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讯 | 杨富学《敦煌与形成期的裕固族》出版(附:杨富学总序/高启安序/后记)
出版社:甘肃文化出版社
出版年:2020-11
字数:305千字
定价:112.00元
装帧:精装
丛书:丝绸之路历史文化研究书系(杨富学主编)
ISBN:9787101148855
基金来源:国家出版基金项目
草创期的丝绸之路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演进,最开初起首要的交易物资并不是丝绸。在公元前15世纪左右,中原商人就已经出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购买产自现新疆地区的和田玉石,同时出售海贝等沿海特产,同中亚地区进行小规模贸易交流。而良种马及其他适合长距离运输的动物也开始不断被人们所使用,于是大规模的贸易往来成为可能。比如阿拉伯地区经常使用,耐渴、耐旱、耐饿的单峰骆驼,在公元前11世纪便用于商旅运输。而分散在欧亚大陆的游牧民族据传在公元前4世纪左右才开始饲养马。双峰骆驼则在不久后也被运用在商贸旅行中。另外,欧亚大陆腹地是广阔的草原和肥沃的土地,对于游牧民族和商队运输的牲畜而言可以随时随地安定下来,就近补给水、食物和燃料。这样一来,一支商队、旅行队或军队可以在沿线各强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或激发敌意的情况下,进行长期,持久而路途遥远的旅行。
1996年冬天,我调入敦煌研究院《敦煌研究》编辑部工作。第一次去敦煌,在莫高窟办公楼的二楼,敲开编辑部办公室的门,里边一张颇为简陋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年轻人,桌上摊开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自我介绍后问“梁老师在不?”“梁老师今天没来。你上他家去找吧!”为不打扰他读书,我知趣地退了出来。这是我和本书作者杨富学先生的第一次见面。
此后二十多年,为同事、为同学,为研究领域相互交集的同道,可谓彼此了解。
本书出版前,富学兄发来电子文本,继而打来电话,命我为本书写序绍介。
富学兄是大家公认的才思敏捷、论著等身的快手。知其已经出版的数十种著作,序言均为国内一流学者或赫赫名家。本人几十年来,虽孜孜矻矻,在敦煌资料的海洋里,搜得一鳞半爪,充为学界末流,学路窄小,学问浅薄,何敢造次乃尔?
富学兄命我为之序,我想应基于以下三层关系:
其一,我于1996年调入敦煌研究院,与富学兄同在《敦煌研究》编辑部作编辑,前后共事6年整。
其二,两人均本科毕业于兰州大学,博士均就学于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本科,我早于他数年入学、毕业;而他是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博士点获批后的第一届博士,我则晚于他一年,为第二届博士,属同一师门。我常自嘲“年龄长而得道晚”。
其三,应是最重要的,是我大学本科毕业论文就是裕固族民俗研究,此后几十年,断续发表了二三十篇关于裕固族历史文化研究的小文,还与邰惠莉女史共同校注过一本我称之为“裕固族专史”的方志《肃镇华夷志》,薄涉过《敦煌与形成期的裕固族》书稿中的某些研究领域,有一定学术交集。有此三者,当欣然从命。但内心忐忑,下笔凝涩。
盖富学兄学问该博,汪洋恣肆,涉猎范围极广。从早期的回鹘研究(回鹘文文献、回鹘历史、文化、对周边政权的影响、回鹘语言文字、回鹘文学作品等),到北方民族、裕固族研究、敦煌石窟考古、敦煌佛教史、敦煌民族史、丝绸之路走向、摩尼教、丝路钱币史等领域,咸有措意贡献。其关于裕固族历史文化的研究,有早期回鹘历史研究的铺垫,出手不凡。
