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虐待致死的方洋洋:因“传宗接代”而生,因“不能传宗接代”而死 | 深度报道
记者/张涵 实习记者/史航
编辑/杨宝璐
方洋洋生前照片
在方洋洋去世将近两年之际,方庄村和张庄村的村民零零星星地拼凑起她的婚后生活和死前场景。
在她出事前约半个月,曾三次给村里送煤气的杜师傅打过电话,那或许是她最后试图发出的微弱求救。
第一次是在白天,她用丈夫张丙的手机让杜师傅给叔叔方天豹送个信,叫他给自己买一部手机。
隔了三四天,方洋洋又来电话,询问其有没有转告,然后很快挂断,“我对象回来了”。又过了几天,杜师傅发现了一通晚上十二点多的未接来电,依然来自张丙的手机。
时间太晚了,杜师傅没再回拨过去。几天后,方洋洋去世了。
她的丈夫张丙家也随之分崩离析——张丙的父母张吉林和刘兰英因虐待罪而被判处有期徒刑,张丙则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三年。
两家人的命运因婚事而纠缠在一起。两代人,皆因家境不好而与智力低于常人的女性结婚,方天木娶了杨兰,张丙娶了杨兰的女儿方洋洋,最终,两个家庭走向了相似的悲剧终点。
方庄村村民聚在方洋洋家附近
配阴婚,为了“让她不孤单”
方庄村从没来过这么多外人。
方洋洋去世已近两年,因为案件重审,大量媒体涌入这个只有100来户人家的小村。
如今提起这件事,方庄村的村民仍很气愤。不仅气张家,他们也气方家。在村民们眼里,方洋洋父亲懦弱、老实,既无法保护自己的女儿,也间接导致自己病重而亡。而从方天木去世到方洋洋去世的半年时间里,方家村的村民们没见方家人再去找过方洋洋。
接到方洋洋电话的杜师傅曾替她向方天豹转达过她的话,但方天豹最终没给方洋洋买手机,“我连她的人都见不着,给她买手机有啥用呢?”
方天豹说,方洋洋出嫁后,一家人并不通过电话联系,方洋洋的父亲也不会用手机。他和洋洋没有彼此的手机号,“她回来就开着电动车直接来了,也不打招呼”。
方洋洋的母亲杨兰至今听到女儿“被婆家打死了”都没什么反应,这个被鉴定为“轻度精神发育迟滞”的女人没有流过一滴眼泪。问她,“你难过吗”,“你想她吗”,她就盯着别处摇头。
洋洋的表哥谢树山告诉记者:“她(杨兰)干不了什么活儿,煮饭都分不清生熟”,而方洋洋的叔叔方天豹甚至会当面称她为“这个废品”,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方洋洋的后事是由叔叔方天豹操办的。据谢树雷介绍,方洋洋死后,有人找来说家里有男人去世,想和洋洋配成阴婚,葬在一起,按照当地习俗,阴婚的双方必须都是单身。方家人委托刑警大队找张丙签了字,二人解除了婚约。在方洋洋火化当天,他们把骨灰盒交给了男方的家属。
此举遭到舆论的质疑,有人认为,方洋洋在被虐待致死之后,再次被家人所“出卖”,但谢树雷表示,“配阴婚”是当地的习俗,当年轻人去世,为了让孩子不那么孤单,为其配阴婚是一种安慰和寄托,家属可以自由选择是否配阴婚。他们只收了几千块,还全部用在了办后事和采买上。
方洋洋幼时一家人合影
捡来的母亲和智力低下的女儿
方洋洋智力比较低,这或许是她注定的命运。
她的母亲杨兰是方天豹几十年前从石家庄火车站捡回来的。据方天豹回忆,他在火车站附近找活儿干时,遇到了要饭的杨兰。方天豹给她买了些吃的,杨兰便一直跟着他。想到老家的哥哥40多岁还是单身,他便自作主张将杨兰带回了家,让她跟哥哥结婚,1997年,方洋洋出生了。
在山东精神疾病司法鉴定所出具的鉴定书中,方洋洋的母亲杨兰被诊断为“患有轻度精神发育迟滞,智力低下,理解力差,不能做出自己完全正确的意思表示”。
方洋洋生前并未做过相关遗传测试。但毫无疑问,她在方庄村也是个特别的存在。
出嫁前,方庄村的人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方洋洋。她身高1米75左右,“白白胖胖”,头发浓密,眼睛大,爱笑。但读书读到小学三四年级,成绩不好就读不下去了,之后就一直在家,有时帮忙干农活。
她个子大,帮家里扛麦子也不在话下,但“麻烦的事情弄不了”。有一次邻居方先明叫方洋洋帮忙把绳子系个活口,她不明白活口是什么意思,只会打死结。“一般人教一遍就会了,但她需要教十次才明白。”
但她喜欢凑热闹。每天在村里四处溜达,有时坐在村民方金龙家门口的石头上嗑瓜子、吃苹果,有人来了她就搭话,“你干嘛呢?”“吃饭了吗?”
