禄主动向外界求助。南通电台记者小王前来采访,道禄提到,暴雨时房间里都进了三四十公分的水,孩子们的尿不湿全部泡在水里。

 

“孩子们?尿不湿?”小王好奇不已。道禄告诉她,寺庙收养了一些孩子,他们正面临户口问题,无法上学。

 

这次采访没有彻底解决寺庙积水问题,却让道禄提到的户口问题后来浮出水面。2017年3月间,南通电台连续三天报道道禄的收养事件。一时间,南通一个和尚成了22个孩子“爸爸”的消息,成为网络热门话题。


“问题的由头是户籍,我只是把问题曝出来。”前来采访的媒体渐渐多了起来,道禄积极应对,有问必答。他直接向媒体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以寺院的名义办一个公共户,然后公安做好每个小孩的来龙去脉调查和登记入户,所有问题全部解决掉。”


这意味着,万善寺需要成为登记注册的寺庙,道禄也要成为在册登记的住持。“你要有块地,才能栽树。你要有个家,有个住的地方,才能报户口。”


但难题正在于此。


万善寺这个场所和道禄这个和尚的“身份”,本来就是问题。他的收养行为,也被质疑不具备收养弃婴的资质。

 

但道禄有自己的道理,这里所有的孩子都不是弃婴,是母亲没有能力养。孩子们属于“临时寄养”,道禄声称,“我是在帮助弱势群体。”


按照最新的政策,非婚生育的孩子,可以自愿选择随父母一方落户,手续照旧,只是随未婚妈妈申报要有非婚生育说明,随生父落户则需要亲子鉴定。


忙碌了一天的道禄和尚喂孩子吃晚饭。


道禄想要给孩子们上户口,只要交待出生母的身份信息即可,毕竟这些孩子的生父大多不知所踪。可这正是让道禄为难的地方:“她们都是年纪轻的,刚刚走上社会,就是怕别人知道,还要再嫁人。如果让她们把孩子带回去,当初可能就不会生这个小孩了。”


他对孩子的生母们有过保密承诺,他不想辜负她们的信任。


仗义与“协议”


道禄的困扰和救助行为,通过互联网被进一步放大。他赢得网友赞扬,也引来争议:亲生母亲是否涉嫌遗弃?道禄是否在纵容她们?

 

道禄其实已无暇顾及这些争论,他的电话被打爆了。2017年3月22日,道禄的一段视频新闻在网络上发布的当晚,道禄又救助了3个人,其中包括小林。

 

小林是带小唐去医院做检查的义工,现在是“护生小居”管理人员。这个90后金融白领,留过学,但在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中,有了一个不被家人接受的生命。

 

她不忍堕胎,怀孕5个多月时,陷入极度抑郁,身体出现出血状况。就在她决定妥协去医院做引产手术的前一晚,恰好看到了道禄的新闻。她搜到电话号码,道禄在电话里让她躺着别动,别乱折腾,也别去医院。

 

第二天,道禄便帮她订了机票,“你过来吧”。三月份正是油菜花开的时节,小林跟着道禄来到“护生小居”,像是到了世外桃源,心情豁然开朗。

 

孩子如今已10个月大,小林选择了留下。毕竟未婚妈妈在老家是一件让家族蒙羞的事情。“走到这一步,你学都白上了,老死在外面,也不要回家……”林妈妈难以释怀女儿的选择。但小林生孩子时,她依然陪在了女儿的身边。

 

现在,林妈妈则时常陪在自己外孙身边。小林卖掉老家的房子,在“护生小居”河对面买了别墅,一半自己住,一半用来给道禄作“护生小居”用。小林给妈妈布置了一个房间,让妈妈随时来看外孙,妈妈也渐渐接受了现实,时常来“护生小居”帮忙带孩子,因为小林也忙得不可开交了。

 

“家里全是事儿!”小林已经习惯将“护生小居”称作“家”,“不管她们之间出现什么矛盾,不管她们之前经历过什么,站在我的角度,就是帮助她们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段,把孩子生下来。”

 

小林接受过高等教育,更习惯将大多数求助者的问题归结为“教育问题”,“毛病很多,又不能说,一说就翻脸”。就在住院前,小跟她翻脸了。小林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把“护生小居”的救助视作理所当然。尽管她们不用负担吃住用行,连医疗费都不用操心,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挑三拣四。

 

“她们都是带着怨气来的。”小林很快想通了,来这里的人,都像她一样曾是绝处逢生的“可怜之人”。

 

