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访谈┃夏钶：没有一流的物理学科就没有一流的大学

作为师范大学，师范教育是主体，招收免费师范生的基础学科就理应是师范教育的核心学科。我们认为科学素养的建立是所有专业人才培养的必要环节。

——夏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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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卡片

夏钶（物理学系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1997年南京大学物理系理学博士，1998–2002年荷兰、美国等地大学计算凝聚态物理博士后。2002年入选中国科学院“百人计划”，2008年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2009年调入北师大物理学系。 研究方向为量子输运理论, 自旋电子学和电子结构计算方法发展。 

自行发展了基于第一原理计算纳米体系电子输运的理论方法，可以同时处理真实材料在实验条件下的电子及自旋输运问题，并将此方法成功地用于研究磁性多层膜的界面电阻，自旋混合电导以及反铁磁自旋电子学。在SCI收录的杂志上发表文章80余篇(含Nature Nano. PRL等10余篇)。

“思享者”会客间：访谈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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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A

师小萱

BNU思享者

编辑

 

夏钶

物理学系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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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设“双一流”的底线是

尊重学科的发展规律，

把握正确的学科方向

师小萱

夏老师，请问您怎样理解高校“双一流”建设？

夏钶

“双一流”建设是“985”、“211”学校根据国家经济发展的需要和国际地位提升的新形势做出的一种自然调整和延续。

北师大在“双一流”建设初期占据了非常好的位置，在 “双一流”A类，学校入选的学科也排在全国高校的前列。但是同时也有一些问题和挑战需要面对，比如说入选学科当中的基础理学非常少。

作为师范大学，师范教育是主体，招收免费师范生的基础学科就理应是师范教育的核心学科。加强基础学科建设可以同时满足北师大保持师范特色和建设世界一流两方面的需求。

近年来物理系投入大量师资为全校理科院系以及部分文科院系开设了普通物理、普通物理实验、物理通识教育等课程。

我们认为，高效地提升全民的科学素养是我们面临的最大的国家战略需求，科学素养的建立是所有专业人才培养的必要环节。

师小萱

您觉得北师大应该如何进行“双一流”建设？

夏钶

把握正确的学科方向，加强人才队伍建设，重视学科布局。

‘双一流’建设，首先要把握正确的学科方向。

其次，“双一流”建设根本上讲是人才队伍的建设。这需要学校有比较好的、平稳的、长期的政策支持。对于院系来说，也要营造一个好的文化氛围。优秀的人才和好的创新文化氛围是相互促进的关系，如何让优秀人才在我们这里得到好的发展是系主任的一个重要课题。要把一个系真正长远地发展好，重要一环就是营造良好的氛围，老师融洽地相处，积极地相互交流。在友好的氛围中，创新成果会自动涌现，这是我们希望并且也在时刻努力地去做的。我们需要自由平等无边界的交流，在学术讨论的范围之内不设禁区，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希望继续营造平等、放松的文化氛围，等级森严的文化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创新成果。

最后，“双一流”建设需要重视学科的布局。物理学科需要顺应学校的发展，在北太平庄校区和珠海校区均有能承担全校物理课程教学的能力。北京的空间不够，我们确实需要一些空间，但去珠海校区不仅仅是为了扩大空间。我们正在通过一些新的合作方式和建立新的科研机构探索科教融合的创新体制，探索如何与校外的科研院所进行合作，如何有效地促进产学研结合。

师小萱

您是怎样看物理学科在“双一流”学科评估状况的？

夏钶

物理学科对学生培养的支撑作用不可取代。

物理学的竞争非常激烈，评价一个学校学科的发展状况，不能看它是绝对的第几。其实学科建设的目的是为了给学生提供更好的教育。我认为物理学科只要能够保持在国内第一集团，有能力给北师大全校的学生提供一流的物理教学就应该是成功的了。

一个学校要正常的发展，有一些学科是必须的，没有一流的物理学科也不可能有一流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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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物理：

兴趣很重要，责任也很重要

师小萱

请问您是怎样与物理学结缘的呢？

夏钶

兴趣很重要，责任也很重要。

刚接触到物理时，我并没有对物理“一见钟情”。大学时，我几乎对所有的学科都感兴趣，兴趣非常广泛，刚刚接触到大量的新知识，对诗歌、哲学、经济、社会等等都很好奇。博士阶段，我也在一直在找自己的兴趣点，一直到工作才相对安定下来。