杜师傅记得,每次送煤气的喇叭一响,方洋洋就闻声出来,跟在电动车后面跑,每到一户她就和人搭话,等煤气充好了又跟着跑到下一家。
虽然方洋洋看上去热热闹闹的,和谁都能说上话,但“没有人真正和她聊天”,因为她无法理解复杂的问题。方先明称,有时别人和方洋洋逗趣说她坏话,但她“听不出好赖”。
方金龙记得,方洋洋爱和比自己年龄小的女孩一起玩,因为“同龄人会嫌弃她”。她的衣服总是不洗,头发、脸看上去脏脏的。他记得方洋洋的父亲也是如此,头发脏,留到很长了才会剪,村民们都喜欢上方洋洋家打牌,因为“乱点不要紧,他们也不怎么收拾家”。
方洋洋家的经济条件不好。方先明称,他很少见方洋洋的爸爸买肉,平时买菜和苹果都不拣好的,等到集市快散场了,“5块钱剩下的全拿去”。
多名村民称,“洋洋是个好孩子,只是智力比较低,精神上没问题。”方洋洋的表哥谢树山也表示,表妹性格活泼,“绝对没有精神问题。”
随着方洋洋渐渐长大,上门说媒的人也多起来。村里没有全职的媒人,都是挨家挨户跑生意的人帮忙介绍。送煤气的杜师傅知道邻村有个智力有缺陷的男孩,便把方洋洋的情况告诉了他们。男方还上过门,但被方天木拒绝了。
直到来村里收粮食的人给他们介绍了张庄村的张丙。虽然张丙黑黑瘦瘦,比方洋洋还矮,但方天豹想着,张丙比方洋洋大好几岁,兴许会多懂得疼她一些。
方洋洋的表嫂曾问过张丙,为什么二十七八岁了还没有结婚,对方称,因为工作原因耽搁了婚事。
在方金龙看来,这门亲事不太合理,方洋洋的父亲和叔叔都六七十岁了,还有一个“傻妈妈”,张庄村离方庄村20里路,并不方便经常回家。“他们老了怎么办?”方天木原本倾向于让张丙住到自家来,但最终没有如愿。
但方洋洋看上去很喜欢张丙。有一次她闹着要去张庄村找他,方天豹觉得两人还没结婚,这样不合适,还打了她几下,她哭了起来。
2016年12月,方洋洋出嫁了。结婚当天的一段录像被保存了下来,方洋洋头发盘起,身着白纱。张丙在众人的簇拥下给她献花,穿上婚鞋。方洋洋笑了,和所有幸福的新娘别无两样。
方洋洋的结婚现场
消失的新嫁娘
方庄村的村民都记得,这对夫妻曾有过一段时间的正常婚姻生活。
洋洋婚后一个月左右,方先明见过她和张丙回方庄村。方洋洋搂着张丙的肩,穿着打扮比以前利索多了:衣服新了,人也干净。她还用智能手机听歌、打电话。张庄村的村民张利平也见过方洋洋和婆婆刘兰英一起去跳广场舞。
但从2017年年底,方先明见到方洋洋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在他的记忆中,方洋洋去世前,自己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他还以为是张家“嫌带她出来丢人”。
转折发生在2018年正月初四,按照习俗,这是新女婿回娘家的日子。这天午饭后,村民们又聚在方天木家打牌,碰上了张丙和方洋洋回家。
方天豹记得,午饭时方天木和张丙都喝多了酒。酒后张丙开始失态,骂洋洋“不能生小孩”,还骂“这个村没一个好人”。有村民看到张丙打了方洋洋的脸,
方天木喝醉了,坐在门前无动于衷,有村民问方天豹“怎么不管管”,他说:“我怎么管?我哥在前边坐着他都不管。”
他解释:“在农村,亲家是个很重要的亲戚,要是天天吵架,那还叫亲戚吗?咱寻思让他一步。”