争执之后,小林还是回到小的房间陪护她。小快生了,“这是两条生命,马虎不得。所以心老提着,很累”。

 

女人们之间的纠纷,道禄一向不介入。但他会直言:“护生小居是救助生命的,不是救助贫困的。”

 

“有的人说我是不是想要你孩子,我不要,是你自己没有办法,走投无路来找我,不是我去找你的。”在给小这一批孕妇开“规矩说明会”时,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们,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带着孩子一起离开。如果不愿带走孩子,要签一份“全权委托书”:承诺自己主动要求道禄法师帮忙收养照顾孩子到18岁,如果有意外和死亡等突发情况,不追究道禄的责任。

 

这些孩子,他们的母亲每年可以来看两次,到18岁周岁必须相认,但由孩子自己决定未来何去何从。

 

委托书是道禄给每个求助者的“选择权”,当然,她们还有“反悔权”:如果和孩子生父结婚了,或者自己有能力了,随时可以把孩子接回去。

 

27岁的单亲妈妈签下了“全权委托书”,希望孩子跟着道禄一起出家学佛。孩子父亲失踪,她带着孩子在娘家和后爸一起住。


尽管说话不客气,但“只要是大肚子来,一个都不落下”。道禄明白,打电话求助的人很多,真正出现在“护生小居”的只是一小部分。中国未婚先孕者不外乎三种选择:因孕成婚,堕胎流产,或者非婚生育。

 

由于婚前性行为和怀孕违背禁忌,中国传统社会最宽容的出路就是奉子成婚。


随着社会变迁,越来越多人像小一样不愿将就结婚。小的首选原本是堕胎。她发现怀孕时,已经4个多月。此前,她已经流产3次,这一次或许是她成为母亲的最后机会。

 

即便最终选择来“护生小居”生下孩子,她也一直摇摆不定,一会儿说要把孩子留下来,一会儿又说要带走孩子。这是个关乎她和孩子两个人未来的选择,注定是一个难选之题。


“婴儿岛”争议


生还是不生?带走还是留下?这些问题困扰着向道禄求助的人,道禄常常一边开导一边开骂,“你想想看小孩那么好玩那么可爱,你一个念头剥夺一个小生命啊”,“你以为你有了孩子就找不到好人,你怎么确保你没有孩子就能找到好男人?”

 

这一招,至少对芳芳有用。她像个藏不住话的孩子,“现在只想成为一个单亲妈妈。”她曾经深陷一段感情,对方是有妇之夫,隐瞒婚姻和芳芳恋爱。她发现后,男人承诺会离婚,当她打算堕掉第二个孩子时,男人依然没有离婚。

 

去医院前,芳芳很不舍,犹豫不决,去普贤寺求佛,向一位和尚说出了自己的痛苦。对方给了她道禄的号码:“你去找他,他能帮助你。”

 

“你过来吧,我帮你生下来。”道禄依旧是这句话。

 

芳芳到万善寺时,恰逢道禄外出。看着破旧不堪的寺庙,她迟疑了,掉头去医院做了手术。这让道禄很懊恼:“是我回访工作没做好。”

 

如今,芳芳对道禄深信不疑,乐此不疲地带着姐妹们来找道禄写牌子超度。见惯了这些来超度的堕胎者,道禄还是难掩愤怒:“有一个母亲堕胎六个,不想生啊!有的是堕了一个,再结婚又生不出来,这就是恶性循环,因果报应。”

 

对于网络上的争议,道禄只是一笑而过,“你说你的,我做我的,我就是皮厚,刀枪不入。”道禄认为自己的救助是在满足一种巨大的社会需求。这需求背后,是中国青年的婚姻与性观念的转变,快速城市化、人口迁移、互联网化以及教育扩张等多种因素,造成未婚先孕不断增加,但社会和家庭对此还没有做好准备。

 

面对越来越多的求助者,道禄希望有法律政策引导和社会救助机制。“就跟国外一样,比如说一个单亲母亲,在她怀孕的时候就提前介入,提前找到帮助的方法,来正确引导,社会上把弃婴扔到垃圾桶的,就是因为不懂得怎么样去处理。”道禄说,就在今年5月1日,一位如皋本地人在长江边的麦地里发现一个弃婴,“人家去捡蚕豆,听到小猫叫,一看是一个弃婴,还是男婴”。

 

弃婴现象自古有之,也是全球性难题。欧美国家早先致力于解决问题,想出了“婴儿安全岛”(又称“弃婴安全岛”)的办法,宗旨是儿童利益最大化,理念是生命至上。

 

在中国,“厕所弃婴”现象频发,一度拷问社会救助机制。2011年,“弃婴安全岛”在一些地方试点;2013年7月,“弃婴岛”在全国推广,争议随之不断。质疑声音和“护生小居”面临的相似:是否纵容弃婴?是否治标不治本?

