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睡吧,爸在这儿呢 | 巨人·尾声
人不能在失败的地方找存在感
所有的疑团渐渐浮现,互相掣肘的三个人,形成了牢不可催的三角关系。
但事情的失控程度已经超出了三个人的预料。
三个人决定回头去找大姐,但早已被俄罗斯人截胡,无奈回家,发现团队内部又出现了一个奸细,事情急转直下。
生与死的最后关头,他们的第一选择,还是保护自己的“孩子”。
从城郊往市区走,要经过一条环城省道,这条公路年代久远,可追溯至上世纪40年代,据说,该道路的雏形,是日本鬼子为了往中原地区运送物资所修建的,老一辈的人,把这条路叫作“入华路”。80年代,老四大件成为主流,新四大件横空出世,祖国各地焕发生机,当邓丽君来到内地播音并红遍大江南北时,政府将这条公路正式纳入省道,很多年后,还有很多人不知道,“靡靡之音”,其实是一句批判。00年代,高速发展,科技手段日日创新,招商引资络绎不绝,外商开始进场,贫富差距拉大,钱变得不值钱,外国人最值钱。为促进运输贸易,这条公路开始拓宽延长,单行路变成双行路,双车道变成三车道,每隔一两公里,开辟十字路口,修建红绿灯。从监狱刑满释放时,返程路上,高齐鲁走的就是这条道。17路环城公交,当时有个乘客,手拿手机,天线扯得老长,边骂边说:“他妈的,南孚也被外国人收购了?”
如今,社会在进步,人类在发展,再也不是他年轻赶时髦腰间别着俩bb机的时代,每个人都用上了智能手机,都拥有了新思维,他们能更快交流,能更快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一切,效率,成为当今时代最关键的核心。
高明东在他旁边,左手开车,右手将刚刚捡来的砖头放在后排,接着点击拤在多媒体台上的手机,有个女声冒出来,语气生硬:“正在前往百分超市……”
高齐鲁说:“东子,差不多就行了,咱都别折腾了。”
高明东目不斜视,踩下油门,说:“高齐鲁,我念你是我爸,你也差不多就行了。”
高齐鲁看高明东一眼,闭上了眼,没再吭声。
还没到“百分超市”的时候,高齐鲁心里就有底了,人肯定跑了。路口有个路灯,街道办为人走夜路方便修建的,连着大姐家电表,只要不拉闸,24小时都亮,刚刚临走时还亮,现在却灭了。到了地方,果不其然,卷帘门拉下来了,对面旅馆也歇了业,大姐儿子的轿车停在店外。
高明东踹了几脚门,破口大骂:“真他妈想不明白!”
胡力文站一旁哆嗦着抽烟:“给老樊打电话了,不接。”
高明东骂:“怪不得说逮到了让说偷的车呢!”
高齐鲁说:“先走,把老樊车停这儿,给他发条短信,先走。”
高明东不解气,连脚往门上踹,边踹边骂,踹到周边狗叫,胡力文把他拉开才算完。上了车,高齐鲁钻到后排,胡力文开车,高明东坐到副驾,手上划拉手机,嘴上还骂个不停。胡力文倒显冷静,一手开车,一手拍高明东的胳膊,安慰说:“行了,别急,急也没用。”
高明东抱头,懊恼地说:“大姐坑我,老樊坑我,我爹也坑我。”
胡力文扒拉了一下高明东:“咋说话呢,高老师不报警,就没咱了。”又对高齐鲁说,“高老师,别跟他一般见识。”
高齐鲁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嘟囔,脸上表情也不好看,都半斤八两,这关头倒显出来他了。
开到49号院,胡力文把车藏在另一栋楼后面,拽着高明东直上五楼。拉上窗帘,在客厅开一盏小灯,坐着大喘气,喘匀了,各自开始低头寻思,点根烟,一声不吭。
先说话的是胡力文,㧟了㧟脸,看爷俩一眼,说:“咋办?跑吗?”
高明东抬眼看高齐鲁,说:“不能跑。”
胡力文说:“不跑等啥呢?”
高明东说:“找不着大姐,跑不了。”
胡力文苦恼地“啧”一声:“都啥时候了,还惦记她干什么?找着还能咋的?杀了她啊?”
高明东瓮声瓮气地说:“有必要的话,得杀了她。”
胡力文愕然,看着高齐鲁喊:“东哥!”
