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艺术领导力推动社区向好
艺术作品常被视为冲击旧有观念，提升人们对社会问题认知的方式之一。但作者认为，在推动社区向好层面，由艺术家主导的项目还发挥着更为深远的作用。作者通过三个案例，从不同维度展示了艺术项目为当地社区带来的积极转变，着重强调了艺术项目在”作品“之外的影响力。并介绍了资助者支持此类艺术项目的五项最佳策略。
插图：iStock/mustafahacalaki
要解决当地社区中长期存在的社会问题，比如不平等、暴力或环境恶化，不仅需要改变社区外部条件，也需要转变社区内部的文化习俗和思维方式。文化观念，比如性别角色和对自然的态度，也影响着社区中的经济和社会活动。挑战或引导既定的思维认知，是实现结构性转变的关键。
美术、音乐和电影等文艺作品常被视为冲击既有的规则和常识、提高人们对社会问题认知强有力的工具。然而，艺术家和艺术项目的力量远不止于此。事实上，它们可以在社区向好发展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只要有正确的支持和策略，由艺术家主导的工作就能赋予社区创造理想未来的能力，并获得社区之外的关注，促进对当地发展的长期投资。
但是，由艺术推动社会向好发展的力量究竟来源于哪些方面？艺术家、社区和资助者又该如何有效地推动以艺术为基础的社会创新项目呢？下文将向大家介绍三个由艺术家主导的项目，它们通过与视觉艺术和纪录片相结合，对当地社区产生了重大影响。同时，本文还介绍了资助者支持此类项目的五项最佳策略。
▍赋能社区创造理想未来
艺术项目有一种独特的能力，可以赋能社区，去构想一个有别于当前现实的世界。事实上，在贫困和艰苦的环境中，这样的创作过程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在这种环境中，人们很难超越眼前的机会和限制，去展望一个不同的未来。
《吉普赛麦格纳》（The Gypsy Magna），该作品出现在纪录片《垃圾场》中，由艺术家维克·穆尼斯与里约热内卢附近垃圾填埋场的废品收集者合作完成。
（图片由维克·穆尼斯工作室提供）
2010 年的纪录片《垃圾场》（Waste Land）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该片讲述了巴西艺术家维克·穆尼斯（Vik Muniz）与一群在里约热内卢附近的大型垃圾填埋场（Jardim Gramacho）收集废品的 “回收者” （catadores）之间的合作。穆尼兹通过与这些废品回收者合作，利用他们收集到的材料来创作艺术作品。其中包括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像》、让·弗朗索瓦·米莱的油画《播种者》和雅克·路易·大卫的油画《马拉之死》。这个过程让废品回收者们踏上了一段转变之旅，帮助他们以不同的方式看待自己。他们对自己的作品产生了新的自豪感和价值感，对自己作为废品回收者为环境可持续发展做出贡献的身份有了新认识，同时发展了新的艺术技能。
纪录片以一场拍卖会结束，其中一幅肖像画以超 6.4 万美元的高价成交。穆尼兹将所有销售收入返给了Jardim Gramacho垃圾填埋场，用于帮助废品回收者们改善工作条件。穆尼兹和电影制片人向Jardim Gramacho垃圾填埋场的工会捐赠了 27.6 万美元，这笔钱后来被用于购置电脑、设立图书馆和资助小企业培训项目。2010 年，该片在圣丹斯电影节首映，获得了包括最佳纪录片奖在内的 50 多个电影奖项。该片还获得了第 83 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片奖提名。随着影片的上映，公众对该项目的兴趣达到了顶峰，尽管Jardim Gramacho填埋场已于 2012 年关闭，但这部纪录片仍向观众揭示了垃圾填埋场的劳动条件的真实情况，也激发了人们对社会问题采取积极行动的意愿。
▍让更多人看到社区的问题
艺术家和电影制片人还可以通过他们的作品让更多人了解当地的问题，这不仅能对其他遭受类似情况的社区起到激励作用，还可以为当地的创新带来新的资源和支持。我们对电影影响力活动的分析表明，影片在全球范围内的传播与社区转型的有效性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部分原因在于大规模的曝光能够获取更多的支持，促使当地的利益相关者推动转变。