直到2018年7月方天木病重去世,方洋洋再没露过面。
父亲去世而儿女不回,在村里是件大事。方天木去世前后,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洋洋到婆家后挨打越来越多”,“洋洋逃走过”的传言四散开来。
据《山东省禹城市人民法院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中张家三人的口供,2019年1月31日,张丙的父亲张吉林喝多了酒。上午八点半,十点和十点半,刘兰英和张吉林均因方洋洋不愿意干活儿,用50厘米长、3厘米宽的木棍对她进行殴打。
四点多钟,方洋洋说她身上冷。晚上六点左右,刘兰英发现方洋洋鼻子不透气,呼吸声音异常,其让张丙过去看,并让张丙拨打120,大约四十分钟后,急救人员赶到,此时方洋洋已没了气息。
方天豹曾拉开裹尸布看过侄女尸体,方洋洋的脚趾盖被打黑了,头发被剃掉了,头部有伤痕,“她42码的脚,腿比我胳膊都细”。
据刘兰英供述,她“用手打方洋洋的脸,甚至用棍子打她的头、肩膀和腿部,有时候还会掐她的脸和腮帮。”
方洋洋的公公张吉林和丈夫张丙也打过她,张丙供述,有时是“拿棍子抽她”,有时是“把她推出去罚站”。
除了打骂,方洋洋的饮食也受到了限制。根据张丙供述,因为怕挨骂挨打,方洋洋不敢跟他们一起吃饭,后来一天只吃一顿或两顿饭。
暴力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下,方洋洋迅速消瘦,亲属称,尸体看上去“就五六十斤的样子”。而尸体检验鉴定书也显示,方洋洋符合在营养不良的基础上受到多次外力作用导致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死亡。
寻女
方天木比方洋洋早去世半年,方天豹将哥哥的病因归结于“想女儿想死了”。
方天豹称,方天木40多岁才有了孩子,因此对方洋洋很重视,他从没见哥哥打过孩子和杨兰。虽然哥哥很难和杨兰进行沟通,但“至少不会饿着她们”。
几个月没见女儿回家,方天木曾独自去张家找过方洋洋,具体去过几次,方天豹也说不清。虽然兄弟俩这些年一直住在一起,但“我哥他什么也不和我说”。
方金龙也没听方天木提过找洋洋的事情,有时他在门口碰到杨兰,她往村头一边走一边说:“我去找我闺女”。回来时,方金龙问她“(在张家)吃饭了吗?”,“吃嘛饭,门都没我让进去。”杨兰说。
方天豹记得,哥哥最后一次去找女儿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发病了。那天方天木喝着酒,突然哭了起来,说张家让给5万块钱才给见人。方天木送去了钱,却没见着女儿。
据禹城市公安局电子数据勘查取证分析实验室勘验报告书称,刘兰英和张丙曾在微信聊天中提到,“给方洋洋家人要钱,不给就以方洋洋在外打工为由,不叫对方给方洋洋见面,也不叫方洋洋回娘家。”
一次次见不到女儿似乎让方天木泄了气。他开始整天在家喝闷酒,两块钱一瓶的劣质酒,“一口气能喝半瓶”,喝醉了就摇摇晃晃地蹲在门口抽烟,也不吃饭。方天豹问他怎么了,“想洋洋了”。
方天豹跑去找方金龙,让他看看自己哥哥。进屋后,方金龙看见方天木在放粮食的房间躺着。他问方天木,“你怎么了?”方天木晕晕乎乎地答:“啊——?”