 

“弃婴岛”试行的结果并不理想。2015年,《新京报》在回访报道中称:全国多地“弃婴岛”因超负荷运行,或关闭,或暂停。有媒体评论称,“没有法律规制的中国弃婴岛,效仿欧美现代经验只能是东施效颦。”

 

值得一提的是,有法可依的美国“婴儿安全岛”,是建立在禁止堕胎的宗教和法律、成熟的收养制度,以及保留父母“反悔权”的基础之上。反悔后的未婚母亲,除了一般性政府福利,还有额外的补助措施,涵盖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住房、医疗、食品、职业培训以及大学奖学金等。

 

道禄坦言,自己并非模仿欧美的“婴儿安全岛”。提到中国的“弃婴岛”试水,他反问,“你的公信力够吗?”

 

道禄所说的“公信力”,在很多求助者那里是指“保密力度”和“费用承担程度”。

 

去医院看望小的那天下午,道禄不得不匆匆离开。因为他车里正坐着一位刚刚接来的求助者——某高校一位高知分子,40多岁,已婚,儿子9岁。她和丈夫貌合神离地一起生活了多年,因为财产和孩子问题没有离婚。不久前去医院检查时,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好几个月,她才知道自己“麻烦大了”,因为孩子的父亲不是她那个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她以出差为名来找道禄。显然她的生育知识水平和文化教育层次不成正比,她想迅速剖腹产,留下孩子,再回去继续自己的生活。

 

道禄骂了她一顿,但依然带着她去了“护生小居”。后来,本身就“三高”的她进行了剖腹产手术,孩子出来后直接进入重症监护室,抢救多日,保住了性命。手术后的第四天,她赶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中,“就好像只是开车走错了道,绕了点路又回去了”。大人小孩的医疗费用达三万八千元,道禄照例全额负担。

 

有不少求助者就这样“沉默”而来,“沉默”而去,这个陌生的和尚,成了她们的树洞,听了太多故事的道禄也变得文绉绉:“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如果写出来的话,每一个孕妇都是一本书。”

 

伴随故事而来的还有高额的费用支出,只是愈挫愈勇的道禄渐渐摸索新的运转模式:从个人积蓄支持的1.0模式,进入外部资金注入的2.0模式。这个过程中,曾经的那个吴兵的影子忽隐忽现。


僧俗难解


道禄给人留下两个深刻印象:一是他是和尚;二是他不像和尚。命运的吊诡正在于此——他以出家人的身份开始救助生命,代价却是失去出家人的身份。但无论如何,附加在出家人身上的佛教底色,最终成为了道禄的保护色。

 

正如他的一位徒弟所言,“护生小居”离不开寺庙,否则做不大、做不久,他甚至用玩笑话道出缘由:“没有寺庙,人家就说你拐卖小孩啊。”而有了寺庙,便成为一场彰显“人间佛教”的修行,赢得众多信徒认可,并参与其中。

 

“我现在不缺钱,我只要一说缺钱,在朋友圈叫一下,明天上午就能筹到。”道禄自信满满,这种自信并非一种吹嘘。2017 年4 月,万善寺的一位居士就为“护生小居”筹到一笔“巨额”善款。

 

这位居士是快手网络红人“二驴”的经纪人,欲将“二驴”打造成“善行者”形象,2017年4月,经纪人带着“二驴”及其团队到万善寺探望孩子,捐赠45万元。道禄为此安排了专属财务,与“护生小居”和万善寺的财务区分开来。道禄坚持专款专用和财务公开,他并不介意别人问及财务状况,“都可以问彩云飞,都可以公开”。


彩云飞是主要的财务负责人,管理每日获捐的善款。道禄有一个超过250人的微信救助群,都是他救助过的人和想参与救助的信众。他们时常在群内“行善”,发红包并注明“全家助养”“用以放生”之类的善念。一段时间内,每天能收到四百多元救助款。彩云飞每晚在群内公布当天善款的收支与结余,每月15日结算上月收支,并公布财务报表。


