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撕破的，是婚姻的画皮

图源  视觉中国

01

我从未在当当网买过东西。印象中未听过李国庆和俞渝的名字。今天忽然被他们的事迹和言论刷屏，才想起中国有一个尚未倒闭的当当网，才知道这对夫妻的名字。有人不信我不知道李国庆，说我故意装傻。我觉得你们太把当当网当一回事了，凭什么要去了解一个我根本没兴趣的网站，正常人又怎么记得住李国庆这种烂大街的名字。即使他们撕逼的姿态，也没有什么新奇。从双方的回复来看，这是经典的男女互相谴责，双方说的都有道理，却都没有说出全部事实。都是为自己造势的propaganda。情人或夫妻吵架时，如果你只听一方的话，就容易认为某人是渣男或渣女。其实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渣男渣女，多是吵架对方的嘴巴造出来的。大众喜欢谴责渣男渣女，喜欢看八卦，虽然他们自己大体上并不比别人好多少，他们自己的事儿若是八卦一下，可能更狗血。这对事业夫妻，凑合了这么久。正如无数凑合的夫妻一样。这世上本来就很少有幸福完满的佳偶，李国庆和俞渝若不是富豪名人，他们的事儿也就跟你在村头巷尾听到的邻里八卦差不多，出了熟人圈就没人感兴趣了。而他们的家事，竟然刷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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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气婚姻之间的吵架，大体上都标榜自己的贡献，以谴责对方的过错：
孩子生病你送她去几次医院？你有几天辅导孩子做作业？我为你父母做了那么多！我每天等你下班吃饭，你忘恩无情。家里的钱大部分是我挣的！你出轨了，还传染性病，你不要脸！掀桌子砸盘碗摔杯子，你一贯如此。你父母兄弟那种烂事，全靠我帮忙。你竟然设局骗我！你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垃圾。你和小三那种事，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这个心机婊！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热恋时的风光旖旎，蜜月期的卿卿我我，昔日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全都扔到了爪洼国。甚至产生这样的幻觉：他们一开始就没有真相爱过，一开始就是凑合。一些科研结果显示，爱情与化学药品高度相关。如果每天给他们注射一些爱情相关的激素，或许他们就可以永保甜蜜的感觉，因为彼此之间的爱情，真的跟激素关系很大。所谓爱情，其实就是化学药品给你的感觉。如果你们彼此在一起不足以刺激你们分泌美好的化学药品，那就注射一点吧。有人心情不好就喝酒，有人吃点甜点也可以改善心情，有人需要吃点抗抑郁抗焦虑的药。还有些人一嗑药，就飘飘欲仙。为什么不多开发一些让人爱情持久的药呢？为了爱情延续而吃药，真的可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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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的热恋期，只有三个星期到三个月。
普通人的爱情保质期不超过三十个月。此后的感情，大体上是亲情。彼此之间的关系，主要靠婚姻维持。若是没有婚姻制度，多数人会在三年之内分手。婚姻制度上一种捆绑。你不是和他结婚，而是和他的整个家族和社交圈子结婚，是和整个社会规范结婚。结婚后，婚内的叫伴侣，婚外的叫小三。挣钱给伴侣用成为责任，挣钱给小三用就变成不道德。生个婚生子，大家来祝贺，生个私生子，大家要谴责。结婚之后，你不仅得为他操心，还得为他的父母兄弟操心。人情往来，世俗礼仪，多如牛毛。稍有失礼之处，都会惹一堆麻烦。双方都失去自己的自由，都要去限制对方的自由，甚至让自己的父母兄弟对自己的配偶有指手画脚的资格。婚姻这样糟糕的事儿，你们竟然美化它。参加婚礼，你要知道那只是一场精心打造的绑架仪式，它意味着一对原本自由恋爱的人，从此背上婚姻规范的枷锁。白头到老？百年好合？劝你不要这么祝福别人。大多数人婚后几个月就没了激情，三年之后就是凑合着过，以后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彼此容忍，努力让自己的行径符合社会的婚姻规范。你祝福别人白头到老，可能就是诅咒他们一辈子无法解脱。不再相爱的人在婚姻中有多痛苦，他们自己知道得比你清楚。每当朋友说自己离婚了，我就会一个大红包扔过去：祝贺你！能够解脱婚姻的束缚，是人生最值得庆贺的。有一种不幸，是不知道自己不适合结婚。更不幸的是：发现自己不适合离婚。

