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外卖长什么样?
午休时间,小孙的午饭准时送到了公司前台。
一碗酸辣粉、一碗抄手、一大杯珍奶,外加一张来自商家的正能量留言。复工第一天,连续吃了一个多月妈妈牌早午晚饭的小孙,从没有这么想念一顿工作餐。
隔壁工位的小王则正相反,今天对于他来说,只是换个地方吃外卖。因为疫情耽误了回家过年的他,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三餐是外卖,咖啡是外卖,甚至和女朋友情人节吃的也是外卖。
跟霍乱时期的爱情一起成为话题的,是霍乱时期的吃喝。那些被迫在家的人,重新想起了做饭这件事;可那些做坏了的凉皮蛋糕又告诉人们,时代还是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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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在家吃饭的呢?可不是最近的事。
那些在北京海淀某创业大街写字楼里等外卖的90后们可能想不到,时间倒退到他们刚出生的那几年,在这个当时还叫做“中关村电子一条街”的地方,一到饭点儿,街上的情形还真跟今天有点相似:
曾经的盒饭
*新浪
2元餐、4元餐,那会儿的盒饭标价不标菜,人们最关心的就是今天上的是什么荤菜。红烧肉、糖醋里脊、烧丸子……装在白色塑料泡沫盒里,一盒压得瓷瓷实实的白米饭,配一双筷子,全部是一次性产品,看上去干净卫生。
有人会想起香港电影里小马哥就吃这种盒饭,从前见过没吃过,蒙上一层虚无缥缈的想象后,眼前的饭看上去就更香了。
“越秀大饭店门前,小贩蹬来小三轮车出售盒饭,出租司机不离岗位就能吃上热饭;亮马河荟萃了外企驻京机构,一些快餐车开到门前做生意……”在《北京晚报》1992年的一篇报道里,记者把外卖盒饭形容成“饭来张口”,当作京城刚冒头的新鲜事介绍给读者。
这是人们心思开始活泛的时代。
这一年,夏利车开始取代北京街上的黄面的,只要你攉得出去,开出租也能月入万元。也是在这一年,北京有了第一个专做外卖买卖的公司。
据说这家公司在连电话都没通的情况下,靠3台BP机就干出了3个多月送餐近3万份的业绩,一下子成了媒体报道的焦点。
而实际上,这家公司背后一个厨师都没有,而是在机关单位盛行搞三产的当年,和商业部等等部委食堂合作,利用闲置设备和操作间备餐,为那些选择离开体制的人开设一座“空中食堂”。
不在家吃饭这件事儿,家里饭桌上是老一辈的无奈,大社会里则是时代的推动。越来越多人主动或被动放下铁饭碗,走到体制之外的世界。这些人里,有一个已经15年没在家吃饭的人,试图寻找属于中国的外食答案。
1996年,一个名叫小吴的男人在常州商厦里开了个小饭店。在这座江南小城里,商业大厦是市里最热闹的地方。街对面不远处,有全城第一家肯德基,那里会给小孩子发彩色的塑料玩具,一到周末到处都是带着孩子出来玩的小家庭。
尽管如此,小吴的店面还是门庭冷落,一个月就亏了一万多块。洪水猛兽一样袭来的洋快餐刺激着他的思考,中国上下几千的美食史不可能找不出一个像汉堡包那样可以成品稳定、四季可供应还让人吃不厌的食物。
最后这个南方男人想到的,竟然是饺子。在青海长达十五年的生活,使他熟悉了这个江南小吃点心里唯独没有的吃食。
*闪电新闻
他请来一个东北大娘帮工,把饭店改成了饺子店,再冠以亲切的“大娘”招牌,短短三年里,吴国强就把店开到了改建后刚刚开街店上海南京路步行街上。
但他的眼前始终有一座大山:外食界不可逾越的那道金拱门。他试图用饺子来挑战一把,用西方的生产线和品控流程操作。那时候他要求每个门店的水饺,从和面到成品,都要采用西方的精确计量标准:比如六只饺子皮的重量必须是55克,上下还不能超过4%,一个师傅一天包二三十盘饺子,盘盘都得抽查,不达标那一盘的成本就得师傅自己头上。
厨房里的严苛反应在另一边,是吃惯了馄饨生煎的客人发现这儿的饺子馅足皮薄,咬下去口口带汁,完全符合自己的胃口,渐渐也就习惯了干挑饺子沾辣油沾醋的吃法。
那会儿还没几个江南本地的妈妈懂得饺子的包法,多数都是参考小笼包打褶的法子照葫芦画瓢。妈妈们之间总讨论到底怎么才能包出那种肚子圆鼓鼓的漂亮饺子,试来试去,最后觉得还是去店里吃最踏实。
孩子们也正中下怀,比起从小吃到大的菜肉汤馄饨,一个个饺子立在盘子里花样多不烫嘴,还能在家长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多挖两勺辣椒油吃。加上店面像洋快餐店一样的装修,让人感觉干净放心。
就这样,来自北方水饺莫名其妙成了沪宁线上双职工家庭的最爱,放学早的孩子会先去那喝碗牛肉粉丝汤等家长下班;周末接完兴趣班的父母则通常就带孩子直接带去店里好好吃一顿,小孩高兴,家长也省得多做一顿饭。
当童年的大娘水饺在某一天偷偷把胖大妈的logo换成了妙龄少妇,长大的我们也明白了外食这件事早就彻底发生了变化。
年轻人们唱起《给亲戚看见我一个人食吉野家》:“给亲戚看见我一个人食吉野家,记得童年曾与他同玩耍……今晚发觉他已成了家,近况如何尽量讲得不太差。”
对城市空巢男女如此苦涩和精准的自嘲,几乎要让人忘记那个吉野家也是蔡澜先生说过自己到东京住半岛酒店,也不忘舍弃豪华早餐而偷溜出来吃一顿的地方。他还说了要先要一份定食,再多叫一碟牛肉、一块三文鱼、一份泡菜,快餐也得吃得满足尽兴。
这些年来,外食巨头们纷纷不遗余力地吸引年轻人,得到的结果却往往好像两代人在吃饭这件事上的一道浅浅代沟:我不懂你一碗牛肉饭能吃出的雅兴,你也不懂我刷外卖app时心里在想什么。
但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外食本就是现代的产物,我们知道要歌颂山海风土孕育出来的美食风情,也得承认城市化进程里衍生出的饮食文化,也在构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风景不止属于口腹,还属于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