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他们出行难，为何难解决？
北京违规电动三四轮车今年起全面禁止。违规车辆没有了，但对于政府管理和民生工作而言，还没有结束。事实上，市民群众出行代步的刚需如何解决，很多工作才刚刚开始。
路口秩序改善/记者拍摄
替代一：电动轮椅
今年北京违规电动三四轮车全面禁止以来，工作日市民的出行感受多是交通秩序的确有所改善。一些市民表示，路上清静多了，关键是老年人这些安全性也保证了，也减轻了交通压力，早上畅通多了。李女士每天在地安门附近接孩子、送孩子，尤其感到学校门口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交通秩序有很大的改善。
一位社区工作人员由衷感叹，去年入户做淘汰违规车辆工作的时候挺难的，基本上是老人用的比较多，有很多对老年人的不忍，因为他们真的出不去了、不方便了。但是也有很多对路面上新的期待，就这么坚持了大概有5个月的反复入户，反复说，发现这个车是一点一点减少的。现在看了路面秩序，觉得自己的工作做的也值了，骑电动车或开车现在都觉得安全多了，畅通多了。
路口秩序改善/记者拍摄
淘汰违规车辆，2023年长达半年的入户推动工作，一边是交通安全隐患，一边是以老年人为主要群体的出行刚需，对社区工作者而言，实属不易。北京西城区广外街道青年湖社区工作者王博所负责的区域里，一对八十多岁高龄的老夫妇，使用违规电动四轮车十多年了，相比十几年前，如今腿脚更加不灵活，对便捷出行工具的依赖更高。
眼看着老两口出行困难，王博于心不忍，主动开始帮老两口找替代出行工具，经多方打听，终于帮着找到了适合老两口的安全的电动轮椅。王博回忆，当时的医疗器材店是去找了官网咨询，了解到合规合法的医疗器械是可以允许挂在后面一个带人的车座的，就这么帮着去找到解决办法的。
电动轮椅/记者拍摄
八十多岁的阿姨感叹，当时觉得老俩也走不了道，收了车怎么办？心里有点不高兴，而王博就一直安慰自己，说也别着急，看看有没有替代的，像轮椅之类的，最终帮了一把。阿姨表示，电动轮椅最快的速度就比走路稍微快一点，24伏的也安全。现在要是有病需要去医院，就打车去，让儿子给叫网约车，打一个电话，车就到家来接了，也很方便。
对于老年人使用电动轮椅如何上道路，商家也给出了安全提醒，表示30多个品牌300多种产品，时速一般都是在6公里，医疗器械叫残疾人轮椅，但不局限于残疾人，可以老年人代步。商家建议，不论老人80岁也好，90岁也好，要到店里面体验感受电动轮椅的速度，有5个档可调，快也快不了多少，要感受操作杆能不能操作，就算再慢，老人反应不过来也不行。对于电动轮椅的行驶区域，商家也提醒，行驶车道肯定是不能上的。
可带一人的电动轮椅/记者拍摄
替代二：人力三轮车
很多老当益壮的老年人也在自发寻找“平替”交通工具。从去年底开始，外形看起来是人力三轮车的车辆陆续出现在北京的街头巷尾，成为老年人的“代步”工具，虽然他们蹬车的身影经常看着有些费劲。“先凑合吧，岁数大点的，脑子也反应的慢了，尽量就这个安全点。一位老年人边骑车边说。
老人费力蹬着三轮车/记者拍摄
但仔细观察有些人力三轮车，会发现有隐藏电助力。有居民买车后，向社区咨询，请交通大队指导后，确定带电助力的三轮车，仍然不允许上道路行驶。而消费者去店铺退车，被商家拒绝。社区人员出面后，商家二话不说就给全款退车了。
全款退车/受访者提供
针对群众遇到的这类问题，近日，北京交管部门对电助力三轮车相关问题进行了回应，明确电动助力三轮车的车型属于机动车，如果车辆没有列入工信部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公告中，则属于违规车辆，性能不符合机动车安全技术标准，交管部门不予办理注册登记，车辆不得上路行驶。驾驶违规车辆上路，驾驶人可能面临罚款、拘留等处罚。
然而，根据北京对三轮摩托车禁止在六环路以内生产、销售和行驶的规定，目前哪些车属于被禁的违规车辆？商家售卖时哪些情况应对消费者予以明确说明？市场监管部门对消费者购买电动轮椅或人力三轮车有哪些提示？记者咨询北京市场监督管理部门相关问题，官方拒绝回应。12315工作人员给消费者的回复则是“具体能不能上路，建议您联系一下12123，这个是交管局这边。如果有的车辆就不能上路，建议商家让他别卖了，这个问题的话，我们可以按照建议的问题记录呼吁一下。”
电助力三轮车/记者拍摄
从当初的电动三四轮车商家夸大宣传售卖，上路却违法；市民群众质疑买了车为何不让开上路？最终变成了执法部门和末端管理的困境。根本来说，政府部门之间应该有所对接、建立政策的衔接，不应“各自为政”，对市民群众和消费者的负责任态度，不容缺失。
此外，对于交管部门关于电助力三轮车属于“机动车”相关问题的回应解读，清华大学交通研究所副所长杨新苗指出，对电助力三轮车的认定，还应有更进一步的细化。“带电的三轮车它有两种类型，一种是靠电机能够驱动车辆的，是机动车，还有一种是靠电机不能独立驱动车辆的，就不应该算是机动车。”杨新苗说，助力的三轮车如果没有按钮、没有拨片，这种情况下电机是不能够单独驱动车辆的。“这个力矩助力三轮车必须靠人力介入才能驱动，就不符合机动车的定义。按照我们现在的技术标准体系来讲，它应该不是机动车。发达国家老年人用的这种三个轮的，实际上就是这样的模式。”
