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粽子都出生在端午前后,除了波罗粽。 这个有着一分不逊、一分反骨、八分对南海神的敬畏的神奇粽子,用实力和重力构成了一份来自南海的精神寄托,沉甸甸的让吃过的每一个人念念不忘。 波罗粽子祖籍广州黄埔。众所周知广州没有美食洼地,所以波罗粽里也暗藏玄机、有着层出不穷的惊喜。 最好吃的波罗粽买不到,我再三确认了这件事,他们只送。“自己吃和送朋友都不够,怎么会卖。” 黄埔红山街道华坑村的简汝开,开叔,今年端午打算做1000只粽子。端午前五天,7、8位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老友就聚在了开叔的院子里包波罗粽。 隔壁沙浦村的云姨,穿着一身大红就来了,嘴角笑容根本藏不住。前一天沙浦村刚赢下了龙舟赛的第二名,广州今年各村龙舟队人强马壮的激烈竞争下,能拿到前三,是收多少房租都比不了的荣誉感。“我儿子也有下场哦!” 云姨忍不住告诉每个人,洗粽子叶和准备米料都特别起劲。 退休了的金牌小学数学老师陈老师家住得最远,上星期刚从澳洲飞回来看望家人。听说今天开叔家包粽子,忙不迭就带着老公过来帮忙了。“澳洲何止吃不到这粽子,开叔中午给大家做的那顿饭菜,全世界都吃不到!” 包波罗粽的阿姨们卧虎藏龙,各自有着了不得的背景身份。尽管不熟悉的人看来,无非是一群热情的普通村民热热闹闹地在自家后院张罗。她们都是义务来开叔家包粽的,站几个小时都不嫌累,图的就是老姐妹们围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嘴碎:“包粽子多健康,不比在家打麻将好多了。” 靠近水池的几位负责洗刷准备当粽叶的芭蕉叶,几个力气大点的把两张不锈钢的大桌子一拼,拿出前两天炒好的红豆沙准备碱水粽;另外一边几个阿姨麻利地准备好了棉线、剪刀,开始用五香粉腌制大条的冰花肥肉,准备包最传统的肉粽。豪爽的说笑声,混杂着南方立夏后的带着湿气的热浪,穿透了绿油油的粽叶,掀翻了半个后院的铁皮帘盖。 波罗粽个头大和扎实,一个手掌握不住一个,但内里是与珠三角地区民间粽子构成逻辑是相同的,分甜、咸两种口味:咸的就是绿豆、糯米、白板肉;甜的碱水粽,里面夹一大块的柴火炒红豆沙,包扎的功夫讲究轻盈的绵柔之力,不可压得太紧,否则红豆沙旁的糯米煮不透,就少了绵软香糯的精致。 名叫“波罗粽”,备料里却遍寻不得那个谐音水果,端午节也并不是吃它的最好日子 —— 之所以今天做,是为了村友团聚。所以开叔总会叨叨,“你时间来错啦,再早几个月,那阵势你绝对没有见过!” “早几个月”,说的就是“波罗诞”举办的时候。那才是波罗粽的高光时刻。那些日子,这里家家户户都要做波罗粽,妇女小孩齐上阵,三天三夜都停不下来,走在村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是一层叠着一层的波罗粽。 “做这么多,真的全都拿来送么?” “不然呢?我料都用这么好,难道拿去卖吗?” 波罗粽里没有“菠萝”,波罗粽的英文名称也不叫pineapple。华坑村及周边波罗庙十五乡的村民跟其他人解释波罗的时候,会介绍说 Bo Luo is the the God of the sea in the local folk culture(波罗就是本地的海神)。 出了黄埔,知道波罗神的人就不多了。 8世纪时,统治印度东北部的波罗王朝使者达奚司空来华,因故误了归期,终老于广州。传说他懂几国语言,很长一段时间他担当亲善大使的角色,维系起来粤做生意的外国人与广州本地人的感情。当一位异国模样的老者站在码头,似乎会让常年海上漂泊的异乡人感到温暖。达奚圆寂时,人们就南海神庙塑像纪念他。 也有一种说法是达奚司空给广州带来了波罗(蜜)树,因此被称为波罗神,大家也把他的生日过成了“波罗诞”。中国其他地方出海祭拜的都是妈祖,黄埔人别具一格,以纪念波罗之名祭拜从南海踏海而来海神。尽管故事虚虚实实,也无从考证。或者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波罗密,此言到彼岸也。” 无论起源何处,如今“波罗”在广州已经和南海海神融为一体,本土与外来两种信仰在此处错综融合。中外贸易海船出入广州,都来求个出入平安的扬帆远航,和运筹帷幄的四通八达。民间也开始多了以“波罗”为名的纪念品和食物。 ●波罗鸡,波罗诞上仿真鸡的工艺品,广州为数不多能成为非遗但并不能吃的鸡 黄埔村民好客,但因为波罗诞日子忙前忙后,小孩忙着玩,年轻人忙着逛庙会,大人忙着做生意,老人家忙着看大戏,对客人和串门亲戚招呼不周,就会把家里最好的料包到粽子里,放门口让来访的客人自取当饭吃,有点自助百家饭的意思。 久而久之,专门在波罗诞前后才出现的粽子就被称为波罗粽。它和屈原没有任何关系,始发于一场热情好客的联谊,吃的是对南海港口一个矗立数百年的外来神明的敬意,和邻里说不完道不完的人情。 当然,也因为波罗粽足够好吃,所以在端午,才有了在众人呼声里返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