媒体曝光后,访客也越来越多,道禄总是笑脸相迎,有的访客是想来这里沾一沾“灵气”。一对江苏淮安的年轻夫妇备孕多年无果,去上海的医院检查时,顺道来给孩子们送些奶粉和尿不湿。


另一些访客做些捐助的同时,也寻找商机。一位女老板送来一批奶粉等物资,又递给道禄一个3000元的红包,希望道禄可以录一段视频,将救助之事和她的产品联系起来。很快,道禄就口头拟出一段文案,拍摄前,又赶紧搬来一块写有“护生小居”的牌匾置于身后当背景。


“护生小居”的空间越来越紧张,道禄决定改造出家前做外贸的厂房。此前,厂房一直外租,一年5万块的租金,用来维持“护生小居”。收回厂房后,顶棚由可燃性材料换成阻燃性材料,购置床铺,建立库房,种菜养鸡,在门口围墙上镶了四个银光闪闪的大字——“护生小居”。


或许是动静太大,当地有关部门介入,和道禄达成协议:这里可以用来生产,不能住孕妇。2017年11月,道禄将厂房注册成“如皋市护生小居工艺品厂”,但只是用来做库房,门口围墙上也加了“工艺品厂”几个字。


道禄能理解他们的担忧,一下子二十多个孕妇住在那里,一旦出点问题,麻烦就大了。2013年,一场火灾将二十多年累计收养一百多个孩子的“爱心妈妈”袁厉害推向风口浪尖,质疑和夸赞并举,但更多的是引发公众对中国福利事业的反思和审视。民政部门开始统计排查,发现寺庙和尼姑庵才是收养的主力军,占比高达70%以上。政府不得不开始排除隐患,方法是查找监护人,并对医疗和学费适度减免。

 

之后,广东揭阳紫峰寺、福建泉州清莲庵等收养弃婴的寺庙被广泛关注。这些孩子从生存,到户口、就学、抚养经费,困境无处不在。

 

最初启发道禄做救助的山东青州圆觉寺,也难解此困。

 

2018年,孩子越来越多,圆觉寺人手不够。有一个孩子肺炎很严重,师父联系到生母,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到寺庙里照顾孩子,要么把孩子带走。

 

2018年4月17日0点40分,道禄身着僧袍,围上围脖,从寺院出发,去接这一对山东母子。他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是从圆觉寺过来。

 

到了万善寺,道禄先给孩子把脉,又找出一床小棉被给孩子裹上。他转身去厨房,切萝卜,煮萝卜水。


萝卜水煮好了,太烫,道禄用自己的玻璃茶具反复冲倒着萝卜水,直到在手上试出合适的温度。他坐在孩子的旁边,让他仰靠在自己的身上,孩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道禄笑着问他:“还要不要了,要就点点头。”孩子使劲点头。妈妈蹲在一旁,看着孩子,沉默不语。


道禄给得了肺炎的孩子煮了萝卜水。


第二天一大早,道禄带母子俩去了熟悉的医院,像个父亲一样,挂号,缴费,见医生,抱着孩子打针。孩子需要住院三天,但孩子母亲要很快离开。她向道禄坦白:这个孩子是她偷偷去圆觉寺生的,家人并不知道。虽然孩子出生43天时,她就离开了,但她不后悔生下他,“能给他一条生命,给他选择一条路,但就是不能给他一个妈妈,至于他将来经历什么,也许是他应该经历的”。


她想让孩子跟着道禄出家,“以后就说他爸爸妈妈都没了”。

 

让孩子跟着道禄出家,多数母亲会主动提出,像是对道禄的一种补偿。道禄当然也有私心,希望有更多的人继承衣钵,但他给孩子们设计的成长路径是“正常上学”,“先要学习知识文化,这是基础”,等孩子18岁了,再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让孩子上学如今是道禄的重要任务。小报警这天,正值林梓镇幼儿园开学,道禄一早去送三个孩子上学,他们平日是道禄父母接送,但这一天需要道禄去交学费,每个孩子每学期2950元。在镇上另一所幼儿园上学的两个孩子,每学期3500元。此外还有住宿费、伙食费、零花钱,一个孩子一年至少需要一万块。

 

目前,由道禄的信徒和居士帮忙照顾的孩子,有三十多个。孩子虽然还是“黑户”,但幼儿园基本都会接收,“院长和老师们都认识我很多年”。

 

道禄接两个寄养在居士家的孩子放学。


也有好心的居士提出继续助养孩子上学,但道禄有更重要的考量:“一直是他们带大,感情太深的话,万一孩子的母亲回来要带走,带不走的话不是麻烦嘛。”

 

如果这些孩子都回来上学,问题也就来了:住哪里?谁接送?钱何来?