高明东说:“不是置气,她能让毛子那群人弄咱,一定也想好了下一步,现在脸皮撕破了,她手里肯定还有咱的证据。”
胡力文说:“她举报咱,她自己也得跟着进去。”
高明东说:“不止有咱,毛子事儿没办成,人还进去了,肯定也得找大姐麻烦。”
“意思是将功赎罪?”胡力文想想说,“那娘儿们怕被报复,干脆自首,再把咱的事儿抖搂出来?”
高明东看着高齐鲁说:“有这种可能。”
胡力文又“啧”一声,把烟放地上摁灭,皱眉想了想,问高齐鲁:“高老师,你咋想的?”
高齐鲁说:“报警,自首。”
“哼。”高明东冷笑一声,“看看,当亲爹的都撵着进监狱。”
胡力文说:“为啥呢?”
高齐鲁说:“你担心的,也是那娘儿们担心的。”见两人都没听明白,又说,“也是毛子那伙担心的。”
胡力文说:“啥意思?”
高齐鲁说:“你害怕那娘儿们报警,他们也害怕你报警。”
高明东一秒严肃,和胡力文对视一眼,低头沉思,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且他们比咱更主动。”高齐鲁又说,“那娘儿们对咱知根知底,咱摸不透人家,这干坐着,就等死。”
高明东说:“行了,没说干坐着,这就找。”
高齐鲁说:“你还得找,人家不用找,直接摸家去了。找不着你,找家里人。”
高明东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给赵军芳打电话。
高齐鲁伸手拦,摇摇头说:“打过了,没事,让军芳和孩子去你妈家了。”又转头看胡力文,“你家没人吧?”
胡力文摇摇头,又说:“那咋整,跑?”
高明东反问:“跑了要大姐撂了呢?那成潜逃了。”
胡力文沮丧地挠头,叹口气,又把矛头指向高明东:“我都跟你说了,那娘儿们不能信。”
高齐鲁瞄高明东一眼:“他不是太信那娘儿们,是太信自己。”
高明东低头不言,胡力文还想抱怨两句,高明东忽然举起了手,瞳孔放大,小心地说:“听。”
隐隐约约,时断时续,能听到楼道传来细微的走动声,多,但不杂,像踮着脚走路。胡力文走到门口想要开门,被高齐鲁拦住,走上前来,贴着门听。脚步声停住,难以识别的对话声,像普通话,带点东北口音,音量小,能听到的也是断断续续。高齐鲁把胡力文拉下来,小声说:“仔细听,有几个人。”
胡力文贴着听,约一两分钟,转过头,张口对嘴型:“五六个。”
高明东没了主意,挠头傻站着,“咣咣咣咣”,楼下又传来砸门声,力量使得很足,隔着两层楼梯,三人都能感受到门以及家的震动。胡力文骂出脏话,站起身,手往把手上伸,被高齐鲁环腰抱住。
“行了!”高齐鲁一脸狰狞,咬着牙小声说,“五六个人,你出去能干啥?!”
又一阵细微的走动声响,像有人拍了拍砸门者的肩膀,说“中了,别砸了”,河南话。之后响起脚步,像是下楼,但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却是上楼。高齐鲁沿门细听,一个脚步声由下而上,到五楼,在与他一门之隔的楼道口停下,其余脚步则逐渐消失。高齐鲁推开两人,蹑手蹑脚地摸到阳台,趴着往前挪动,楼下,五人从门口往外出,一律戴着黑色口罩,一袭黑衣,有三人手上好像还拿着类似棍棒的物品。
高明东和胡力文凑上前来,惊骇地看着高齐鲁,高明东说:“留人蹲点了,爸。”
天黑,光线太暗,高齐鲁看不清牌照,左手往右手上一砸,悔恨地说:“赶紧给军芳打电话,把门锁死,有动静就报警。”
高明东说:“我刚刚给她发微信了,让她带着妈跟孩子出去住。”又叹口气说,“现在咋整?”
胡力文慌乱地说:“下死手了,这真下死手了。”
高齐鲁说:“开门。”
“啊?”高明东吃惊地看着高齐鲁。
“开门。”高齐鲁站起身,说,“不把外面的解决,咱出不去,咱仨还能按不倒一个?”
高齐鲁推开俩人,走在前头,胡力文从地下捡起两个酒瓶,分给高明东一个,到门前,高齐鲁长呼一口气,跟两人对视一眼,一把将门拉开,高明东冲出去,但看清来人后,戛然停住,胡力文咧开嘴,也木愣愣地杵在一旁。
高齐鲁不可置信地说:“老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