于是方金龙赶紧叫来救护车,但没多久,人又回村里来了,方天木说自己没病。
第二天,村民们还聚在方天木家打扑克牌,方金龙看到方天木坐在门口,两只裤兜向外翻了出来,可他怎么也塞不进去。他当时就心想,“这人要白瞎了”。到了下午,方天木已经不能说话了。众人又叫来救护车,这一去,方天木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躺了20多天,又回家躺了20多天,最终再没能清醒过来。
在方天豹眼里,自己的哥哥同时有些“窝囊”和“执拗”,脑筋也不灵光。他不认为哥哥能想到通过报警的方式来找女儿,“叫他说说案情,他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方天豹后来也不过问他找洋洋的事了,“你寻思给他出个主意,他说,俺不比你强?”方天豹说。
方天木在村里是公认的“老实人”。“你打他两拳他也不还手,最多骂两句就算了,他太老实了,他能想到的办法都做了。”方先明这样形容方天木。
方天木住院后,方天豹去张家找方洋洋,让她回家看望父亲。他和大哥一起来到张丙家,刘兰英夫妇告诉他们,方洋洋不在家,问他们方洋洋去哪儿了,对方则称“不知道。”
方天豹曾猜想,方洋洋可能被藏在了张家的洗澡间里,那个门一直锁着,但他又觉得,不能随便叫人把门弄开看看,“以和气为重。”
谢树山表示,自己当时曾找过张庄镇派出所。但民警表示二人是合法夫妻,不存在软禁或拘禁,他们只能进行协调,于是事情作罢。
记者就此事询问张庄镇派出所,对方表示以禹城市公安局宣传科的回应为准,而该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据方天豹回忆,方天木住院期间,张丙和张家二女儿曾去过医院探望。几个外甥抓住张丙不让他走,质问他“洋洋在哪儿”,气氛一度有些僵持,最终方天豹让他们松手,于是张丙二人很快就离开了。
方天木去世后,方金龙曾给张丙家送去孝衣,刘兰英收下了,说要“商量商量再说”。方金龙认为,一般情况下,关系比较近的亲戚都应该参加葬礼,然而不但方洋洋没出现,张家也一个人都没来。
再加上村里关于洋洋被打的传言,方金龙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他曾向方天豹建议,“你带你三个外甥到那里,也别怕公安逮,砸他家的,把事闹大。” 但直到洋洋去世之前,方天豹再没去过张家。
“为什么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去找她?”方金龙为此感到愤怒,“不光是张家人残忍,他们(方家人)也没人去找,找不来就不找了,就不管了。”
方洋洋去世当晚,方金龙才听方天豹说起,自己接到过杜师傅递口信一事,他更生气了,“我说这样你怎么都不说?你让大家给你出个心眼,上禹城把孩子接回来,她也不至于死了,你现在说有什么用?”
方天豹后来也自责,他觉得洋洋去世和他有关系。“要是他(张丙)打洋洋那会儿我留下她,或者后来他上医院时,不让他走也行。谁寻思他把人给打死了”。
他告诉记者,洋洋胆子很小,“打死个麻雀,她都捂着眼哭,打她她能还手吗?”
张庄镇上张丙的家
扑朔迷离的彩礼
据《山东省禹城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因被害人方洋洋身体及与方洋洋娘家人矛盾纠纷原因,自2018年7月以来,被告人张吉林、刘兰英、张丙三人多次对方洋洋实施虐待行为。
据《判决书》,张丙的父亲张吉林供述,家里为娶方洋洋前后一共花了13万元左右,其中有10万元左右是借的。
张丙的叔叔经营的鞋店距离张丙家不远。他表示,自己没参与过张丙家的事,彩礼的具体金额也是从网上看到的,如果真的是13万,这对他家来说一定是个“天文数字”。他告诉记者,之前有人给张丙介绍过几家姑娘,但因为对方彩礼要得重一直没成,他推测张丙家应该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方洋洋。
对于是否收到过彩礼,方家人的态度模糊,“不敢说有,也不敢说没有,反正没见着钱。”方天豹称,“家里翻遍了也没找到”,方天木去世前的住院费用还是几个兄弟一起凑的。而方天木从病发到去世的50多天时间,没醒来说过一句话。他们只从他家里翻出来一张方天豹名下的存折,里面有7万元,方天豹说,这是以前自己在外打工多年,哥哥帮自己存下的。
无论在张庄村或是方庄村,结婚之后,传宗接代都是一件重要的事。
据刘兰英供述,结婚后他们发现方洋洋行为异常,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他们全家人都很渴望拥有一个孩子,发现方洋洋一直不能怀孕后,就带方洋洋去医院做检查,发现她流产过,并因流产导致不能怀孕。这让全家人都很生气。张丙供述称,大约2018年6月,因其去平原县医院看望方洋洋父亲时因事在医院被打,其生气回家后就扇了方洋洋几巴掌。从此以后,其就更加看方洋洋不顺眼。
方庄村民一致否认“方洋洋流产过”的说法,“洋洋结婚之前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她。”村民们说,他们从未察觉她身体上有什么变化,而且她“心思简单,一问什么全都说了。”
对于张家所说的,婚后才发现方洋洋精神不正常,方庄村村民更认为是撒谎,“正常人说不过十句话就能看出来(方洋洋智力较低),他们处了几个月咋可能不知道洋洋啥样?”