三轮车/记者拍摄
事实上，在欧美一些老龄化也比较严重的地区，助力人力三轮车已经成为老年人出行的重要交通工具。“这种三轮车的特点是车是没有转把的，也没有按钮，也没有拨片，靠脚上给了劲了之后，它的这个电机才起作用，这个无论是两轮和三轮，在发达国家城市，巴黎、伦敦、东京，都是这么去做的。”杨新苗表示，这些城市认为车载的电机不能够主动驱动车辆的话，要靠人力作用，那它就是算作自行车，“他们是做了很好的区分的”。
他们的出行难，不容忽视
随着北京违规电动三四轮车被全面禁止，一些看病刚需的老人等到最后时限才淘汰车辆，但这两周以来，急需出行时，遇到了现实难题。市民张先生的母亲90多岁了，家住磁器口南侧的胡同片区中部位置。从张先生母亲家出发，不论往南还是往北走到主干路，记者体验都需要6分钟，对90多岁的老人来说，行动缓慢，更是需要10多分钟。
张先生感叹，原来看病去北京医院，三轮车从西边出了胡同走祈年大街就去医院了，现在取消了以后看病都得从北边出了胡同，过天桥去到珠市口东大街的对面，到路北侧坐公交车，非常不方便。赶上刮风下雨天气还要等车，更麻烦。张先生认为，应该先把百姓出行需求解决好了，而且应该要考虑各个阶层的利益。“有人说打车，还有经济条件问题，家里有我们就不在这住了。”张先生无奈的说。
胡同里的老年人/记者拍摄
老城区的道路从规划设计之初，就不是符合机动车行驶的道路条件。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生活半径也在逐步扩大。而老龄化，当人们步入老年，出行能力又明显下降。全国多地都在探索寻找解决出行的办法。
福建省泉州市在老城区实行了特许式公交服务模式，车辆选择轻便灵活的观光车，由市政府特批，只能在老城区特定区域道路特许运行。市民可以在小程序输入出发地和目的地，自动发起线路。路上遇到正在运行的车辆，也可以招手询问司机是否途径自己的目的地，即停即上即走，每人每次乘坐2元钱。
一位泉州公交工作人员说，泉州是在2014年推出的小白公交，但其实最早推出的是浙江温州，因为温州的地形地貌跟泉州的古城很相似，就是老城区道路比较狭窄，不适合常规公交车，于是政府沟通协调了观光车作为特许经营，在特定区域内，不能离开这个特定区域。“就相当于在某个场景，不跟综合交通混在一起。主要解决一个背街小巷，群众出行最后一公里。”这位工作人员表示，现在的效果可以说是有解决了这部分人的出行问题。
福建泉州的小白公交车/记者拍摄
据了解，北京市正在从各街道社区调研老年人出行需求，广泛征集社会意见。清华大学交通研究所副所长杨新苗认为，泉州老城区的创新公交模式，是北京老城区可以借鉴的、能够尽快落地的成本较低的解决方案。
同时，对于老年人群体，还可以划分年龄圈层，差异化解决老年人的出行现实难题。杨新苗表示，要是能正常走路和骑自行车，就骑自行车、走路或三个轮的车、靠自己的体力就完全出行的。还有一些失能老年人，走不了，要靠轮椅。这个时候专门有一种能够运送轮椅的助力自行车，从社区医院派出一个护工，到家接到车上再回去。类似这套系统实现起来非常快，可以在半年或一年内实现。比较难的问题是要认识到这个问题，才能够实现解决。
全社会共同探索解决方案
从长远来看，人们生活方式、出行方式的改变，交通工具技术的更新，管理方式、公共服务方式也可以有更灵活的应变。杨新苗介绍，广州的自动驾驶的小巴实验已经做了一年的实验了，可以拉七八个人，没有驾驶员，速度是低于30公里每小时的。“技术相当成熟，他可以根据你的需要，你手机点一下他就过来了、打个电话他就过来了，然后把你接上到哪去。特别适合于在这种社区、街道等地方运营。”
在违规电动三四轮车的治理过程中，对使用违规车辆的群体已经基本建立台账。这些群体的出行需求是什么？可以有更好的针对性的分析，探索解决思路。目前，北京市在持续研究推进相关便民措施，从通学车到通医专线，到一键叫车、助老打车驿站，到社区便民助老服务等。
通医专线/朱艳婷拍摄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副院长毛寿龙表示，尤其是在社区层面的个性化需求，需要有更多社会力量进入，共同推动解决。“大交通政府去管，政府不要去管太多社会的事情。和社会共同合作来解决老年人的问题，属于社会的事情，政府和市场一起来做。”另外一方面，比较特殊的社区性的需求，政府可以帮助社区去解决一些相关的老年人的出行，有些是可以做项目化，有些可以社区自己申请，或者有些地方就通过社会力量来支持，一些慈善也可以投入相关的资源来做一些事情。
“想象的或设计的可能跟现实的需要是有区别的，所以有不同的操作，过程当中一边做一边可能需要根据实际的情况，再做一些很好的调整。”毛寿龙说。
记 者 | 任雪娇
编 辑 | 孙 媛
主 编 | 程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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