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火星，领土主权和货币问题谁说了算？

*以下根据高山书院和荔枝播客联合制作播出的播客栏目《科学相对论》节选整理而成。

※音频剪辑丨荔枝&李嘉

※整理丨李嘉

※编辑丨朱珍

本期主播

	施展 北京大学史学博士，外交学院教授、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
	程巍William 高山书院2019级学员，达尔文细胞、火箭派航天创始人

你凭什么说你占领了火星？

William：

电影《火星救援》中，马克提到了火星的领土和主权问题，火星不属于任何国家，认为火星是公海，适用《海商法》。那么，在火星的话，法律系统将会是怎样的？

施展：

公海和大陆法系、英美法系很不一样。
在中世纪，海洋的权利由海上强国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垄断和割据。荷兰法学家H.格劳秀斯于1609年发表了《海上自由论》一书，首先提出海洋不能成为任何国家财产的主张，以反对葡萄牙禁止荷兰与东印度群岛(今印度尼西亚群岛)之间的通航与贸易。此后，公海的观念逐渐被普遍接受。
对土地拥有主权的前提是什么？主权是财产权的某种延伸，而财产权的前提是你必须对这东西的有效占有。陆地上可以有效占有，但海上做不到。海上服从的是另外一个逻辑，一种自然法，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有人说在火星上是不是该采取类似于“公海”这样的观念？但是只要有人到了火星，就是可被占有的，这里一定得是另外一套法律逻辑。实际上，不可占有的是从火星到地球之间的这条太空路径，这里的法律可以按照“公海”来做类比。

William：

1969年，美国人已经登陆月球。虽然可以说月球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国家，只属于全人类。但归根结底，还是谁先去了，谁先实际性占有。但它真的就属于某些人某个国家吗？

施展：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能否实际占有，二是在怎样的故事之下。因为月球没有法律，究竟该服从怎样一种法律是没有任何事先规则的，如果当时阿姆斯特朗没有说：“这是我的一小步，但是人类的一大步。”，而是宣布这里是美利坚领土，那可能就是美利坚领土了。
但是阿姆斯特朗的那句话，表达出了另外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一下子就获得了很高的道德正当性，联合国马上就抓住了道德高度，于是阿姆斯特朗的这句话，为整个世界和平做出了很大贡献。

William：

他要说是美国的，当时前苏联肯定跳出来了，太空战争说不定就会打起来。虽然在当时实际占领意义不大，但是象征性意义大。
当年，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和尼泊尔争夺珠峰的归属问题。尼泊尔曾说：“你们中国人都没上去过怎么能说是你们的呢？”所以才有了《攀登者》这部电影里的故事，第一代攀登珠峰的英雄们想方设法登顶，不上去就不会有事实占有，连象征意义都没有。

施展：

究竟怎么样算占领，实际占有的标准是什么？这都是基于刚才咱说的：你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读殖民史的时候印象很深，当时开拓美洲殖民地的时候，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等，采取什么标准才可以声明土地占有权？其实标准都是不一样的：有国家插旗帜，有国家军队踢正步，有国家说要做土地精确测量等等。各自标准都不同。
这个过程当中战争打得鸡飞狗跳，但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国际法的标准逐渐磨合了出来。

如果移民火星，大家花什么钱？

William：

未来如果移民火星，在那里是否会有比联合国更高层级的集体/组织出现？它能够自我约束，有自己的规则。

施展： 

火星上我倒没有想过。不过我最近在关注区块链，马斯克几次把比特币拉得一路飙升，而且此前有消息称比特币可以直接买特斯拉了，这意味着数字货币和实体的打通。
在此之前我没有太认真关注比特币，我的本能觉得这有点像割韭菜。但是等到我开始认真关注这个事之后，我感觉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个空间大发现。
我所谓的空间大发现是什么呢？
很多人没有注意到，比特币实际上是一种副产品，产生比特币的是记账活动，而比特币的记账活动所依赖的是区块链技术。
原则上，所有人都可以记账和查账，所有人都有副本，每个人都在监督每个人的活动。于是对于任何人来说，也就不会去篡改账本了。
这带来一个人类秩序当中前所未有的变化，提供了对于囚徒困境的C选项。
囚徒困境实际上是说人和人之间首先想的是背叛，谁先背叛谁先得利，要想合作起来非常之难。
那么怎么走出囚徒困境？在过去有两个选项，A选项是反复多次博弈，而反复多次博弈以熟人社会为前提，陌生人社会基本都是一次买卖。B选项是靠一个强力的第三方来监管，使得陌生人之间的合作能够成为可能。在现代社会，政府就是这个第三方。
但是区块链却使得陌生人之间在零信任基础上可以建立合作。所以，我称之为“囚徒困境的C选项”。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类秩序演化逻辑，不需要中间人，一种真正的去中心化、去中介化的秩序，并且是在完全的陌生人社会里所建立起来的。
这里面有个好玩的逻辑，区块链（准确地说是公有链）和数字货币是共生不可分的逻辑。在区块链上有人在记账，由此获得区块链上发的Token（数字货币），越多人参与记账，这个区块链上的合作就越是可信任，吸引更多人到链上来，链上来的人越多， Token就变得越有价值，一个正面循环就形成了。
有链才会有币，然后链币才有活力，而链和币加在一块构成整个链币体系的信念共同体，如果人们对链的信念没了，链的价值瞬间清零。

当然，这里面它会有新的问题，因为人性是恒定的，任何一个制度或技术都会被人用来做一些违法的事儿，但是我们要看的是，它是否打开了更多的合法的空间，而比特币或者是区块链打开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空间。
在这个意义上，我曾经跟几个朋友聊，区块链 （block chain）应该译成“部落城”，每一条区块链都是一个信念的共同体，有共识的社区，每个共识社区就是一个部落、城邦。那么这种部落城是史上从没有过的合作激励。
在链上活动的人如果足够多，会带来哪些巨大的变化呢？
像以太坊这种第二代区块链，它可以布置很多智能合约。就像今天我们刷手机APP完成很多日常生活活动一样，未来你有可能更多日常活动是通过这种智能合约在区块链上完成，全都是靠这些数字货币，那种对秩序所带来的冲击是极大的！它是对人类的秩序逻辑革命性的改造！

William：

其实我最早意识到区块链和比特币有重大意义的时候，是想到如果移民火星，大家花什么钱？到那时，火星人和地球人交易，不需要中间商赚差价，而是在陌生条件下也能够合作起来，从未来的角度赋予了比特币独特的意义。

施展： 

也就是说，它是为火星人准备的一种天然的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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