从20世纪初开始的裕固族研究(最早由外国探险家开始的裕固族语言、风俗、历史的田野调查),已历百年。我国学者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即开启了与裕固族形成史相关的研究(岑仲勉《明初曲先阿端安定罕东四卫考》,《金陵学报》第6卷第2号,1936年)。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进行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形成的《裕固族简史简志合编》(中国社科院民族研究所,1963)出版后,裕固族研究进入一个新的时期。20世纪80年代以后,裕固族研究深入到各个不同领域,迎来了最为辉煌的时期。自此后,裕固族研究向深度和广度进发,关注的学者越来越多,研究领域不断扩展,成果越来越丰富。
在此领域深耕且贡献不菲学者中,富学兄以其独特的视角,新鲜的资料,开拓出了裕固族研究一个崭新的领域:裕固族研究与敦煌石窟。
我们知道,洪武五年(1372年),宋国公冯胜下河西,河西蒙古势力多不战而逃亡,或被逐出河西流落他处。但明军没有继续西进,而是弃置玉门、苦峪、瓜州、沙州等地,据嘉峪关而守。随着明政权在河西统治的稳固,原流窜他处的各部落陆续返回故地,归顺明政府,明政府采用“为我藩篱”,使其“捍御西垂”的策略,陆续在多处设立卫所,给部落酋长官职印信,以“羁縻”之。正是在此背景下相继设立了安定卫、曲先卫、阿端卫、沙州卫、罕东卫、罕东左卫、赤金蒙古卫,史称“关西七卫”(也有加哈密卫而称“关西八卫”者)。其中沙州卫、罕东卫和从罕东卫分裂出去的罕东左卫的聚居地,一直在瓜沙一带。因自然灾害、部落仇杀、吐鲁番东侵掠夺、套部蒙古大酋亦不剌、阿尔秃斯侵扰等原因,各部落相继残破,随之发生了裕固族形成历史上重要的一个阶段:向肃州及其周边东迁。不同部落、不同时期、不同批次的东迁行为,正是产生并流传的史诗般的民歌《尧呼儿来自西至哈至》(或《说着唱着才知道了》《我们来自西至哈至》)和其他一系列东迁传说(有关东迁的口传文学作品,不止《尧呼儿来自西至哈至》一首歌,还有其他内容。见拙作《关于裕固族东迁传说的研究》,《甘肃理论学刊》1990年3期,第62-68页)产生的历史背景。
作为东迁出发地的“西至哈至”,究竟是哪儿?似乎是突破裕固族历史研究的瓶颈或解锁裕固族形成历史的密钥。
以往的研究者,根据其发音,多沿袭早年俄国学者C. E. 马洛夫关于“西至”是“西州”的音变,“哈至”是“火州”音变的观点。1995年,胡小鹏先生连发两文(《试揭“尧呼儿来自西至哈至”之谜》,《民族研究》1999年第1期,第68—73页;胡小鹏:《元明敦煌与裕固族的历史关系》,《敦煌研究》1999年第4期,第118—131页)。根据王琼《晋溪本兵敷奏》卷六《为夷情事》中音译写作的两个地名“写出”“哈出”等材料,首倡“西至、哈至”就是“沙州、瓜州”说。
富学兄在认同胡小鹏“西至哈至”即“沙州瓜州”观点的同时,独辟蹊径,从回鹘传统民歌押首韵、两句一韵、四句一首入手,一定程度上还原了这首民歌的原始状态,厘清了在传唱并收集整理过程中存在对民歌的改编和再创作,进而误导了后来的研究者的实情,进一步证明元代撒里畏吾人主要生活在沙州路境内。至此,“西至哈至”为沙州、瓜州可为定论。
“西至哈至”地域的确定,其意义不仅仅是对裕固族东迁历史的正确揭示,更重要的是提出了生活在瓜沙州一带的裕固族先民与敦煌的关系。这应是富学兄这些年来深入研究、卓有成就的一个新领域。
