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珉：新冠疫情下，对养老建筑设计的反思（1）——疫情下养老设施面临的困难分析

注：本文整理自周燕珉教授的线上讲座“新冠疫情下，对养老建筑设计的反思”。讲座内容较长，因此拆分为上下两篇推送，本文为其中的第一部分。
最近肆虐的新冠肺炎让这个春节过得分外揪心，尤其是我们老龄产业相关的从业人员。老年人是新冠肺炎的易感人群和高危易发人群，而作为其集中生活场所的老年人照料设施，在疫情中也受到了各方的高度关注。政府已经出台了多项政策来指导养老机构的疫情防控工作。民政部印发了《养老机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南（第二版）》，国家卫健委先后发布了《新型冠状病毒防控指南（第一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养老机构老年人就医指南》、《关于进一步做好医养结合机构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附各文件链接，点击蓝字可详阅全文）等一系列政策文件，其中有不少与建筑空间相关的内容，比如提到“养老机构内应设置隔离观察室”等等。

图1 部分已经出台的政策文件

围绕2018年开始执行的《老年人照料设施建筑设计标准》，住建部希望专家对规范细则提建议，将其中与防疫要求不符或者表达不够清楚的内容进行修正。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卫大可教授负责这一工作，他已经收集汇总了大家的意见，交给住建部参考。虽然规范在短时间内不会改变，但是围绕疫情展开的这些思考和讨论特别重要。比如，我们怎样设计更有利于疫情的隔离？怎样设计能够有效规避交叉感染？我们需要仔细去了解，疫情中养老设施出现的问题跟我们建筑设计的关系大不大，是运营就能解决的问题，还是说，如果当初我们建筑设计做的更好，现在面对疫情会更加方便。

图2 部分专家意见截图

带着这些疑问，我也电话访谈了一批养老院的院长和主要负责人。这些院长们现在坚守在抗疫的一线，对于很多问题的感受都特别深刻。通过访谈，我有很多的体会和心得，所以通过线上的形式和大家分享、讨论，希望能够总结出一些养老设施如何抗击疫情的经验。时间关系，今天我主要分享两个方面的内容：一个是疫情下养老设施面临什么样的困难；另外一个是养老设施如何有效地进行分区。首先，我把最近访谈得到的这些信息进行一个梳理，也让建筑师们知道现在一线都面临哪些问题；再者，我想结合“照料单元”这个概念，来探讨养老设施怎样设计才能既满足防疫的要求，同时也能够兼顾日常运营和管理的需要。其它建筑细节有关的内容，我下次再和大家分享。

疫情下养老设施面临的问题

院长们谈到的问题有很多，经过梳理，我挑选其中几条比较有代表性的和大家分享。

问题1：

医护人员、后勤人员缺乏居住空间在隔离状态下，医护人员，后勤人员（比如食堂的员工）等无法自由外出，这些人本来是住在设施外，设施内部没有留给他们的宿舍，这就出现了问题。比如，有一些设施内的食堂是外包的，疫情期间养老设施既要保持正常的伙食供应，又害怕交叉感染，所以就安排他们临时住在了设施内的舞蹈室、活动室等空间，反正现在老年人也用不了。但是，这些食堂的工作人员本来不受设施的管控，现在住在机构内生活上有诸多不便，自然也就有一些情绪。

问题2：

缺乏单独设置的隔离观察室

现在指南要求各养老设施设置单独的隔离观察室，但是很多设施没有条件设置。很多养老设施内部空间特别紧张，每个房间都很有用，当时没舍得做单独的隔离观察室，现在遇到疫情，有个别老人返院或者出现其它情况需要隔离时，很难找到这样一个空间，特别是在入住率比较高的机构里。很多院长反映，这个隔离观察室平时也是有需求的，比如说院里有感冒等传染性疾病时也有这样的要求，但是目前我们国家的规范中没有涉及到这一部分的内容。

问题3：

建筑空间现状不利于封闭

部分养老设施在设计时，对于流线问题不够重视，结果导致现在没法封闭管理，比如医疗动线和员工动线与老年人的活动动线分不开，医护人员每次都需要穿行老年人活动的公共区域，老年人的活动也会受到影响，这都给疫情下养老设施的运营带来一些问题。

问题4：

空调系统停用，影响建筑舒适度

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很多养老设施内的集中式空调系统都停用了，这就带来了舒适性的问题：有的地方比较冷，有的地方则空气流通不畅。比如说部分养老设施，起居厅位于建筑中间，没有对外的窗户，平常的时候，老人们把房间门打开，还能够实现对流通风，现在大家都把房门关着，自然通风就比较差，新风系统关闭后，起居厅更是通风不畅，达不到换风量的要求。

问题5：

隔离状态下，老年人容易出现负面情绪

隔离状态下，老年人活动受限制，生活条件也比之前差很多，这些很容易让老年人产生负面的情绪，需要做很多的心理工作来疏导。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封闭的或者半封闭的空间，比如说庭院，能够让老年人出去散个步晒一晒太阳，就会好很多，但是很多设施没有这个条件。

问题6：

设施运营成本大幅度上升

疫情发生期间正值春节，很多员工坚守在设施里抗击疫情，工资都是按照三倍来发的，人力成本大幅度提高；此外，很多设施还要给老年人、工作人员发放口罩、酒精等消毒防护用品，这些也都带来运营成本的上升。

