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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星宿,正消失在热衷星座的年轻人中

GASA 高山书院 2022-06-17

*以下根据高山大学和荔枝播客联合制作播出的播客栏目《科学相对论》节选整理而成。
※音频剪辑丨荔枝&李嘉
※整理丨李嘉
※编辑丨朱珍

本期主播

齐锐

北京天文馆副馆长,北京古观象台台长,副研究员,国际天文学联合会IAU会员,天文爱好者“星空大会Star Party”创始人


程巍William

高山大学2019级学员,达尔文细胞、火箭派航天创始人





中国星宿消失在讨论星座的年轻人中


William:

对老百姓而言,二十四节气、农历历法是不是也有很重要的作用,指导我们的生活方式?

齐锐:

中国古代天文的内涵主要分两大块:
一个是星象,为统治阶级服务,像天象的异样、克星方位,哪里帝星暗淡;(扩展阅读:《齐锐:流水的皇帝,铁打的“皇家天文官”》)
第二,历法,就跟我们老百姓有关系,因为它是告诉我们时间的,可以指导我们日常的社会生活、生产实践,和每个人都离不开。
那么,古代天文学家也是为老百姓服务的吗?
我想告诉大家,您想多了。中国古代历法的书中,讲二十四节气大概不超过一本书的1/10,90%以上的内容都跟老百姓没有关系。
但它还是有用的,作为一个有文化传承的民族,时间,作为一个文化符号,我们中国人对它的理解还是很独特的,其中很大程度就是得益于中国古代天文历法高级、独到的发展。

William:

我看到另外一种现象,现在年轻人大多关注和讨论的是来自西方的十二星座,而不是三垣二十八星宿,您觉得这是一种断代吗?

齐锐:

星座可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是一个很好的破冰形式。星座是西方占星学一脉相承而来的,即使现代科学已经诞生,占星术也并没有被完全废弃,它还在自己的文化圈里传播。
为什么中国星宿给您的感觉好像是断代了?
首先是因为它在古代本来就不是给老百姓算命的,而是给皇家算国运的。所以他们本身传承的根不一样,跟老百姓没什么关系,这是一个原因。
第二,西方星座的名称包括它背后代表的神以及神与神之间的故事,都是源于他们的古典神话故事,就像我们谈起伏羲女娲一样,对他们来说也是这样的概念,耳熟能详,接受起来比较容易。
可是中国就不一样了,中国古代星象是把封建帝王时期人间社会的人、事、物等方方面面映射到了天上,比如有政府部门和官职,老百姓的生活,用的农具器物,种植瓜果梨桃等等,这些天上都有。
随着社会的发展,到了21世纪的今天,现代化、城市化的进程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离中国古代传统老百姓的生活已经相去甚远,所以再用“三垣二十八星宿”理解头顶这片星空的时候,会觉得不太容易

William:

我们现在其实还能找到一些点滴,比如说封神榜天庭封神,水浒传一百单八将映射天上的星星,还有西游记等。我有一次出差路过娄底,当地人跟我说娄底这个地方是因为天上二十八星宿中的“娄星”和“氐星”在这里交相辉映而得名。当时我就很惊讶,这个地名这么酷。

齐锐:

如果您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历史感兴趣,那么您接受中国古代天文体系就比别人容易得多。有了这些积累,有了这些鲜艳的东西,你会发现古代天文很亲切。山西还有一个张壁古堡,因为南北古堡门分别对应张宿和壁宿,真的是有这样的。

William: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现在教育体系西方化或者科学化,使得我们并没有机会好好学习我们古代的这些东西?假设我们按照传统教育体系学好国学,那么古天文学对我们有什么现实意义吗?

齐锐:

我想这是一个话语体系主导权的问题。现在我们更多的还是希望摆脱几百年来的落后,摆脱贫困,我们需要西方科学技术的助力。
刚才谈到中国古代天文,它所体现的价值还是在文化方面给予我们更多的启发或联想,把我们不太明白的一些概念串起来。
社会向前发展,仅靠科学可以吗?肯定是不可以的,我们还需要人文关怀、需要文化的作用,我想这可能是我们大多数古天文工作人员希望看到的它在现代社会中的价值。

从清华人工智能博士到中国古天文学


William:

我注意到您原来是在清华读人工智能专业的,可现在却在做古天文学研究,您是具备两种思维模式的人,一方面是中国古文化的功底,另外一方面受过良好的现代西方科学思维的训练。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是基于什么样的思考?

