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决定在国内“留学” | 深度报道
采写/袁思檬
编辑/刘汨
扩招的决定给许多留学生带来新的选择
一纸“扩招”决定，给困在国内的留学生们带来新的选择，在被疫情打乱的求学路上，他们站到了又一个十字路口前。
9月，教育部针对疫情期间出国留学难情况，宣布临时允许北京、浙江、广东等19个省市约90个中外合作办学以及内地（祖国大陆）与港澳台地区合作办学机构和项目适当增加招生名额，为原计划出国留学、受疫情影响出国受阻的学生提供国内就学机会。
在接受北青深一度记者采访时，多位留学生表示，相比计划出国时的周详准备，对于此次扩招，他们多少有些仓促。90所扩招院校和项目无法涵盖所有专业，一些申请者不得不重新调整学业方向，但这又是一个必须快速做出的决定，扩招中的一些热门院校专业，申录比例已经超过4:1。
扩招名单上不乏知名院校
被塞满的报名邮箱
9月16日，教育部发布了临时扩招的国内院校名单，其中包含了90所中外合作办学机构和项目。那些已经拿到境外大学录取通知书、却因疫情受阻于国内的内地籍学生，成为了此次扩招的主要对象。
据相关负责人介绍，此次扩招不纳入国家统一招生计划，不占用高校原有招生指标，对高校其他各类招生不产生影响。学生完成学业后，颁发外方高校学位证书，并可在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获得认证。
深一度记者查询多所扩招院校简章后发现，此次招生的要求集中在两点：已取得境外院校录取通知书和一定的英语成绩。除此之外，也有学校设置了进一步的要求，宁波诺丁汉大学、暨南大学伯明翰联合学院表示，只接收原录取大学世界排名前100的学生。
同时，宁波诺丁汉、暨南大学伯明翰大学联合学院、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以下简称北师港浸大）等多所院校表示，补录的学生入学后将会被编入原有的班级，与其他学生一起上课。
90个院校和项目中不乏排名中的佼佼者，属于英国高等教育调查公司（QS）世界排名前100的外方高校有10所左右，这些院校也成了此次扩招中的“大热门”。
一名北师港浸大招生办的工作人员透露，此次计划招生200多人，目前申请人数已经超过800人。同样由于申请人数过多，宁波诺丁汉提前关闭了申请系统。一名申请香港中文大学（深圳）（以下简称港中深）的学生表示，“申请投递的那个邮箱已经满了两次了。”
在一个由参与补申的学生组建的聊天群里，有人发起了申请港中深硕士情况的统计。108个参与者大部分已经被英国和美国的高校录取，其中51人的大学位于世界排名前30。对于上港中深的态度，62人表示接受，43人仍会纠结。
遇阻的留学梦
从高三开始，林夏一直为出国留学做准备。她从家乡四川去往北京外国语大学上预科，一个学期后，根据自己的成绩，英国伯明翰大学成了林夏的主要目标之一。她打算申请教育专业，以后读研也要选择教育心理学，并从事相关的工作。
三四月份国外疫情开始严重，林夏跟妈妈的拉锯就此开始。妈妈有时埋怨，早知道该让女儿在国内高考，不应该花钱出国去冒险。高考的课程跟在预科班学的不同，林夏只想准备好预科班的考试，她把妈妈的话挡了回去，“不可能高考的。”
妈妈不死心，给一个在高中教书的熟人打了电话，询问林夏现在的情况能不能参加高考，对方给了肯定的回复，还提出可以帮林夏补课。挂了电话，妈妈又劝起林夏，“考个国内的专科也没关系，大二再出去”。
林夏觉得母亲不可理喻，两人再次吵了起来。“命都没了，还要出去上学”，听到妈妈脱口说出的这句话，林夏哭着回了房间。
八月份，林夏收到到了伯明翰大学的录取通知，但她知道，此时英国的疫情还很严重，感染人数节节攀升。妈妈比她更着急，每天发给她英国的疫情新闻。林夏申请了第一学期先上网课，打算明年一月再飞英国。网课分为大课和小课，大课是录播，随时可以听，小课需要学生在堂，由于存在时差，有时候需要熬夜听课。
在得知国内院校扩招的消息之前，林夏还在做着一月前往英国的准备，计算办理签证的时间，考虑出国要租的房间。扩招的消息来得突然，妈妈不停地给林夏发各个学校的资料，催促她去了解。虽然不情愿，林夏还是顺着妈妈的意思，跟人咨询了几所名气大的学校。
妈妈总是说，留在国内是最好的。但这不是林夏的最优选，她理解妈妈的担心，开始尝试说服自己，“留在国内也不错。”
除去身边人的担心，疫情带来的签证政策变化，也把很多人拦在了国内。
自2020年2月3日起，美国驻北京、广州、上海和沈阳的大使馆、总领事馆均取消了常规移民和非移民签证预约。被美国一所大学会计硕士专业录取的伍思思，只能等待。她从三月开始关注签证的动态，领事馆偶尔放开少量名额，也有很多人预约后被告知取消。
到了六月，签证预约始终没有放开，伍思思不想上网课，她联系学校把入学时间推迟到了明年一月。上不了学，伍思思不想让简历上有一段时间空白，她在家附近找了一份实习，还看到面临同样情况的同学，有的人已经开始在互联网大厂实习。
在伍思思关注的一个每天播报签证预约状态的公众号上，10月6日，北京、上海、沈阳大使馆、总领事馆没有显示可预约的时间，而广州总领事馆最早可预约的时间是明年3月4日。
