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责天价黄牛机票，不应再被回避与漠视
俗话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两天热议的一个新闻便是北京与上海警方成立专案组，对疫情期间高价倒卖回国机票行为以涉嫌诈骗开展立案调查和证据搜集。据媒体报道，目前已经有数名旅客成功找代理人退返了差价，但90%的旅客并不知情，仍以为这是正常的市场溢价行为。
另据央视报道，近日海南海口警方成功摧毁一个以入侵航空信息系统篡改机票信息、非法倒卖机票牟取暴利的犯罪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9名。
终于，大家曾经回国花的冤枉钱，开始有人管管了。
天价机票到底是如何产生的？责任是否全在机票代理？我们又能做些什么？今天就来回顾下“天价机票”的那些事。
文章音频支持：贺蒙
01
疫情期间的天价回国机票乱象
3月29日起，随着“五个一”政策的实施，一时间，世界各地飞往中国的国际航班座位数量瞬间下降了90%。
如果与疫情爆发前相比，在政策最为严格的4-6月，可售座位数更是只有之前的1%。而当时正值欧美疫情的第一波高峰与高校毕业时间重合，机票需求暴涨。
一边是可售机票数量供给的减少，另一边是需求的高涨，在国际航空业大萧条的市场背景之下，造就了前所未有的天价机票现象。由于留学生群体众多，这种天价机票又以中美与中英航线最为突出。
如今翻阅当时的朋友圈，一张4月份出发回国的中美航班经济舱单程机票，含税全包已经到了14万的高价，中美航线上甚至出现了高达18万的报价。
据周围回国同学的反映，在飞机上还曾遇到过一位因临时急需回国，前后花费近20万才搭上同班机的乘客。
微信上各类与黄牛的天价机票交易
面对公众对天价机票的愤怒，以及发生机票价格设定优先与后补顺序引发的风波，中国民航局在4月16日下发《关于进一步明确疫情期间国际机票销售有关问题的通知》，要求航司确保公开透明，明码标价，杜绝中间环节的倒票、炒票行为。
航司随后也对机票销售系统进行了面向代理的规则调整，采取了对渠道统一限价、屏蔽违规代理权限以及停止业务合作等方式进行遏制。
即便如此，据个人观察，在中美航线直至7月底，很多通过中介购买机票的同学仍需支付4-6万元不等的费用。
使馆安排的经济舱3.98万元的商业包机，反而成为了最“经济实惠”的选择。这一高价直至最近“五个一”政策的不断绑？，座位供给增加才逐步缓解。
参考：航程13085公里，飞行时间15小时，国航今天的这趟撤侨包机又将创造一个历史
我相信，有不少当时回国的留学生朋友们都可能会有类似心酸的天价机票故事。一边是永远刷不到的官方机票，一边是各种众多瞠目结舌的代理报价。
现在回想起来，黄牛在当时似乎就是掌握住了对疫情的恐慌与急切回国的心情，理所当然的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
如此混乱的场景中，其实最令人震惊的是，黄牛倒票的手甚至连使馆包机都不放过。加价倒卖使馆包机机票，这样的通天技能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02
天价机票是怎么产生的？
简单来说，天价机票是航空公司的国际机票定价政策巨大的浮动空间与代理的层层加价，共同作用的结果。
根本原因则是巨大的需求与前所未有的航班限制下的运量不足的市场供需真实状况的反映。
4月-6月期间，飞往中国的国际航空运力只有去年同期的1%，扭曲的市场使得机票销售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都有了极大的操作空间。
在政策层面，虽然国家对国际机票定价也有严格的规则，由于市场竞争环境的不同，航空公司对于自家的国际机票相比较国内机票而言，有更大的定价自主权。
在国际航线上，由于航司要面对外航的竞争，乘客拥有相对多元化的选择空间，因此一般航司都很难有机会出售所谓的全价机票。
这就好比一瓶矿泉水规定的最高限价为30元，但由于市场竞争者众多，在普遍价格都在3元的市场下，没有哪一家能够真正按照30元的价格销售。
这种现象在商务舱与头等舱更为明显，这也不难理解，在很多在行业多年的机票代理，甚至都没听说过国际机票有全价票这一说。
当出现疫情下的供需极度紧张状态时，航司自然要在政策允许范围内达到利润最大化。长期2-3万的舱位价格突然按照8-9万的全价出售。
随着需求的暴增以及航司生存的“极度困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 回国需求浪潮，三大航还纷纷申请上调了相关航班的全价。
根据第一财经的报道，国航将伦敦-上海浦东的经济舱全价由16710元上调至29860元，商务舱全价由34170元上调至41690元。
航司对机票定价巨大的浮动空间再加上临时的上浮申请，构成了天价机票的第一个组成部分。
第二个因素就是层层加价的机票代理。
说实在，机票代理销售的水比较深，我也不算了解。但代理拿到机票资源，不管是自己利用人海战术在系统中采用不断刷票锁票的手段或者是有特殊资源能够拿到其他代理没有的舱位。这些渠道都需要一定的成本。
即使通过内部手段解决了票源，能否将机票卖个好价格也要看代理手上的客户资源。并不是每个代理都有能力和资源能将4万元机票 直接找到愿意掏10万元的买家。
代理之间的互通有无，调节余缺，造成了客户拿到手的机票可能远不止倒了二手，进一步增加了机票的成本。
这样层层转让的做法其实早在火车票“黄牛”行业更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航司“合法合规”随市场需求加价与部分“黄牛”的恶意层层倒卖。所以说，天价机票就在这两者的相互作用中，呈现在客户手上。
近年来随着航司对机票直销的日益重视，由于在正常市场环境下，旅客从直销渠道购买机票成为了 主流和常态。
自己去年曾在淡季就曾买到过海航含税4000元人民币往返的广州-纽约机票。两相比较，自然更能感受到疫情期间航班的价格是多么离谱。