张庄村紧挨着张庄镇,出嫁后,方洋洋住进了张丙及其父母的家里,正屋被用来经营一家童装店。如今店门紧闭,屋里已不剩什么物品。
张利平的店离张丙家二三十米,开了五六年。据他介绍,平时刘兰英经营童装店,张丙每天早上开车去禹城上班,晚上才回家。他很少看到有人进他们的童装店买衣服,“半天卖不出去一件”,虽然价格低,但款式不好看,竞争不过其他的服装店。
这条街上的店铺倒闭了大半,见过方洋洋的人不多,张利平见过几次,印象中的方洋洋“高个儿细瘦条,乍一看身材挺好”,他看过方洋洋结婚时的照片后称,“比这个(结婚时)瘦很多,但没见过她身上有伤痕。”
张丙家经济条件也不行,据张利平介绍,如今张庄镇的人结婚,条件好的在禹城买房,差一点的也能在镇上买便宜的房子,“一套要15万左右”,而张丙家还住平房,开的车也是老板的。
彩礼攀升,不仅仅是张家村一村的情况,据方金龙介绍,方庄村这些年的彩礼在不断上涨。自己的儿子2008年结婚时,彩礼只要一万多,到2014年左右涨到了五六万,近几年如果男方家有房有车,彩礼10来万也能接受。前几天方庄的一户人家结婚,他听说包括买房买车的钱,那家的彩礼一共给出了30万。
方天豹今年67岁了,“打了一辈子光棍”。年轻时他曾交往过两个女孩,为她们拍下的照片至今收藏在床板下的相册里。三十年前,30多岁的方天豹还在外地打工,而哥哥方天木在家务农,两人都因为家庭条件不好而很难找到对象。
方天豹说,虽然以前不讲究彩礼,但要求“门当户对”。方家有五间房,其中一间还是前几年靠政府补贴才盖起来的。一间用来堆放粮食,一间厨房,其他的用作卧室,除了炕头和桌子,几乎没有其他的家具了。
这样的家庭,自然很难有姑娘看得上。眼看哥哥已经40岁,自己也还单身,方天豹把智力低下的杨兰带回了家给哥哥当老婆,想着至少能为方家“传宗接代”。
但方家唯一的女孩还是因虐待而去世了。如今,这栋房子只剩孤零零的方天豹和智力低下的杨兰。方天豹忍不住感慨,“还不是断子绝孙了。”
方洋洋案一审判决书
是虐待,还是故意伤害
山东省禹城市人民法院于2020年1月22日对方洋洋案作出判决,认定被告人张吉方犯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被告人刘兰英犯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两个月,被告人张丙犯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被告人张吉方,刘兰英,张丙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杨兰丧葬费27562元,误工费3000元,交通费2000元,合计42562元。
山东省德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附带民事裁定书显示,一审判决后,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杨某不服,以“一审判决未支持其要求的死亡赔偿金、被抚养人生活费是错误的;三被告人共同虐待方某洋致死,行为不分主次,且认罪态度不好,不应适用缓刑,对三被告人均应判处五至七年有期徒刑“为由,提起上诉。
上述裁定书中,诉讼代理人张金武提出 “1.一审不公开开庭审理,且不允许杨某的法定代理人参加庭审,违反法定程序。2.三被告人均构成虐待罪,被告人张吉林、刘兰英同时构成故意伤害罪,对二人应数罪并罚。原审判决量刑畸型,三被告人应判处六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3. 一审判决未支持其要求的死亡赔偿金、被抚养人生活费是错误的。”
张金武介绍,“实施殴打行为的虐待罪与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的区别主要体现在行为人主观方面,实施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的行为人,在主观上是有意识地造成被害人身体上的伤害和死亡;而虐待罪的行为人主观上只是意图使被害人痛苦,并不打算对其直接造成伤害或死亡。”
张金武表示,这个案子无论是从被告人的主观意识还是从客观证据来看,“应该是故意伤害致死罪。”他表示,被告人作为成年人应该知道木棍打在身上所产生的后果,这时并不是出于虐待的动机。“就算退一万步。是虐待罪的结果加重犯,虐待致死刑期也应该在五到七年。”
(文中方金龙、方先明、张利平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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