在我看来，很多时候兴趣是重要的，但是责任也很重要。研究生期间，对物理学有一定了解后，有意识地找了刚刚兴起的方向作为今后的研究点。

选对研究方向很重要，选定了有发展的研究方向，才能够在未来几十年继续深挖探索，建立起自己的“根据地”。

师小萱

您觉得物理学难学吗？

夏钶

物理没那么神秘，但是需要一点努力，这点很重要。

我一年带两门课，一门本科生的课“固体物理”、一门研究生的课“固体理论（英文）”，都是4学时的专业基础课。

物理课难度确实不小。物理专业的学生毕业后从事物理科学研究的比例是非常低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学习难度较大，只有真正喜欢物理的学生才愿意花时间费精力继续钻研；另一个原因就是物理专业学生兴趣广泛，有许多学生转到其他领域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

 进入大学后，一些学生在物理学习上出现跟不上队伍的现象，原因主要分两种：一种是没花功夫，还有一种就是思维方式转变相对不太顺利。相对来说，中学教育比较固化，只要把老师说的都完成了，一般不会差。但是进了大学以后，学生会发现学习状况完全不同，并不是上课认真听学习就没问题，需要事先事后做很多准备，学习才不会掉队。即使课后完成了老师布置的课业任务，也不一定都能完全理解吃透，碰到新的问题可能依旧解决不了。这一点很多学生在进入大学校门时并不知晓。

从本科阶段到研究生阶段也有一些转变。研究生阶段的同学也有一些适应困难，导致这种困难的原因很多，比如大学教育本身是否也有待需改进的地方，另外一点不得不承认的是人与人是有差异的，黄昆先生就认为人们学习的知识量应该与自己能驾驭知识的能力相匹配。

师小萱

对于物理学未来的发展方向您是怎么看的？

夏钶

过去几十年物理学的主要进展在凝聚态物理，将来仍然是主战场。

物理学科未来的发展，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探索未知的世界。比方说暗物质和暗能量，这些都是需要人类集中最先进的技术手段去探索的未知世界，也是我们将来建设的重要方向之一。

物理学科的长足发展还需要顺应社会的发展。现在各种各样新的技术手段层出不穷，再配合工程上的进步，很多新的发现不断涌入研究者的视野。比如说自由电子激光器，以及人工智能的发展都是我们要关注的方向。

物理学是所有自然科学的基础。人工智能的发展展现了一些新的特征，比如复杂网络的数学基础是物理学家几十年前就提出来的，现在只是因为计算能力进步把其实现了。一些重要科学进展不是在高校科研院所完成的，而是由工业界推动发展的。这也是科学发展另外一个特点，技术的进步可以反过来推动科学的进一步快速发展，二者互相促进协同前行。

师小萱

 请问您怎样看待北师大物理学科的未来发展前景呢？

夏钶

学科建设需要紧跟国家的大政方针，紧随国家形势。

北师大理论物理是建国初期创办的五个进修班之一，当时每个有权办进修班的单位在理论物理方向上基本上算是国内的顶级。一直到2000年左右，北师大理论物理在国内都是顶级的。物理学科是北师大率先进入ESI top 1%的学科，当年也是有过一段辉煌历程的，但是为什么现在和顶尖学校的物理学差距拉得那么大呢？

我认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及时意识到国家经济实力的提升，未能做出与国家发展相适应的转变，从而失去了一些发展机遇。2000年后，国家经济实力有一个快速发展期，正是这段时期，我们没有紧跟步伐。

现在需要注意的是，接下来的二十年我们的物理学发展的方向。仅仅紧跟热点显然是错误的。真正要做的是探索新的物理，注重新的技术手段，注意技术的发展对我们科学研究的反哺。

2014年底，学校给予物理学系特殊的政策支持，让物理学系在2015年开始有了人才引进的自主权。高等量子研究中心的人才引进，我们相对有自己的决定权，近两年引进的人才正是借助这个渠道。物理学科之所以能够得到一点发展，最主要的也是学校把人才引进自主权给了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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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要有仁爱之心——

永远不要抛弃“掉队”的同学

师小萱

夏老师，能否谈谈您对“仁爱之心”的理解呢？

夏钶

老师绝大部分都是有仁爱之心的，只是表现方式不同，因此学生要充分信任自己的老师。

“四有”好老师的队伍建设最重要的还是把好入口。如果说教师入口没把好，后面想要改正其实很困难。

师小萱

可否给我们分享一下您对人才培养的理解？

夏钶

除了给予顶级人才适宜的土壤，更重要的是不要让稍微落后的学生掉队。

在人才培养方面，我们需要营造一个让学生自由生长的环境，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这个应该是所有学科，所有大学应该做的。但是另外一个就是，作为师范院校特别要注意的一点，要注意到适应能力在后半段的学生。