 

“二驴”的45万元善款还剩11万元,道禄寻思后,买了5台立体式空调,采购大量木材,自制桌椅。他决定将厂房改造成幼儿园——不让住孕妇,那就给孩子们玩。

 

老师哪里来呢?“找义工、居士、信众,甚至请人来教,有几个幼教的校长是居士,已经联系和沟通过,可以帮忙。”按计划,2018年9月,“护生小居幼儿园”便能开学。当然,门口围墙上的字并不会改变。


“和尚爸爸”有了护生分队


“他们是孩子,不管是不是我亲生的,只要在我手上救助的,都是自己的。”他坚持让孩子们叫他“爸爸”,长大以后再改口叫“师父”,“对孩子的成长来说,有父亲是完整的,全变成师父的话,是不正常的”。

 

留下来的孩子,不止叫道禄“爸爸”,叫那些照顾他们的居士和义工,也是“爸爸”或“妈妈”。道禄的亲生女儿吴浩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都叫他爸爸啊,他同时是那么多人的爸爸,我同时是那么多人的姐姐啊,我有那么多的弟弟妹妹”。

 

有几年,吴浩雯也住进“护生小居”,即将职高毕业的她,对于未来的迷茫和想象,是她目前和爸爸谈心的主要话题。她和“护生小居”里好几位年轻的求助者成了好朋友,偶尔也会搭把手,带带孩子,清理仓库,妈妈担心她这样会受到“不良影响”,但她觉得这“反而对自己是一种提醒”。

 

父女俩的谈话时常以“笑场”告终,“他有时候像个小孩子,跟我打打闹闹的”,但对于爸爸所做的救助,吴浩雯觉得挺好的,有时会忍不住感慨:“我爸太帅气了!”

 

道禄丝毫不避世,他认为和尚的形象被圣人化了,“都是不理不睬,古板冷漠,不要父母孩子了。那是厌世,释迦牟尼出家以后还回去看望他父母,度他夫人出家呢”。

 

道禄像一个宗族的大家长,他的女儿、兄弟、父母都会听从他安排,他们甚至没有质疑过他的决定,从出家做和尚到举家做救助。

 

有一天,道禄带着一个新收留的孩子来到母亲家,在一堆衣物里翻出一双适合两岁孩子的鞋子,一边给孩子穿鞋,一边问母亲:“你想带这个孩子,还是另一个?”她有些闹脾气地说:“我想不带了。”道禄站起身来,把孩子塞进母亲怀里,对同行的人说:“快走快走。”

 

在大家出门的一瞬间,道禄妈妈抹起了眼泪。有人问她是不是太累了,她却哭着用方言说:“我想轩轩和来来了。”轩轩和来来是她之前带过的孩子,跟着她长达5年之久。但是母亲年前生病了,有点吃不消,而新的孩子源源不断地出现,道禄只能将现有的孩子往其他寺庙分散。

 

道禄的母亲帮他带着几个孩子。


再见到道禄母亲时,她已经抱着那个新来的孩子,眼睛眯成月儿状,带着一个奶奶对自己孙子的那种宠爱。但是她怀里的孩子却皱着眉头,他想自己的妈妈,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就在前一天,27岁的单亲妈妈签下了“全权委托书”,希望孩子跟着道禄一起出家学佛。孩子父亲失踪,她带着孩子在娘家和后爸一起住,家庭环境太复杂。“他要是跟了我肯定成不了才,我自己就是个废人,我不能让他跟我一样了,跟着师父多好,起码以后不会做坏事。”

 

这是大多数妈妈将孩子留给道禄时的共同理由——自己教育不好孩子。但道禄首先想的是送孩子去上学,“要不给他上学或者直接留在寺院的话,还不如当时不把他接来。上到高中,还是上到大学,就看他用功不用功”。

 

他的一位徒弟坦言,在寺庙里待着的孩子,90%都会出家,“出家不挺好嘛,至少不会学坏啊”。他离婚后带着孩子一起出家,父子俩也成了道禄的帮手。道禄则不希望“用道德绑架他们”,“我的初衷只是让他们能活着,只要你能活着后面的事情都是次要的”。

 

道禄努力和外界保持交流,内心有着更大的大梦想,就是将“护生小居”的救助模式推广出去。他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北京、海南、山西、重庆、四川、安徽、福建……

