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学逗唱┃中国的但丁，跌入红尘的顽石：《诗经演》上篇
解说
程听
“我曾见的生命，都只是行过，无所谓完成。”
——木心
木心：中国当代文学大师、画家。木心，本名孙璞。“木心”这个笔名取自佛教用语“木铎有心”。有人说，木心的作品不成什么学术体系，却有着令人目不暇接的洞见，静观如孔雀开屏，雍容华贵；洞察如天女散花，纷纷扬扬。
木心作品《诗经演》，从书名就可以看出，它是对《诗经》的演绎。这本诗集收录的诗歌数量也是三百，与《诗经》三百篇遥相呼应。其中263首改编自《诗经》，外篇37首改编自《论语》《孟子》《老子》《庄子》。这本诗集在体例上几乎全部采用四言句、十四行体。
一九九五年，它首次在台湾出版的时候并不叫《诗经演》，而叫《会吾中》。会，就是相会。吾，就是我。中，可以理解为心中。“会吾中”意思就是诗经语言与我心中所思所感相会。而《诗经演》是大陆出版时才用的名字。为什么一开始叫“会吾中”呢？木心曾经提到，“诗三百，一言蔽，会吾中”。他给出的解释是，“会——合也见也适也悟也盖也预期也总计也；中——和也心也身也伤也正也失的也二间也”。在木心看来，孔子的“思无邪”有着诗教气息，改成“会吾中”后，才能表现出他对《诗经》的审美追求。而“诗经演”这个名字，更加直白，“演”字表明这本诗集是与《诗经》的唱和。
木心想借《诗经》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思想。《诗经演》在木心已经出版的六本诗集中，是最不受关注、销量最差的诗集。备受冷落的原因，除了当代人对于古代汉语的不熟悉外，再就是木心有意地把自己的想法隐藏在古人的语言中。
今天我将为大家读几首《诗经演》中的代表作，与大家一起探索《诗经演》中木心精彩深邃的内心世界。
1
《诗经演》的总体特色可以概括为“六经注我”，就是说，木心用古人的话来表达自己的特殊情感。《诗经演》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尽可能保留原诗的形式，却能抒发新的情感；二是借助古代汉语大胆地描绘身体和感官，对性爱做雅化的处理，三是以古人的口吻来表达自身的经历和感触。
最能表现总体特色的作品是《关关》，这首诗是对《诗经》首篇《关雎》的演绎，我们分别来听听这两首诗：
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关关
关关雎鸠 在美之洲 窈窕尤子 吉士迴逑
参差荇菜 左右芼之 窈窕尤子 言笑在兹
在兹不足 除舒裳服 悠哉悠哉 辗转反侧
悠哉悠哉 旦复旦旦
《关雎》是一首贵族青年的恋歌。诗中的君子爱上了那位采摘荇菜的女子，却又“求之不得”。于是，他只能将恋爱的愿望寄托在想象当中。
木心改写后，这首诗成为木心畅游艺术世界的见证。
“关关”，木心对其所加的注是“鸟和鸣声，喙扁者其声关关，得水边之趣。”“雎鸠”，木心注为“鱼鹰，雌雄有定偶。”“在美之洲”，改原诗“河”字为“美”字，可以理解为美妙的艺术世界。
前两句，作者把自己比喻成水鸟，在艺术世界中，他找到了能与之发生共鸣的同类，也就是找到了能得艺术同趣的同道。
三四句，“淑女”改成“尤子”，“君子”变为“吉士”，主语的替换使原有的男女情爱色彩褪去，转而表现出文人间心心相惜的情感。“窈窕，悠闲貌。尤子，最优异的人。[……]吉士，男子美称。”通过木心的自注，诗中主人公悠游逍遥与自负才气的情貌便生动表现出来。
五六句，取材于原诗第三章的五六句，这里也是全诗最后一个注脚。“荇菜，水草，嫩可食。芼，择取，采摘。”作者不动声色地借助古人的语言，表达出自己在艺术世界中的严苛和独到的追求，而不是附庸风雅的俗人。
七到十四句，诗中的主人公沉浸在艺术世界中，与道友谈笑风生，依然觉得不满足，于是他索性抛开一切束缚他的世俗世界，更加悠游自得，如此享受一天又一天的生活，丝毫不感到疲倦与乏味。
这首《关关》，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表明自己艺术志向与自得态度的木心。
2
木心并不是对每首诗歌都进行大刀阔斧地改写，也有一部分诗歌只是做了形式上的转换而对原意略加改动。这种改写方式的代表是木心根据《召南》中的《江有汜》而改写的《江有》。下面我们先一起欣赏下这两首诗：
江有汜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江有
江有汜 之子归 不我以 不我以 其后也悔
江有渚 之子归 不我发 江有沱 之子归 不我过
不发不过 其后也陊 我啸我歌
《江有汜》是一首弃妇哀怨的诗。汜，是长江的支流。
丈夫喜新厌旧，这位女子用“长江尚有支流”原谅他另有新欢，还幻想丈夫会回心转意，但这毕竟是自我安慰和自我欺骗，最后她自己也明白丈夫心意无法挽回，于是只能在江边长啸咏歌，宣泄自己悲伤的心情。
在《江有》中，原来的十五句被压缩为十四句，语言上的变动只有四个地方，“不我与”变为“不我发”，最后三句改成主人公对自身遭遇的态度。大意就变成，诗中的主人公在知晓爱人背叛后，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铿锵有力地回击了恋人的不忠。意思也就是“你将来不仅会后悔，而且还会继续堕落，我会为你唱首挽歌。”在尽可能保留原诗语句和形式的基础上，《江有》一转哀怜自伤的感情，表现出特立独行、不卑不亢的人生态度。
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出木心张扬独立的个性与风采。
今天我为大家简单介绍了木心的生平和他的作品《诗经演》的基本情况，并与大家分享了其中两首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由《关雎》改写而成的《关关》和《江有汜》改写的《江有》。下一期节目，我将继续与各位朋友分享木心另外三首很有特色的诗歌，《春申》《执手》《混沌》。
文/音：程 听
美 工：马赛男、李 莹、林 晗
责 编：陈 霄、王 娟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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