根据诸多材料,明代关西七卫中的“沙州卫”“罕东卫”及稍后的“罕东左卫”部众,自元代起,作为蒙古统治下的属民,就是瓜沙一带的主人,自明初相继建卫时,就一直生活在瓜、沙二州,至明嘉靖七年(1528年)最后一次东迁安置,至少在瓜沙生活了约一个半世纪。对于笃信佛教的裕固族先民,对居住区域内的敦煌石窟群不可能没有任何作为。但由于资料的缺乏,后世很难知道这些部众与石窟的关系。很长时间内,学界对此知之甚少。本书名之为《敦煌与形成期的裕固族》,不仅提出了“敦煌石窟研究应关注裕固族因素”的命题,且其第二章至第十二章,系统整理了敦煌与裕固族先民回鹘相关的文献资料,解读了敦煌石窟壁画中发现的大量与裕固族先民相关的回鹘文、蒙古文题记,将其归入“裕固族先民文献”;在敦煌石窟群中,根据其题记、壁画内容和风格,从原来被认为属于“西夏石窟”群中,析出了部分“元代营建”或重绘的石窟,而这些洞窟,与元代统治瓜沙一带的豳王出伯家族有密切关系,并对莫高窟北区石窟的营建年代做了蠡测。这些,不唯裕固族研究向深度和广度的开掘,亦且是敦煌学研究新的增长点。
尽管书中所揭示的个别问题和观点,还存在着一定的争议,学界还有不同看法。我想,这正是本书的价值所在。如若没有任何争议和不同意见,也难以体现论著的意义。作为敦煌学和裕固族研究的新著,本书的出版必将为敦煌学界和裕固族研究带来新的启发和亮点。
富学兄博闻强记,学术眼光敏锐,常能在无问题处看出问题,在平淡的资料中看出其价值意义,加之十分勤奋,故其学问成就卓然。作为同门师兄弟和共事过的同事,感到由衷欣喜。寥寥文字,权为推介。
后记
2017年,拙作《从蒙古豳王到裕固族大头目》作为本人主持的国家出版基金——《丝绸之路历史文化研究书系》之一种由甘肃文化出版社推出,重点探讨由中亚迁入河西之蒙古人在河西一带进行的活动,尤其是与河西回鹘交融,进而探讨其对裕固族形成所产生的重要作用。
如所周知,今天居于河西走廊地区的裕固族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东部裕固主要是蒙古裔,西部裕固主要是回鹘裔,由于回鹘历史源远流长,文化发达,加以本民族之称谓本书就是回鹘(Uighur)的音变,故裕固族研究(或称“裕固学”)主要集中于回鹘因素而较少关注蒙古因素,直到今天这种格局依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本人应邀主持的《河西学院学报·裕固族研究》专栏,即如实地反映了这种情况,常常希望得到研究东部裕固的论文而不得。有鉴于此,近些年来本人特别关注裕固族发展史上之蒙古因素,《从蒙古豳王到裕固族大头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本书将裕固族民歌中所谓的“西至哈至”推定在沙州瓜州(敦煌与瓜州)而非昔日所谓的西州火州(今新疆吐鲁番)更非遥远的撒马尔罕等地;过去一直认为甘州回鹘乃裕固族的直系祖先,本书否认之,认为沙州回鹘才是;在裕固族形成过程中,蒙古因素如同回鹘因素一样都起到了核心作用;元代的蒙古豳王家族在明代演变为安定王,清代演变为“黄番七族大总管”,民国时代称“大头目”。诸如此类,许多观点都与当前流行的说法不尽相同甚至迥然有别,大多关乎“裕固学”之核心内容,原意为该书的出版即使不引起轩然大波也会引发学术界的关注甚或热烈探讨,至少应有批评与商榷之声,只有正常的学术批评才是推动学术获得正常发展的真正动力。令笔者颇感意外的是,这种局面完全没有出现,如石坠海,略无涟漪,诚新生期“裕固学”不应有之义。
拙作发表的次年,甘肃政法大学副教授胡蓉博士撰《开裕固学新篇 拓蒙古学视野——〈从蒙古豳王到裕固族大头目〉述评》(刊《石河子大学学报》2018年第3期,第122—124页),首先总结了拙作的特点与贡献,同时也提出了批评与建议兼具的如下意见:
金无赤足,白璧有暇,该书也存在着值得商榷之处,如书中将裕固族的形成地确定在沙州,这是很有见地的,也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同。但是,今天的裕固族是以游牧经济为主的,而沙州回鹘应是以农业为主的,生业方式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如何解释这种差异?这种差异是如何形成的?有必要予以阐释,但书中却付之阙如。再如,本书将沙州回鹘与黄头回纥划等号,从理论上说,这一观点是可以接受的,但史书记载的黄头回纥位处甘青新交界地带,与沙州回鹘的中心——敦煌绿洲之间存在着较远的距离,如何将其联系起来,是不是需要中间环节来衔接?否则,读者难以理解。再如瓜州锁阳城,其西北角墩呈圆形,非常奇特,作者将之与西亚、中亚之伊斯兰建筑风格相连接,别有一番新意。考虑到蒙古豳王家族本身就来自中亚,具有伊斯兰文化情结是有可能的,但作出这种结论尚需要进一步的论证;对敦煌晚期石窟的断代,学术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本书将许多过去被确定为西夏的洞窟改判为回鹘窟或元窟,令人耳目一新,但系统的论证尚显不足,不无遗憾。无论如何,笔者期待这些问题在今后能得到更深入的探讨和更妥善的解决。
这些意见提的非常好,尖锐而有建设性,其中有些问题是我过去没有认真思考过的,有些则是我有意而为之,专门留下为后续的姊妹篇《敦煌与形成期的裕固族》一书做准备。今天呈现给读者的这本小册子,即回答了胡蓉教授提出的所有问题,当然,还有不在其间的其他问题。是耶非耶,尚有待专家学者鉴定与批评。
在本书出版后,我还有另外一个计划,就是编纂一本《敦煌裕固族文化图鉴》,将敦煌、瓜州甚至玉门的大凡与裕固族历史文化密切相关的壁画、写本、题记、碑刻、故城、古塔等文化遗存裒为一辑,为裕固族研究提供尽可能全面而可靠的资料。十年前,高林俊主编《中国裕固族传统文化图鉴》(民族出版社,2010年),独辟蹊径,图文并茂,设计美观大方,赏心悦目,略显不足的是未能将裕固族文化集中地——文殊山留存的元明清时代的裕固族文化遗产纳入其中,更不要说敦煌了。
《敦煌裕固族文化图鉴》若能遂愿,则可与《从蒙古豳王到裕固族大头目》《敦煌与形成期的裕固族》比肩而立,三足鼎立,或可为裕固族早期形成史的研究奠定更加稳固的学术基础。
本书的撰写,得到了几位年轻同仁与弟子的协助,其中第八章《甘州回鹘天公主在敦煌的活动与影响》是与兰州城市学院副教授路虹博士合力完成的,第十一章《敦煌出土裕固族古代文学作品及其特点》是与胡蓉、叶凯歌二位博士合力完成的,第十二章《裕固族民间文学之多元宗教意蕴》与塔里木大学副教授屈玉丽博士合力完成,第十五章《欧亚学视阈下的裕固族历史文化》是与弟子兼同事张海娟博士合力完成的。书后所附“索引”则是由研究生闫珠君编制的,南开大学汪威博士和弟子叶凯歌、安美龙、丁小珊参与了全书的校对工作。在资料收集和书稿撰写过程中得到河西学院副教授阿尔斯兰(安玉军)博士、玉门市博物馆王璞馆长、文殊山文管所马风花所长、榆林窟文管所宋子贞所长、锁阳城文管所谢延明所长、肃南裕固族语言代表性传承人安玉玲大姐、肃南夏日塔拉旅游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安梓仪董事长的帮助与支持。兰州广播电视传播中心艺术总监、纪录片导演、裕固族研究会副会长赵国鹏先生多年来一直关注裕固族的社会变迁与学术研究,对本人的工作提出了许多有益的建议。尤其是兰州财经大学高启安教授,作为师兄弟、共事多年的同事和裕固族研究专家,慨允赐序,为本书增色不少。在此谨对以上诸位的协作、帮助与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
本书出版之际,寄望“裕固学”作为敦煌学的交叉学科,能与敦煌学一起并入国际学术列车的快轨道,立足自身,强化前沿,活跃学术气氛,增进国际学术界之间的对话与交流,促进学科的深入健康发展。
杨富学
2020年6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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