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家庭不能给予足够的支撑,患病的孩子会面临更大的困境
“我已经走到了大桥上,打算跳下去,有位路过的大叔拉住我。”一位初中女孩在诊室里讲述着她最近试图轻生的经历。说着,她啜泣起来。
等女孩走出诊室后,一旁的母亲询问医生张劲松,“她说要自杀,是不是装的?我们刚生了二胎,她不会是想吸引我们关注吧?”
张劲松的语气强硬了起来,“家长要是这个态度,医生帮不了你们什么。”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半数精神疾病始于14岁,但大多数病例并未得到发现和治疗。而在精神疾病中,80%的抑郁症开始于青春期。先天特点、家庭关系、学业压力、同伴交往、网络成瘾等种种因素织成了一张复杂的网,把许多青少年困在抑郁、焦虑中。《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9~2020)》显示,2020年中国青少年的抑郁检出率为24.6%,重度抑郁为7.4%。对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长来说,如何接纳“生病了”的现实,面对它,然后作出改变,从这张网中拨开一丝缝隙,是他们当下不得不去接受的挑战。7月初的一个周六,中午12点,王依然补完课,回家扒拉了几口饭,就和妈妈赶往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以下简称“新华医院”)。她们得赶在3点前到达。王依然记得治疗师在第一次见面时的提醒:在历时半年的24次课程里,迟到15分钟就算缺勤,连续5次缺勤相当于自动放弃。另外5个家庭也从上海各处来到这里,共同参与一个半小时的团体心理治疗课程。参与治疗的孩子大多是初、高中生,他们受到抑郁、焦虑情绪的困扰,有的已经休学,也有人曾试图自杀。大家围坐在会议桌前,治疗师杨慧介绍这次的课程主题——“接纳现实”,“当你不能解决问题时,尝试用接受来降低痛苦。”“有什么是目前改变不了,但对你来说又很重要的事吗?”课程进行到快一半时,杨慧问道。沉默了一阵,一位瘦小、扎马尾辫,戴着眼镜的女孩低声说,“很多事不是我希望改变就能改变的,但又没法接受,只能让自己沉浸在痛苦里”。她就是王依然,正在读高中。她转向妈妈,“能说吗?”获得妈妈的点头允许后,王依然第一次分享自己的困惑:“‘爸爸不爱我’这件事总会让我难过,不管我做什么努力,他还是那个样子,很难改变。”在家里,王依然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关门声大了些,碗里的青菜没吃完,又或是早起时发出比较大的动静,都有可能会触发爸爸的责骂。当然,她最害怕的还是父母开始大声说话,这意味着接下来两人会有一段激烈的争吵,然后是持续几天到半个月“冷战期”。“这样的爸爸就该去死!”一直在座位上盯着手机屏幕的女孩小佳情绪亢奋起来,打断了王依然的发言。她的爸爸坐在边上,挠了挠头,没有说话。上幼儿园时,小佳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爷爷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当她逃回房间,反锁上门时,爷爷也会试图砸门闯入。那时候,她向父母求助,但父母“总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活该被爷爷打”。爸爸有时也会使用暴力,只要她一哭鼻子,就少不了挨顿打。现在,小佳16岁,这些事产生的影响远没有过去,和父母吵架时再提起这些来,她却总是被认为是在“翻旧帐”、“装可怜”。杨慧试图缓和现场的气氛,她说:“在坐的有多少人面临家庭问题?”4个家庭的孩子举起了手。“对任何人来说,接受‘爸爸不爱我’这件事可能需要花上数十年的时间。”她建议,既然现状僵持着,不如试着淡化爸爸对自己的影响,把关注点转移到自己身上,或者去发展与其他亲人的关系。另一位女孩也抬起头,分享自己状态的变化,“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个‘渣爸’。