例如，2011 年的电影《调停者》（The Interrupter）讲述了三个前帮派成员在芝加哥调停帮派冲突，防止枪击事件发生的故事。这部电影参加了 15 个国家的 44 个电影节，最终，在全球范围内有 300 万人观看了这部电影。
（图片由卡坦昆电影公司提供）
《调停者》将镜头聚焦于芝加哥的“停火计划”（CeaseFire program），该计划旨在动员社区预防和减少该市的帮派暴力。影片上映后，制片方在芝加哥和全国范围内发起了一场耗资15.4 万美元的宣传活动，在美国 44 个州组织了关于暴力根源和改善社会服务的放映和对话。在大约 400 场有交流环节的社区放映活动中，超过 16000 人观看了这部影片，其中 300 场发生在芝加哥以外的地区。影片主人公之一埃迪·博卡内格拉（Eddie Bocanegra）还在芝加哥墨西哥国家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一场关于社区暴力的展览，并组织了一场特别放映活动。这次活动展示了当地青少年的艺术作品和故事，探讨了艺术在缓解创伤压力方面的作用，并宣传了艺术导师制度作为通往大学的途径。
这部电影和相关活动最终促使芝加哥市长为停火计划拨款 100 万美元，以支持更多的“调停者”参与工作。虽然长期效果尚未可知，但该项目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当地2013年40%的枪击和凶杀案。重要的是，“调停者”的电影宣传活动还促进了美国其他城市设计了与停火计划类似的项目。
▍促进对本地发展的长期投资
艺术家主导的项目有可能产生更为持久的影响力，因为这些项目所产出的文艺作品如电影、绘画、雕塑等，在项目启动后会长期存在。这些艺术品可以激发人们的灵感，并通过代代相传提高社区成员对社会议题的认识。长此以往，这些艺术作品就可以支持成员价值观的转变，从而为当地社区带来新的收入来源和就业机会。
2012 年，乌干达鲁文佐里山区的当地艺术团队 “鲁文佐里创始人” （Rwenzori Founders）开始制作、展览和销售该地区已灭绝和濒危物种的雕塑，以提高人们对森林砍伐后果的认识，并资助当地的“重新种植”和“野化”活动（replanting and rewilding initiatives）。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艺术家都加入了这项工作，并取得了丰硕成果。自项目启动以来，该地区已种植了 2 万多棵树，野生动物的多样性也有所增加。如今，该地区有 203 种鸟类栖息，而 2007 年只有 50 种。与此同时，该项目还为当地人创造了新的就业机会，如铸铜工人、植树工人、保安、厨师和园丁等。
（照片由《鲁文佐里造雨者》导演祖莱卡·金登拍摄）
鲁文佐里创始人艾萨克·奥克维尔（Isaac Okwir）在接受采访时描述了一个良性循环：“艺术家们来到这里，观察当地的文化和野生动物，并受其启发创作艺术作品，这些作品在当地画廊出售，所得利润回馈社区或用于生态恢复项目。最终，当地生物多样性增加了，更多的濒危物种回来了，这也成为更多艺术家的灵感来源。”
该项目使当地社区文化发生了转变。过去当地人把野生动物当作狩猎的对象，现在则对野生动物增加了更多的身份认同，认为它们应当被保护。为了支持这种转变，鲁文佐里创始人会定期邀请学校参观画廊。奥克维尔解释说：“如果我们想让项目可持续发展，就需要靠年轻一代来传承我们的梦想。”
2021 年，该项目引起了英国电影制片人祖莱卡·金顿（Zuleika Kingdon）和杰奎·多蒂（Jacqui Doughty）的关注，并激发他们拍摄了关于该项目的纪录片《鲁文佐里造雨者》（The Rwenzori Rainmakers）。电影制作人在 Kickstarter 上发起的募捐活动筹集了超过 2.5 万英镑（约合 3.2 万美元）的资金，为植树造林工作提供了树苗，并聘请乌干达人才担任摄制组成员。电影制作人还举办了创意研讨会，帮助地区和全球野生动物组织开展合作，这将带来更多的筹资机会。
▍支持艺术家主导的社会创新
支持艺术家主导的社会创新项目不仅仅在于资助艺术作品。要想取得成效，资助者应该采取多种形式予以支持。在可能的情况下，其可以涵盖以下五个方面：