03
整肃打击的远远不止恶意倒卖的代理
从这次警方成立专案组的动向来看，对天价机票事件目前的调查重点是直接从事机票销售的代理环节入手。
但其实代理只是整个利益链条中最为末端的环节，更希望警方能够顺藤摸瓜更进一步，整肃机票违规销售的根源。
其实回想下，在机票资源如此紧张的情形下，为何只有某些代理有票源来做这项生意？
曾经一位从事机票代理行业的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对记者表示，不排除因为疫情导致部分代理人内外勾结采用这种虚占座然后加价卖的方式赚差价。
而此类内外勾结 赚“刀口钱”的操作，在国内机票销售系统曾经早出现过航空公司员工与票务公司勾结利用机票差价贪污386万的先例。
在这起南航营销舞弊案中，涉案人员先在航空公司官网购买低价的远期电子客票，再进入航空公司订座系统，擅自将客票的出行日期更改为旅客实际需要的近期电子客票，并向旅客收取高于远期客票价格的票款，从中获取每张机票200元左右的利润。
以这种方式，广州市金达航票务服务有限公司更改了19902张机票，非法获利386万元。广东南航易网通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原党总支书记余思友因贪污罪、职务侵占罪一审获刑13年6个月，其余5人以贪污罪被判刑5年至13年不等。
在最新公布的海南窜改机票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刘某军系某航空公司辞职员工，其利用疫情（防控）期间国际航线机票紧缺、旅客急于回国的需求，伙同黄某通过盗用航空公司的账号和密码，非法篡改民航信息系统中多家航空公司机票信息。
在篡改票务信息后，犯罪嫌疑人刘某军联系国内多个机票销售代理违规办理国际机票票务，高价倒卖机票牟取暴利；并且和另一个以犯罪嫌疑人王某为首的倒卖团伙合作。
一个辞职员工都可以利用机票销售系统的漏洞倒卖，是否仅仅是航司偶发的个案呢？还是行业普遍存在的灰色“毒瘤”？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其他在五个一政策下享有国际航线运输的航司，是否也应检讨内部是否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毕竟，大家朋友圈所见到的代理销售“天价黄牛票”，可不仅仅只有一家航司而已。
在这次疫情 史无前例的天价机票事件中，是否也涉及有航司内部在机票销售环节的 违法违规、利益交换问题？是否存在与个别代理内外勾结的情形？公众也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明确清晰的答案。
如果调查与处罚仅仅仍停留于代理终端销售环节，如此扬汤止沸、隔靴搔痒的行为还是无法改变天价黄牛票产生的根源。
下一次一旦出现类似供需关系巨变的情形，我们可能还会再遭受一次“天价机票”的折磨。
相对于代理可能的“诈骗”，背后潜在的贪污腐败以及职务侵占行为或许才更值得我们深思。
04
机票代理行业其实也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
这次事件中，部分代理的违法行为，其实对整个OTA行业造成了极为恶劣的负面影响。
随着近几年各航司都在加强直销的力度，作为一个公认的“夕阳产业”，机票代理的市场空间其实在日益缩小。
很多代理都只能靠机票销售附带的保险来维持运营。传统的机票代理具有门槛低，规模小的特点，也多有运营不规范的诟病，但不能否认存在即合理，代理行业还是航空产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随着这次的疫情爆发，国家推出了一系列的无条件退票政策。机票代理行业垫付了大量的退费。很多中小代理的资金链可能就会因这场疫情受到严重冲击，而退出市场。
裁员、生存下来已经是行业的共同声音。每一次的公共危机事件中，由于中小企业力量小，抗风险能力低，往往是最容易受到致命冲击。在这场对航空业的冲击中，机票代理作为行业中 最为弱小的参与者，也是首当其冲。
从行业大趋势来看，2015年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对三大国有航空公司提出要求，目标是在三年内将机票直销比例提至50%以上，同时机票代理费在2014年的基础上下降50%。
自此以后直销和分销渠道争端不断，航空公司开始大幅度下调分销商代理费，甚至一度降到0，但航空公司自身的的渠道建设并没有跟上，因此也就导致 在短期内仍无法完全摆脱分销渠道。
但对于分销商来说，越来越多乱象引发诸如“天价机票”事件，这样的问题，而带来的严厉监管措施，似乎也在将自己的未来之路越走越窄。
后疫情时代，随着航司对成本管理的更为细化，OTA行业的未来仍将充满变数。
个别机票代理在疫情的无良行为，确实是在为整个行业抹黑，伤害的是全行业万千从业者的信誉。
一点思考
无论如何，北京以及海南公布的这两起案件，还是很让人欣慰。一场中国民航史至今绝无仅有的 天价倒卖机票“盛宴”，在尘埃落定之时，追责与反思的脚步并未停止。
这两起事件的警示和教育意义也正在显现。如果你也曾是天价机票的受害者，不妨也应发声维护合法权益，追回损失。
因为这远不只是彼此合意的一般合同行为，为的也不仅仅是不当差额的追缴。如果纵容了这样的现象，谁又能保证未来你我不会再一次成为制度漏洞下的受害者。
法律和正义在一个国家成长发育，不仅仅是通过法官持续地坐在其椅子上待命，警察局派出密探，而且是每一个人必须为此做出自己的贡献，每一个人有使命和义务，当任意妄为和无法无天的九头蛇，敢于出洞时，就踩扁它的头。
——《为权利而斗争》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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