预约时间总在变动，即使预约成功也有被取消的风险，伍思思担心，可能明年一月也去不了美国，她同样把目光转向了此次扩招的院校名单上。
宁波诺丁汉大学发布的招生简章
择校，并不简单
决定参与此次扩招补录后，林夏发现，对于自己这样申请本科院校的学生来说，名单上的选择并不充裕。
深一度记者梳理发现，根据已公布的招生信息， 49个中外合作项目中，43个只面向硕士招生，招收本科和博士的各有三个。而现已公布招生简章的20所中外合作院校，则大多面向高中毕业生，其中招收本科生的院校有15所，硕士4所，博士1所。
相比中外合作院校，中外合作项目只招收单个专业，这些项目能提供的专业选项并不均衡。49个项目中，商科专业达到一半，文科类项目只占到个位数。林夏原被录取的是教育专业，名单上没有对口的专业，申请的时候，只能转投外国语言文学和管理专业。林夏也去搜索了暨南大学伯明翰大学联合学院，合作学校是她原被录取的大学，但她发现学院招收的多是理工科专业，跟自己的意向不符。
即使对于伍思思这样将目标定在商科研究生的学生来说，名单上的选择也仍然有限。伍思思发现，工商管理硕士项目往往只招收有工作经验的人。从清华大学与香港中文大学合作举办的工商管理硕士项目以往的招生简章可以看到，学校要求申请者具有大学毕业后三年及以上工作经验，硕士及博士毕业两年及以上工作经验。清华大学的相关学院工作人员表示，这次扩招他们同样面向工作后选择继续学习的人群，因此不会调整对工作经验的要求。
同样面向有工作经验人员招生的还有清华大学与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合作举办的管理硕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与英国利兹大学合作举办的英语教学硕士等项目。前者的招生老师表示，他们仍在与外方学校协商此次招生对工作经验的要求。后者则明确表示，对这次扩招有需求的也不乏有工作经验并寻求继续学习的人，因此要求上不会有变动。
即使困难重重，伍思思仍然不想降低自己的标准，“商科求职，看的就是学校和实习。”此前录取她的美国院校世界排名在前70，申请排名低的学校，她觉得可惜。伍思思最终只申请了港中深，那里的会计理学硕士竞争激烈，今年的招录比为9：1，但前景不错，去年的毕业生就业率达到了97.6%。
林夏曾经立志报考的伯明翰大学
刺眼的新生邀请函
收到西交利物浦录取通知的黄璐最终还是决定出国读书，哪怕先上网课也行。
黄璐是读商科的，先前录取她的英国华威大学排名在60上下，考虑到以后就业，她把银行招聘的标准作为参考——对国内大学的最低要求是一本，国外是世界前100。西交利物浦符合一本的要求，但这次扩招学生毕业后仅颁发外方高校学位证书，利物浦的排名不在100以内。
黄璐对这次补录的生源也不看好，她觉得，那些被国外排名靠前学校录取的学生，即使收到了此次扩招的录取通知也不会就读，而选择入学的学生水平不如原来统招进入的学生。她还担心后续上课的方式，“如果补录的学生单独成班，就更不值得考虑了。”
黄璐把这次申请当作一段插曲，仍然准备上国外的学校。录取她的英国华威大学大一课程都有网课，大课是录播，其他课程也会根据亚洲学生的时间来调整。虽然网课学习可能会影响效果，但黄璐并不太担心，“大一还只是学基础，不会教授特别难的内容。”
等不到国内学校的录取通知，国外的学校又在催缴学费，林夏给宁波诺丁汉打电话询问，对方说招生工作还在进行，安抚她不要着急。她加了几个群，打听有没有人被录取、是什么时候投递的申请。群里的消息，林夏一条都不想遗漏，但里面消息很杂，说法也不一样。
9月19日晚，在投递了大约10天之后，林夏接到了西交利物浦打来的录取电话。林夏说，收到消息的时候，自己没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她把录取的消息告诉了父母，妈妈很开心，觉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接到录取通知后，林夏度过了忙乱的一天。西交利物浦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要两天内缴纳学费，不然视作放弃。与此同时，林夏通过了北师港浸大的初审并参加了面试，还在等在最后结果。
九月下旬，英国第二波疫情来袭。9月18日，24小时内新增4000余例。林夏彻底放弃了去英国的念头，“不再想了，越想越累。”
20日晚上，林夏决定接受西交利物浦的录取通知，她给伯明翰大学发送了拒绝的邮件。她难过了一晚上，很不甘心。第二天就是伯明翰大学的新生周了，先前的新生邀请函也变得刺眼。父母在身边安慰她，毕业后还有出国读研的机会。
补申学生的聊天群里，有人把收到的录取通知书发到了群里，迎来一片道喜，也有人还在等待消息，急着追问是发出申请后多久被录取的。站在求学路的十字路口，这些曾经的“准留学生”们，陆续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名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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