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口茴香的滋味，第一个茴香饼带来的震惊。太阳上山，太阳下山，我不禁流泪…” -- 《催眠》
*微博
咬下茴香牛肉馅饼的第一口，大脑突然冒出了王菲的这句歌词。
这是个全然陌生的滋味。
世间的陌生在我看来分三种：能爱上的、宁死不屈的，和大脑一片空白的。肉桂属于能爱上的，王致和臭豆腐和折耳根属于宁死不屈的，而茴香则属于第三种：吃完一脸懵的。
我非常努力地尝试去理解它。
牛肉馅略带腥膻气息的油脂，混合着茴香那细密的针叶和水嫩的绿茎。有点甜？有点冲？有点上头？还有点…板蓝根？不对，我觉得是板蓝根背后给人的中草药那种感觉。
愉悦嘛？不算愉悦。难吃么？也不至于。回想第一次吃折耳根，那种疯狂想漱口灌肠悔恨跳墙的死样，茴香还挺好的。
我私信一老北京：你吃了一辈子茴香都没察觉那种怪怪的甜味儿么？
老北京回复我：不就是茴香味儿么！你咋吃的？茴香不甜啊…
我：茴香牛肉馅饼。
他：害！你吃错啦。茴香最配的是猪肉，初学者要从猪肉吃起。
茴香猪肉馅儿
茴香并不是京津冀鲁的土特产，甚至它最适宜的生长地也不是这儿。
最早长茴香菜的地方，马拉松平原
*wikipedia
公元前490年，一个叫斐里庇得斯的男人听闻波斯人在“马拉松”这个地方被打败后，夺命狂奔40多公里来到雅典，分享了这个捷报后便去世了。后人为了纪念他，把长跑运动改名马拉松。这是一个出现在希腊文学作家普鲁塔克的著作《雅典的荣光》的故事，真假当然无从判断，但马拉松这个地方倒的确存在。它在如今的希腊，拥有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夏日温暖湿润，冬季也不冷，最低就3度左右。
如今的马拉松平原仍然长满了茴香
*aglaiakremezi
也正因为这个气候，才有了马拉松 — 希腊语“长满茴香草的地方”— 这个名字。据说那时候，人们对于地名的定义并没有如今那么清晰，都是凭借特色。而这个地方的特色就是遍地长满了茴香，一到春天满城飘香。生活在地中海附近的人是最早吃茴香的。茴香叶煮豆子拌蔬菜做成派，做鱼做肉的时候也撒一把掩盖鱼肉可能不新鲜的滋味，茴香茎也能烤一烤直接吃，甚至茴香籽还能拿来酿酒…希腊的茴香菜派：Marathopita
*socraticfood
这让我突然想起接近10年前的一个夏天，我跟朋友去大理丽江旅游。在那会儿就已经非常成熟的丽江酒吧一条街里，一个兴致正嗨的老板神秘的跟我们客人说：请你们喝一个从来没尝过的酒。我还记得他掏出的是一瓶闪着绿色光芒的液体。倒在白酒杯那么小的玻璃杯里，店里晕黄的灯光打在翠绿的液体上，让人着实看了有点瘆得慌，感觉即将饮下某种毒药。
*Wikipedia
店里胆子大的没几个，我朋友算一个。他一饮而下，咂了咂嘴说：害，我以为是啥呢，就是欧洲人壮胆用的茴香酒。你也可以尝一下，这个味道还是很神奇的。
这么一说，茴香牛肉馅饼的滋味，倒的确跟记忆里茴香酒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秉承着钻研到底，决不放弃的实验精神，我打开了外卖app，买回了一把新鲜茴香，一两茴香猪肉饺和一两茴香鸡蛋饺，我打算多角度入手，彻底搞明白茴香的滋味。
*作者供图
从茴香牛肉的搭配中已经得知：茴香有种描述不清的甜味，很像甘草，也很像吃老妈做的炖牛肉时不小心嚼进嘴里的八角瓣。其次登场的是茴香猪肉饺和茴香鸡蛋饺，二两的量正好满足晚饭需求，混搭煮的风格也保证了实（少）验（洗）的（一）随（个）机（锅）性。盲测的第一口是茴香猪肉饺子。讲真，跟白天的茴香牛肉真的有差别，还非常明显。
茴香猪肉饺子，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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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配猪肉馅儿的茴香，强硬的个性柔和了不少，之前怪怪的甜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1+1>2的鲜美。此时的茴香，仿佛一个小家碧玉的女友，温顺不失鲜美。而且接连数口都是这种柔和，让我自己都有点沉醉其中，忘记了茴香原本犀利的个性。然而美梦终究要醒的，打醒我的是茴香鸡蛋。一口下去，瞬间回归全智贤黑帮大佬的气质 —— 一种需要入门才能领悟的美好。
茴香鸡蛋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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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配鸡蛋的茴香，味道上“他是他，你是你”，两者并不算包容，茴香棱角分明的香气和如同八角般的怪甜分散在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炒鸡蛋略硬的质地也完全遮住了茴香的嫩，让人吃不明白。在吃了一天茴香之后，最初的那波冲击已经逐渐消失，我的舌尖正在缓慢适应茴香的味道。所以我把大招留在了最后：烫茴香。当然我是没准备真的吃完的，我就是想看看，这个蔬菜赤裸裸的模样，究竟可以多极致。
烫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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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烧开了煮饺子水，新鲜茴香洗干净烫了烫，拿出来。烫熟的茴香刚靠近鼻息，就开始散发自己霸道的香气，一缕缕的往脑袋里钻，艾玛上头。咬一口，刺激的汁水顺着舌尖流进口腔，我能感受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开始狰狞。这生翠的刚甜腻，是真让人招架不住啊！我哇的一口吐了出来，连喝了好多口水，都没有冲掉嘴里仍然隐约留存的怪甜。果然是茴香猪肉最好吃，老北京的经验之谈要认真聆听。
我把剩下的茴香做了茴香炒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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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吃惯了茴香的人，是最无法描述茴香滋味的。因为在他们的味觉记忆里，茴香自己就是一个滋味，可以描述XX有茴香味儿，但茴香味是无法再分解的。
不过从风味物质的分析来说，茴香的滋味，大抵可以描述成茴香脑+甘草+柠檬+薄荷+蘑菇等气味的中和，这也是为什么它跟搭配度最广的猪肉最搭：
来，吃一口茴香炒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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茴香所散发的各种油性香气，很类似于动物油脂烹饪时的味道。这种微微油腻的香味，加上微微的甜，不正是肉类不加任何香料时煮熟的香味！而茴香菜可以在北方流传开来的原因，也是因为茴香菜的香气是茴香全身最弱的。它拥有了茴香的气息，同时兼备蔬菜独有的水灵清爽。
茴香拌芸豆
北方人本来就不爱在烹调肉里加糖，自然也不需要茴香籽来补充层次更丰富的甜味。茴香菜作为配角，既补充了肉里的鲜滋味，也给饭桌上增加了一味蔬菜。何乐而不为！至此，作为一个外地人，我算是终于可以理解茴香了。至于能否继续接受，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老北京朋友发来的早餐：茴香鸡蛋包子
摄 | 刘鹏
作者：梅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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