不管进来的学生有多优秀，一旦把他们放在集体当中，总会有一些突出的，总会有一些随大流的，也总会有一些同学被落在后面。这种分布是统计规律，很难改变。作为一所国内顶级高校，很多同学入校之初都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但是一碰到更为优秀的同学或者遇到挫折抑或是受到一些诱惑，会有一些同学跟不上而掉队。这时北师大特别是物理学科需要花更多功夫关注这部分同学，因为他们对我们来说特别重要。

一些非常优秀的学生，将来会成为科学家、大学老师甚至政府的官员、领导者。但因为我们是师范院校，不可避免的是大部分的学生毕业后会走上讲台。如果这部分同学没有受到好的教育，将来会影响很多他们的学生，所以我们要不断鼓励这些学生，给予他们正确的引导，让他们得到更多的关注。作为老师，我们希望培养出非常优秀的领军人才，但是师范院校的注意力有相当一部分应要放在跟不上的同学身上，一定要保证北师大毕业生的高水平及格线。

2011年，我上任系主任时，得到的数据是全国中学物理学特级教师有三分之一是我们物理系培养的。我去南宁招生时，南宁三中是很好的学校，很多教师就是北师大前几年培养出的免费师范生。从这方面讲，除了给予顶级人才适宜的土壤，更重要的是不要让稍微落后的学生掉队。

拔尖的人才永远会有，但关键是，师范教育的特殊性要求我们时刻思考应该怎么做，或者说什么是师范教育真正重要的核心。

师小萱

可以分享下您多年的培养学生经验吗？

夏钶

培养学生经验其实不多，教训特别多。

在不同的阶段，老师培养学生的方式其实是不一样的。我刚回国时，自己的科研任务很重，主要精力在科研上，培养学生就是带着他们一起做科研。学生上完课后，其余时间就是跟着我一起做程序，我会手把手教学生怎么调程序。物理所王恩哥所长的要求是至少711（早上7点来，晚上11点走）。这种培养方式相对来讲，学生受益很多，因为很多东西不是我教的，而是在合作的过程中一起学到的。

第二阶段，到北师大来以后，我自认为转变有一些客观因素，因为这时自己年长了，跟学生距离变远了。我也曾试着跟学生们一起坐在办公室里调试程序，但学生不愿意，他们认为这样的做法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因为在学生们看来，我已经是教授了，但在物理所的时候我是和学生差不多年龄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这一阶段里我根据学生的状况试过很多种方式，一种方式是我给学生任务，比较频繁地关注他们的进展；第二种是给任务，但不太频繁的关注他；第三种是直接给一个有具体方向但没有具体任务的指令，让他们自由的发展。

现在看来，前两种都不是特别成功，学生的自主性还是受到了一些压制。我现在更倾向于最后一种：在某个方向上，给他们一些建议，让他们多阅读文献，让他们自己发展。我也向老教师请教过，他们说第二个阶段要尽量缩短，也就是现在的阶段，要赶快进入第三个阶段：给学生一些建议让他自由发展，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不要去帮他，而是背地里给他一些协助。希望能尽快进入第三个阶段，最燃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但是我会有意识地往那个方向努力。

师小萱

请问您对北师大的发展前景有什么展望？

夏钶

学校的发展前景肯定是好的。

这次“双一流”建设我们排在有利的位置，关键就是如何正确利用这个有利条件，让学校在这次发展机遇中更进一步。

在我看来，一定要注意学科的均衡，特别是正确理解什么是师范教育。

师范教育的基础是学科教育。科学研究和师范教育并不矛盾，如果没有很高的科研水平就说要去当好老师，是不现实的（所谓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学科是基础，我们培养什么样的本科生，首先取决于老师自身的学识水平。身教胜于言传，《人民日报》有评论说，大学生学习刻苦不刻苦，关键是看老师办公室的灯亮到几点，光说让学生刻苦是没有用的。纸上得来终觉浅，如果老师上课只是照本宣科，没有对知识的再创造过程，是很难传递给学生正确信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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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王娟、王湾

文案：王湾

美工：张盼、林晗

责编：王娟、陈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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