 

北京龙泉寺的仁爱基金会和道禄沟通过做类似的救助,道禄给仁爱基金会的义工们传授经验,讲了近5小时。他的分享通常集中于三点:第一是如何避开政策和法律红线;第二是怎样把事情做得更加光明、更加透明、更加公正;第三是千万不能有私念。这一点也最重要。“你只要想着谁没有孩子要来抱养,只要起了一点点念头,那就完蛋了。”

 

媒体曝光后的半年时间,他们接到将近700个电话,咨询领养孩子,甚至有人直接远道而来想领走孩子。道禄开始的解释是“这些都不是弃婴”,后来直接拒绝。而现在,他需要赶人走,已经有人守在医院等待孩子的出生了。

 

2018年4月中旬,龙泉寺将一位高龄孕妇转移给道禄,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更不愿意被拍照和提问。道禄也不闻不问,只是给她安排好剖腹产的医生和时间。生产那天,道禄守在医院的手术室外,等候的间隙趴在推床上眯了会儿,“我闭上眼,三秒!就能睡着”。


没一会儿,手术室门打开,护士将包好的新生儿递给了道禄,道禄斜抱着孩子,快速回到病房。婴儿还没有啼哭声,道禄半蹲着,拨开婴儿的小嘴,“呼呼呼”对着吹气,婴儿“嘤嘤嘤”地发出声音,道禄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哭出来就没事儿了啊。”道禄盘腿坐在床上,抱着睡着的婴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说完,他昂头靠在床上,闭上眼睛,三秒后,也睡着了。

 

道禄又迎接了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只要没有出远门,对来求助的孕妇,道禄坚持守在医院等待孩子出生。“万一出什么意外,只有我的气场能镇得住。”这也是小报警后,他留在医院时说的话。

 

闹着,道禄则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看手机。他对新媒体时代持拥抱态度,微信语音功能简直太好了,他可以一边开车一边劝阻那些纠结的女性,“丫头,听师父的,来护生小居……”

 

2018年3月2日凌晨2点15分,被警察叫到医院后的第7个小时,道禄发了朋友圈:护生小居今天12点46分平安生产女孩一个,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3月15日,“莲花无畏”微信公众号推送一篇文章,从中可知,小把孩子带回家抚养了。道禄挺开心,“巴不得她们把孩子全带回去”。

 

但与此同时,山东一位妈妈将孩子连夜送来“护生小居”。因为道禄的劝阻,她留下了这个唇腭裂严重的孩子,但高额的手术费难住了她。有人帮道禄联系了嫣然天使基金,但这个婴儿又是“黑户”,不符合申请条件。道禄将孩子转移到了江苏镇江丹阳市,那里有一个道禄引以为傲的“护生小居”救助分队,作为丹阳市慈善义工服务总队的一支小分队,负责照顾道禄疏散过来的婴儿。

 

丹阳的“护生小居”隐藏在一个民居中的二层小楼内。这栋小楼是一个吴姓企业家的房产,他信佛,是道禄的信徒。他的女财务也信佛,目前负责“护生小居”的管理。午饭席间,女财务连连强调,如果资金有困难一定要直接开口。道禄说,目前还撑得住。

 

丹阳市慈善总会副秘书长吴加瑞全程参与了“护生小居”救助分队的成立。他分析了做这件事情的两个重要条件:一是孩子的来源正当,他们和如皋市民政、公安、计生等部门对接,发现这些部门对道禄的救助非常重视,提供了完善的手续;第二是费用可以保证,前述吴姓企业家和慈善总会签下定向捐助协议,每年捐款几十万。

 

慈善总会的角色是“护生小居”义工队的管理和把关,以及孩子们安全的监督,最重要的是,为外界提供持续且正规的资助渠道。


吴加瑞对道禄的为人赞赏有加:“他心很善,作为出家人,感到这些生命很可惜,先把孩子生下来,但是,生下来以后,还是会出现很多问题。”他建议道禄“要按照我们国家的收养法来办理,这样就能把整个救助纳入正规的渠道”。而根本的解决之道,“还是要对年轻人加强教育,尽量减少这种(未婚先孕等)现象”。

 

这与道禄的观点不谋而合,他相信,这种现象会慢慢改善。只是,当下,他连手机都不敢关机,“关机一个小时可能就会错过一个求助的信息,甚至就是一个生命的损失”。


(本文作者为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学生,报道由腾讯谷雨计划支持,授权腾讯独家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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