1.为项目经理提供专项资金。资助者可以通过帮助艺术家与项目经理合作来提高艺术家主导项目的影响力。项目经理可以负责组织特别放映和活动、设计社交媒体传播计划、制作教育材料，以促进当地社区的意识培养、行为改变和政策改变。例如，《调停者》的制作方 Kartemquin 与外联专业人员合作，与社区和市政官员共同组织当地的放映活动。纪录片协会（Doc Society）的《影响力实地指南》（The Impact Field Guide）提供了关于开展影响力活动以及项目经理或 “影响力生产者” 所能发挥的作用的丰富见解。但这往往需要专项资金，尤其是需要专业的影响生产者参与其中的情况下。
2.创造连接与合作机会。与其他的社会创新活动一样，资助者和基金会可以帮助艺术家和电影制作人与政府、NGO和社区组织搭建合作关系。在《废土》项目中，参与该项目的 “收集者” 之一提奥（Tião）的肖像在伦敦拍卖行菲利普斯·德·普里（Phillips de Pury）拍卖，而以维克·穆尼兹的艺术作品为主题的回顾展也在里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开幕。这些活动无疑为提高项目知名度和吸引更广泛的受众创造了机会，使项目的核心信息和影响力得以传播。资助者还可以向其他支持社会或环境事业的资助者推广艺术家主导项目。
3.支持公共活动和展览。资助者还可以通过为活动、展览或放映提供公共空间，帮助扩大艺术项目的影响力。例如，公共艺术基金支持了艺术家艾未未（Ai Weiwei）在纽约市举办的大型 “好围栏好邻居” （Good Fences Make Good Neighbors）项目，该项目旨在应对全球难民危机。这场持续了一年的城市展览，涵盖300多件针对特定地点而创作的作品，展出于在曼哈顿下东区和皇后区科罗娜公园等多个空间。对公共空间的利用促进了关于边界、移民和归属等基本概念的对话。资助者还可以通过举办社区研讨会，运用艺术作品和电影启发集体认知的转变。举办适当的研讨会可能需要专业的引导者和顾问，以帮助参与者应对帮派暴力等创伤性问题。
4.教育资源。资助者可以通过支持以艺术为基础的教育项目，提高艺术和艺术项目的短期和长期的影响力。例如，麦克阿瑟基金会和巴宝莉基金会（Burberry Foundation）在2012年提供了220万美元的资金，帮助芝加哥的青少年发展新技能和提升信心，其中一部分是通过在图书馆、博物馆、学校和艺术场所提供学习机会来实现的。“调停者” 项目的合作组织之一，约洛卡利艺术拓展中心 (Yollocalli Arts Reach) 便利用这笔资金开发了以艺术为核心的教育项目，以培养社区青少年的能力，帮助他们应对暴力和创伤。资助者还可以支持开发围绕纪录片的学习材料，以便教师能够在课堂上使用这些材料向学生介绍复杂的社会和环境问题。
5.为艺术家赋能。资助者可以在项目管理、市场营销和战略规划等方面提供专业指导，帮助艺术家培养成功实施项目所需的技能。例如，“国际艺术促进社会转型中心”是一个致力于支持社区参与艺术和通过艺术促进社会创新的机构，它开展研究，提供专业发展机会，并促进该领域内的知识共享和网络建设。该中心举办讨论会、会议和讲座，以提高专业技能，促进艺术家之间的思想交流。
“调停者”、“垃圾场”和“鲁文佐里创始人”的范例说明了艺术家主导的社会创新项目如何能够让社区在情感上投入到自身的转型中，创造真正的结构性调整。对于资助者来说，支持艺术家主导的项目可以采取多种形式：为项目经理提供专项资金、接触潜在合作伙伴、连接公共空间资源，以及提供教育和指导机会。通过合作，艺术家、社区成员和资助者可以找到创造性的路径，让社会和环境问题获得更多关注，并激发和增强社区积极推动自身向好发展的能力。
斯蒂芬·曼宁（Stephan Manning）是英国苏塞克斯大学商学院（University of Sussex Business School）战略与创新教授，也是一名电影制片人。他的研究重点是应对全球社会挑战的社会创新和创业、全球价值链的可持续发展转型以及作为社会变革载体的电影。
耶西姆·乌伊古尔（Yeşim Uygur）是伊斯坦布尔萨班哲大学商学院（Sabancı University Business School）的博士生，专攻组织心理学，重点研究创意产业中的身份认同和工作方向问题。她将自己的学术追求与艺术顾问的实践经验相结合，在她的研究中体现了对理论和实践的全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