时间久了,就会想,‘反正也没见过几面,随他去吧’。”课程快结束的时候,小佳的爸爸身体向前探了探,示意发言,“我也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他的个人经历里,同龄人似乎都是被父母从小打到大的。但当他把这种教育模式用到自己孩子身上时,不知道怎么就不成立了。“不是你们那一代家长都会用暴力!”小佳的情绪再次爆发。杨慧迅速给了小佳肯定,“你说得对,家庭暴力肯定是错误的。”之后,她也肯定了父母的努力,能来到这里进行培训的家长至少已经在试图作出改变,“但改变需要过程,我们要互相给对方一些时间”。参加培训的不同家庭之间,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也不被建议私下接触。因此,在这个会议室里,他们能够分享内心里关于家庭的最隐秘的故事。把长久困扰自己的问题说出来后,王依然松了口气。她开始意识到,还有同龄人和自己一样遭受着家庭关系的困扰,自己没那么“特殊”。在新华医院,临床心理科以治疗未成年人的情绪障碍见长。根据医院的统计数据,约三分之二的就诊者是未成年人。上午八点,诊室外的座椅上就坐满了人。有的家长带着孩子一大早从浙江、江苏等地赶来,还有人专程从青海来就诊。为了约上科室主任张劲松的专家号,大多数人已经等了一两个月。几乎每次坐诊,张劲松都能遇到自伤的孩子。他们的手臂、大腿、后背等被美工刀刻下或深或浅的伤痕。去年年初,因疫情居家隔离时,刘琴在王依然的棉毛衫上也发现了血迹。她走进女儿房间,一把抓起她的胳膊,撩起衣服,发现小臂上布满了蛛网般交错的划痕。“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刘琴想不到,在大家眼里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王依然跟她说起最近状态的变化:睡不着觉,有时会感觉呼吸困难,眼泪经常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那时,刘琴把女儿的行为归于学习压力,因为中考马上就要到了。刘琴安慰她:不用紧张,家里对你的成绩没什么要求。后来,王依然通过了一所市重点高中的自主招生考试,被实验班提前录取,她的状况也有所好转。从高一开学前的返校日开始,王依然的那种熟悉的紧张感一下子又回来了。班会上,数据被赤裸裸地呈现出来。按照考试成绩,学生们被划分等级:年级前10%是“复旦、交大”,前20%“可以冲冲985”,倒数20%就意味着“可能上不了大学”。自2014年上海高考“3+3”不分文理改革开始,高一末,王依然有地理、生物的合格考,高二下学期是这两门学科的等级考,计入高考总分。高三上学期,就可以提前参与英语春考。这也意味着,高一入学后,关于高考的“战斗”就开始了。班主任跟同学们强调,“你是实验班的,就要有实验班的觉悟”。所谓的“觉悟”,在王依然的理解中就是,重点高中里实验班的学生,就得考上一个好大学,不这样“面子上说不过去”。高中生活还没正式开启,王依然的身体就发出了预警:头痛、胃也开始不舒服,总有种想吐的感觉。很快,整个人都消瘦下来。开学一周左右,王依然在母亲陪同下去新华医院做了诊断,结果是轻度情绪障碍。之后,王依然每日按时吃抗抑郁药物,可状况始终没有缓解。两个月里,她经常腿软,严重起来,甚至没有办法正常起身。每到有课堂测验的日子,早上一起来,她就会犯恶心,呕吐。刘琴不放心,带着女儿做了全身体检,但没查出任何问题。王依然困惑,即便有时候心理上没那么紧张,生理上却总伴随着强烈的不适。“我妈有时候也不理解,我怎么老是身体不舒服?这也不是我想要的,它是一个连锁反应。”学习成绩也因此难以提高上去。为了减轻学生的负担,学校不再公布考试的具体排名,但会提供一个等级,王依然总徘徊在C、D之间。这意味着离她目标中的上海本地985大学,还有100多人的距离。父母在学习上没给她什么压力,但她总觉得,父母都是博士,她也得证明自己,“我没有那么差”。