04

双方自愿在一起，组建一个新的家庭，这本来是很个人的事儿，社会规范不该管到他们头上。远古时代是没有婚姻制度的。家族财富在有血缘关系的母系氏族中分享。所谓母系氏族，就是大家都有血缘关系的社会。男女双方在自己的原生家庭有地位，有财产，在对方原生家庭没有地位。社会的男性监护人，通常是舅舅。舅舅和阿姨不在乎自己的外甥外甥女是哪个男人的孩子，反正都是自己亲姐妹的亲生孩子，血缘上一视同仁。母系社会的人对自己氏族的异性缺乏性趣，而是到别的氏族寻找伴侣，这是一种进化优势：用别人家族的财产资源养育自己的孩子，传播自己的基因。女人嫁到男人家族，是男权社会的产物。婚姻最初只流行于贵族阶层，他们有爵位和封地继承，需要靠婚姻制度打造一个规范。那时候，婚姻和性爱关系不大，门当户对的豪门家族互惠，肥水不流外人田，才是婚姻的目的。这种社会规范流传延续下来，就成了社会规范。所以《大学》说：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治，国治而天下平。婚姻制度，逐渐成为社会统治的需要。马克思说：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婚姻，是一种法律保护的卖淫。这话或许有点偏僻，因为今天资本主义社会的婚姻，更像是男女合伙办公司。只是这家公司的两大股东还同时有符合社会规范的性爱关系。

05

婚姻最大的问题，是打造一种单一规范，限制了家庭模式的多样性，限制了个人的自由选择。人类历史上有过很多种伴侣关系：自愿恋爱同居的关系，一夫一妻的家庭，一夫多妻和一妻多夫的家庭，多妾家庭，群居家庭，走婚式的临时家庭，复杂性别的家庭，财产独立的家庭，开放关系的家庭。但是，主流国家的法律，都会设定一种家庭模式是规范的，规定纳税、买房、国籍、户口、遗产继承、监护关系，都和这种标准模式挂钩，一旦家庭重组，就得面对非常复杂的各种麻烦。在某些国家，以保护家庭为核心价值，私生子不能跟随父亲获得国籍，甚至不能成为父亲的法定继承人。家庭财产的共有，束缚了每个人处理自己私产的自由。比如你要卖房创业投资，对方不同意，你就没机会卖房，因为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这种家庭财产公有制，其实类似于社会的公有制，你以为你拥有财产，但是在财产被离婚分割之前，你对财产只是一个被冻结的银行数字。你无权处置自己的财产，正如你无法到一个公有制的国企去取回自己拥有的股份。而任何一方个人的过错，比如借债和赌博，甚至交通事故赔偿，也连累到另一个人。除了国家法律的约束，社会也通过意识形态打造这种家庭模式标准，以道德规范去限制家庭多样化。主流的宣传都是孩子跟亲生爸爸妈妈在一起，而未婚单身妈妈被描写为不幸的，单身家庭被视为不完整家庭，私生子依然被歧视或同情。更糟糕的是：这种家庭规范模式会被进一步推广，裹挟每个人遵守社会时尚，比如在儿童教育方面，你得早早送孩子去兴趣班，努力让他进名校，不能让孩子过看起来苦巴巴的日子，得陪孩子阅读做作业，于是家长实际上失去了自己养育和培养孩子的决定权——他只能被标准家庭范式绑架。家庭财产的共有制，成为李国庆和俞渝股权纷争的主要原因。若是本来就是财产独立，或许他们撕逼的姿态会稍微好看一些，或许他们分手的彼此伤害会少一些。而社会规范的道德评价，竟然可以影响财产的分割。过错方通常得到更少，甚至净身出户。这也是道德评价影响个人私产的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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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庆和俞渝的逼宫和离婚案，并不是扒下对方的脸皮，而是扒下婚姻制度的画皮。婚姻所展示的，就是这种赤裸裸的法律束缚、道德束缚、财产束缚。而个人的自由和尊严，荡然无存。一些与他们毫无利益关系的吃瓜群众，过了一次道德审判的瘾。但是，这种婚姻家庭关系，本来是应该被废除的。在一个已经有合同法的时代，真没必要再规定一种婚姻家庭法去限制人类的自由。如果非要推荐几种家庭关系，可以作为合同法的几款模板，而不是用一种法律来衡量强行规定家庭关系。婚姻制度，应该敲响丧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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