齐锐:

一家之言,不一定有代表性,我只能从我个人的角度谈谈我的一点看法,我上学的时候在改革开放初期,那时候更多的还是希望科技强国、摆脱贫穷。小孩子的愿望都是想当科学家,能够为社会尽自己的一份力,做一个螺丝钉,我就选择了工科。我本科在清华学自动控制,硕士和博士转向信息科学/人工智能方面,基本上没离开这个圈。
但实际上我对中国古代传统文化感兴趣是大学毕业以后。大学时期我完全没有认识到中国传统文化将会对我未来的人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更多的是相信硬核科技,科学改变一切。
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现在社会中不是硬核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社会不是非黑即白,尤其是在处理团队和人的关系上,更需要科学层面之外的文化、人文、艺术方面的一些东西
知识不重要,每个人都可以学,而且比我强的人太多了。但是我自己的评价就是说我从来不给自己的认识设边界,是比较开放的。科学的、非主流的,哪怕不科学都没事,我也能接受。因为我觉得这个大千世界应该是一个多样的呈现,而不是一枝独秀。
我想人类文明几千年到今天,应该不是只有一种颜色,未来能够给我们提供动力的,也不仅仅只有科学技术。
随着改革开放和社会发展,我们越来越认识到,对于社会、人文环境的建设,很多是需要站在哲学的层面去思考去设想的。我觉得这是我在毕业之这几十年里最大的体会。

拭去封尘现光华


William:

您是怎么喜欢上中国古代天文的?

齐锐:

实际上我是从清华大学自动化系调到北京天文馆《天文爱好者》杂志社工作的。我是到了天文馆工作四五年以后,突然想到我工作的地方是天文馆而不仅仅是杂志社,想起天文馆下还有一个单位——古观象台。
于是我抽空就给自己创造机会去北京古观象台转一转,跟那里的老师见面学习。我看到那里台顶上有很多青铜仪器,发现有个天球仪上面有好多星星的名称和连线是星座的画法,跟我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中国古代形象不太一样,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我回去翻书查证,原来我印象中那些画法是在宋代以前的系统,而这是清代的天象仪器。这几百年有什么变化呢?当时没有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也许是能回答的人已经不在了,需要我自己去钻研。当我有了这个问题以后,我就有了第一动力,想去弄明白为什么几百年间有变化,有什么变化。
向历史询问答案,向文物找答案哪儿那么容易?首先要表达你对它的尊重,你对它的臣服。
2008年空气污染还比较严重,青铜不怕下雨落土,但受不了工业污染的各种腐蚀。我就在超市里买蒸馏水,自己一桶一桶地拎上100多级台阶,买比我洗脸毛巾贵得多的擦文物专用毛巾,倒上蒸馏水,把上面的灰尘轻轻擦拭,还不能使劲擦。这样陆续擦了两三年。
在这个过程中,我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找相关的古籍记载,慢慢找到了答案。
原来宋代以后,元、明、清时期,西方科学进入中国,西方传教士参与了中国古代天象的变更,把西方科学引进中国,所以中国的星象产生了变化。而在中国宋代以前2000多年的历史上,中国星象还不是这样的。
如果我们找清以前的古籍提到的某一个星官,不要在古观象台的天球上找答案,位置肯定是不对的,中国古代的星图是另外一个。
所以我就发誓我要弄清楚,在科学引进以前的中国的星象是什么。
除了科普工作之外,这是我在北京天文馆做的一项科研,搞清楚了中国古代星象的演变。这项成果,我写成了一本书叫《漫步中国星空》。

William:

其实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骄傲,漫步中国星空,因为我们有独特的文化属性在其中。

齐锐:

是的,自己能在这方面做一些工作,我也感到自豪。我记得当时在这本书的新闻发布会上,我用的名称叫做“拭去封尘现光华”,我认为它是一个尘封了很久但很宝贵的东西,我今天只是把这些灰尘拂去,给大家显现出这个宝贝原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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