刚进入大学的徐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诊室里,徐妍向张劲松描述自己的困境:即便是把感兴趣的东西放在眼前,她也没法集中注意力了。她受到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以下简称“ADHD”)的困扰。大约两年前,她在另一家医院被确诊为重度抑郁,抗抑郁药物没能对她产生太多帮助,她没法看下去书,很容易就变得烦躁,大一没念完,就申请了休学。在诊室里,前来就诊的半数以上都是患ADHD的儿童。张劲松有些无奈,近年来,在医院确诊ADHD的孩子数量越来越多,一些孩子单看症状是轻度的,而随着年龄增长,孩子逐渐产生自我意识后,如果在学校的成绩下降,就会导致自尊心受挫、厌学,最后带来抑郁、焦虑的情绪障碍,“情况会越来越糟”。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儿童心理中心副主任杨莉曾撰文指出,根据国际上的数据,ADHD发病率约为7.2%。其中,75%以上的ADHD患者至少存在一种共患病,在青少年期,常见的共患病为品行障碍、合并心境与焦虑障碍,到了成年期,就可能共患反社会人格障碍、物质使用障碍(如吸毒、酗酒等)。在新华医院统计的135例7至10岁ADHD患者中,27%有焦虑障碍,18%有抑郁障碍,15%共患焦虑、抑郁障碍。休学近半年,徐妍做不了太多“动脑子”的事,大把的时间都被用在了看漫画、刷手机上。每天天开始变黑的时候,她会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感受心脏“砰——砰”地跳动。这时候,她开始怀疑自己,甚至讨厌起自己,“什么事都不做,怎么还这么累呢?”和成人不同,未成年人是否接受心理治疗,大多数时候取决于家长。张劲松遇到过不少让她惋惜的案例。一个16岁的女孩,父母离异,独身在外地上学,曾被人性侵,后来发现自己怀孕后做了流产手术。她自己来到医院就诊,张劲松给她安排了心理治疗,可之后再去通知女孩治疗时间时,张劲松联系不上她了。还有位出生在精英家庭的女孩,从小就很优秀,但上了重点中学后,学习成绩不再拔尖,她很难适应。“孩子的观点就是我要么很出色,要么我就去死。”张劲松说,“(家长的)自我感觉也非常好,特别喜欢在别人面前晒孩子”,他们无法接受优秀的女儿变成这样。张劲松叹了口气,如果家庭没法给予足够的支撑,对孩子来说,会面临更大的困境。“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情绪消沉?”张劲松问徐妍。从她上高三开始,那种“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了。那时候,同学们都在为“考上一个好大学”而努力,徐妍总是想,为什么一定要考大学?即使考上了,然后呢?“高中的人际交往给她带来了很大影响”,母亲分析,徐妍小学、初中上的都是私立学校,到了公立高中,她与学校里不同家庭文化背景的学生产生冲突,她的价值观显得格格不入。徐妍反驳,“你说的不对!”母亲嘴里的自己好像是个太善良、太有道德感,才会受到伤害的乖乖女。母亲之前就跟她谈过这样的看法,“我说过这不符合我,但她始终觉得这是最贴近我的”。6岁时,父母离婚,徐妍和母亲、外婆一起生活。母亲总是很忙,在单位里是做决策的人,一个礼拜至少三四天都在外地出差,“她是一个强硬的人,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徐妍说。拿到今年2月女儿在复诊时做的量表结果,刘琴“一下子震惊到了”。检测结果显示了“两个重度”:重度抑郁症、重度焦虑症。之后,在张劲松的诊室里,王依然讲述了父亲对她的影响,在这之前,刘琴一直认为是学习压力造成了女儿的问题。刘琴意识到,虽然自己已经学会了如何同丈夫相处,“他生他的气,我过我的日子”,但没想到女儿受了他这么大的影响,“以前觉得,孩子嘛,哪还有这些心思?”如今回想起来,家庭氛围的不稳定,让王依然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小时候,爸爸带着王依然骑电动车出门办事,只要她被要求单独在电动车边上等会儿,她就开始担心爸爸会把自己甩掉。“损失一辆电动车就能把我扔掉,好像是件非常划算的买卖。”王依然说。不仅如此,家里的写字台背对着门,王依然总觉得会有人从门外进来暗杀自己,直到现在,她写作业时仍会不时回头,看看门后有没有危险。“我太马虎了。”刘琴懊悔,女儿之前也跟她讲过这些感受,她只是把这归结于孩子看了太多侦探小说。确诊“两个重度”之后,家里开了次家庭会议。王依然说出了自己看重考试成绩的原因,从小,爸爸就对她很严厉,她认为这是因为爸爸不喜欢女孩,所以就一直希望自己能取得更好的成绩,证明给他看。为了讨好爸爸,王依然还撒过谎。小学时上画画课,老师的奖励最高是五颗小红星,有次王依然拿到了四颗星,为得到爸爸的表扬,她从老师那儿又偷拿了一颗。在那次家庭会议上,爸爸也哭了,他觉得自己被误解。他解释,自己对女儿严厉,并非是他不喜欢女孩,只是想对女儿有更高的要求,想让她成为一个被大家认可的人。那之后,刘琴和丈夫商量,决定满足女儿的心愿,养只猫。王依然给她的猫取名叫“软软”。“大概是觉得家人心肠都太硬了吧。”刘琴说。和徐妍见面的下午,她不时询问我的状态,“一直在说我的事,会不会觉得太无聊?”“说了这么多,会不会给你带来负面情绪?”她总是担心自己会麻烦到别人。即便是在饭店里问服务员要餐巾纸,她都紧张得像要上台做演讲,“声音抖得不行”。徐妍问过心理咨询师,为什么自己会顾虑这么多。心理咨询师告诉她,从小接触到的各种事物对她施加的影响叠加在一起,形成了现在的她。不要试图去解释自己,你需要去接受它,“这就是命”。中科院心理研究所《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9~2020)》显示,2020年中国青少年的抑郁检出率为24.6%,重度抑郁为7.4%。在多名医生与张劲松合作的一篇论文里,分析了2013至2017年间,来上海的新华医院、精神卫生中心和儿童医院3家机构就诊的心理疾病病例。这期间,青少年累计就诊近7万人次,且呈逐年递增的趋势,2016年、2017年的青少年就诊人数都比前一年增长了50%以上。为什么近年来青少年心理疾病病例数量增长?张劲松认为,这无法作出明确归因。一方面,心理问题越来越得到重视,以前,不少有情绪障碍的未成年人没有进入医院就诊。另一方面,先天特点、家庭状况、学业压力、社会交往等因素都在对个体产生影响,很难判决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情绪问题。当然,张劲松也察觉到近年来前来就诊的青少年确实在发生着一些变化,“前些年,孩子往往都会离家出走,现在,他们干脆窝在房间里不出来了”。到了高中,王依然失去了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从一入学开始,大家忙于课业,班级微信群也只用于布置作业和发通知,没人会在里面聊天。她发现同学们似乎对精神疾病没有那么高的接受度。在王依然班上,也有受到抑郁情绪困扰的同学。每次这个同学情绪不好,爸妈就会带着她逛街,买东西。一些同学议论,她所谓的抑郁就是装的,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王依然也担心,如果把事情告诉父母,是不是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必须要听我的,就要给我买东西,满足我的想法”,她不希望父母有这样的感受。刘琴也有些无奈,女儿总觉得她关心的只是生活表面上的事,没有关注她的内心,“我问她内心到底是在想什么事,她又不说了。我能怎么办?”“手机是我唯一的乐趣了。”王依然说。在新华医院有关网络成瘾的量表中,她的测试结果是“重度成瘾”。上海24小时青少年心理咨询热线是王依然的一个“树洞”。6月,期末考试结束回家后,王依然关上房门,跟负责接听心理热线的老师聊了一个多小时。暑假里,王依然习惯每周三给热线打电话,跟同一个心理老师讲讲最近一周发生的事,又或是说说以前的困惑。心理老师会教给她一些技巧,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做深呼吸,和妈妈吵架了,那就冷静下来,想想为什么要吵架,怎么样可以更好地解决问题。王依然也经常在一个“解忧倾诉”类手机软件里回复别人的“求助信”。到现在,她写了87封回复。其中一位求助者是个初三学生,她和唯一的好朋友闹了矛盾,王依然指出她在朋友关系里表现得有些卑微,建议她在班里多找些朋友,“不从学校里练起,到了社会还是会吃亏,尝试着现在就去做吧”。还有一位求助者,觉得自己不够优秀,自卑、社恐,总会冒出“想离开”的想法,王依然在回信里鼓励她,“别丧失对生活的信心,虽然有时候会很丧,但是过后一定要有踹两脚的勇气!”回复信送达求助者后,要是对方觉得有帮助,王依然就能得到一个“玫瑰花”图标。她喜欢这种被别人需要的感受,“好像能找到我的价值了”。在那堂关于“接纳现实”的课程过去一周后,几个家庭又聚在新华医院的会议室里开始新一次的培训。“大家有学着接纳那些改变不了的事情吗?”培训师杨慧问。一位父亲分享了当天的一件小事,进医院时,他开车走错了道,被保安拦下。当时正下着大雨,上课也要迟到了,“那一刻脾气很暴躁,想跟保安吵架”。很快,他冷静下来,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只能接受,在保安的指引下找到了来会议室的路。接着,一位母亲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孩子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产生了情绪问题,现在休学在家。她担忧,即便现在接受了孩子不上学的状态,那将来怎么办?“社会的上升渠道越来越窄,孩子上不了大学,她自己能承担这个后果吗?”讨论中,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孩子告诉她,“或许这个担心是你自己的,不是孩子的”。另一位母亲说起自己的感受,当她看着女儿在培训室里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从不抬头,也不参与讨论时,她意识到,家长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引导孩子,孩子能坐在这,已经有进步了。“孩子变得独立,她的意志和将来都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她说。对于家长的“操心”应该在什么限度内,杨慧分享了之前一次培训时,家长和孩子的辩论结果。那是一次由玩手机引发的争论:孩子手机成瘾,父亲想没收手机,孩子则坚持认为自己不需要父母约束,自己可以管理好时间。最后,大家互相作出让步,规定了每天可以使用手机的时间。“只要孩子的行为在法律、道德和生命安全的三条红线内,就可以给孩子更大的空间。” 杨慧建议。既然现状不受自己控制,王依然也试着减小爸爸对自己的影响,当他脾气又爆发的时候,她开始选择“不听”,点开音乐,让自己舒缓下来。王依然注意到爸爸也有了些变化。前些天,因为她的关门声大了些,爸爸正要发作时,“把脾气憋了回去”。然而,父母的关系还没有改善,有时候两个人吵起架来,王依然还是会习惯性地警觉起来。她仍害怕单独和爸爸相处,刘琴出门时,王依然总是问她,“可以早点回来吗?”母女间尝试着给彼此更多的支撑。前些天,作为新手司机,刘琴第一次开车送女儿上补习班。一路上,王依然坐在副驾上给她打气,“开得蛮稳”,“蛮好的”。开错方向了,刘琴着急起来,王依然鼓励她,“没关系,你就跟着导航继续开”。回家后,刘琴在丈夫面前表扬起女儿,“她比教练做得还好呢,要是你在,脾气早就该‘炸’了”。徐妍开始按照新的处方服药,状态有些好转,可以读进去一些自己喜欢的文学书籍了。她逐渐放下了对“人为什么要活着”的思考,“既然活都活着了,那就好好干吧”。虽然仍担心自己在课业上没法集中注意力,她还是作出改变,选择在新学期复学。她记得那次门诊快结束的时候,张劲松问她,“为什么要来看门诊?”【版权声明】本作品的著作权等知识产权归北京青年报独家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口袋花园”的拆与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