问题7：

部分福利院无法从社区获得直接帮助

还有一个常见的问题，福利院通常由民政系统直接管理，街道和社区对其情况不太掌握，也缺乏相应的了解，所以在面对疫情时，这些设施很难直接从街道得到帮助，这使得部分福利院在物资供应等问题上缺乏便捷的支持。上面提到的这些问题是我根据调研进行的简要归纳，大家可能也都听说过，特别是在一线的院长，他们每天都得实际去处理这些问题，应该说比我更有经验。但是我主要想从建筑设计的角度来分析：这些问题的出现，是不是因为我们当初建筑设计的不够好，所以运营时院长们废了很大力气，也没有办法妥善解决。所以，我也找了几个我们工作过程中遇到的设计项目或者是真实案例，和大家简要分析一下这些案例中可能隐藏的矛盾。

案例1

建筑主入口难以进行有效隔离

第一个案例是想讨论建筑主入口的隔离问题。我们挑选了这样一个局部的平面（图3），原来从建筑公共入口进来，中间是日间照料的活动大厅，建筑右边是日间照料的洗浴空间和一些办公空间，上面还有一个日间照料的休息室。旁边多出来的这些房间以及楼上的空间，都是养老设施的居室。

图3：某设施首层平面功能示意

最开始设计的时候，设计师可能想到的是利用建筑首层承担日间照料的功能，日间照料和养老设施还可以共用公共活动空间，不仅能够节约空间，还能节约工作人员。但是在疫情下，这两者就会存在相互干扰的问题。比如平时日间照料里的老人有流感，就很容易传染给养老设施中的其他老人。所以，我觉得这种情况下还是应该把空间分开，长住的老人不应该和日间照料的老人混在一起，至少中间应该有点缓冲。比如说，还是这个平面，我们把日间照料放在原来办公区域的这个角上，给它一个单独的出入口，功能相对独立一些，能够更有效地应对类似疫情的突发情况。（图4）

图4：某设施首层平面功能调整示意

案例2

养老设施照料单元规模过大

第二个案例我们挑选了一个类似的平面来示意。假设这是一个养老设施的建筑平面，房间数量比较多，都是双人间以上，楼层内也没有明显的组团分隔，照料单元的规模比较大。

实际上，我们在调研中发现了很多类似的案例，尤其是某些地方对床位数有要求时，这种平面就特别常见，因为容易出床位，一做就是几百上千床，看上去特别高效。可是遇到新冠疫情这种情况，这一类规模较大的平面就很难进行有效的隔离，同一层的老年人之间容易存在交叉感染的情况。（图5）

图5：部分设施同一楼层床位较多，走廊过长，不利于区分

调研时，也有院长表示会利用设施的端头来临时隔离返院老年人。但是，如果这个区域缺乏竖向交通，老年人虽然被隔离，但是送餐、垃圾回收还是得穿行其它区域，这会引起临近区域老年人的不满。所以，应对这种情况，如果被隔离的一端有一个独立的竖向交通就会更好，还是以图5为例，如果一定要选择建筑的一端作为隔离区域，区域②要比区域①更好，原因是区域②有一部单独的电梯，能够方便隔离老年人进出、送医，也方便运送污物。

案例3

楼电梯集中设置，缺乏单独出入口

紧接着案例2的问题，我想多说一下流线与隔离的关系。楼电梯的位置非常重要，它决定了我们以后要怎样来划分这个区域，这必须要在建筑设计初期就考虑好，否则会给后期运营带来比较大的麻烦。这里我想将防疫与消防的问题结合考虑，举一个与消防有关的例子。

新修订的《建筑设计防火规范》第5.5.17条规定：楼梯间应在首层直通室外，确有困难时，可在首层采用扩大的封闭楼梯间或防烟楼梯间前室。当层数不超过4 层且未采用扩大的封闭楼梯间或防烟楼梯间前室时，可将直通室外的门设置在离楼梯间不大于15m 处。

图6：《建筑设计防火规范》对扩大的封闭楼梯间的图示

很多设计师在设计时，容易把电梯集中设置在一起，布置在建筑中间，到了建筑首层和门厅连在一起，做一个扩大的封闭楼梯间，就可以满足消防规范的要求。但实际上，楼电梯这个问题没有这么简单。比如在疫情发生时，需要将隔离老年人送医，他就会经过楼电梯，穿过大厅，做不到真正的隔离。在条件允许时，我们更希望电梯不要并排设置，洁污分开，污梯到了建筑首层或者地下层以后，有单独的出入口。这样，在疫情状态下，这条通道可以作为单独的隔离通道使用，比如老年人从医院回来，可以从这条通道上去，也不用经过大厅，避免对其它区域造成污染、干扰。

图7：楼电梯在首层设置单独出入口凭条示例

案例4

建筑内天井不利于隔离分区

建筑内天井在我们养老建筑中非常常见，设计师也比较喜欢采用这种设计手法。为什么呢？因为内天井能够增加采光，使得建筑内部特别亮，同时有利于建筑内部的空气流通，此外也会让空间内的视线关系比较好。在很多改造项目，尤其是建筑进深较大时，我们就很愿意使用内天井。

图8：建筑内天井空间示意

但是疫情下这个问题就暴露出来了，建筑内天井不利于病毒的隔离，一个楼层的人感染了很容易造成跨楼层的传播。其实在消防有规定，内天井不允许完全开敞，一般都会设置卷帘门。这种卷帘门降下来以后是可以阻隔火灾的，但是疫情不比火灾，隔离时间比较长，如果使用卷帘门的话就会特别闷特别黑，没法让人长时间居住。所以，在建筑内设置内天井既有好处，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当然，我们也可以采用一些措施，比如将内天井四周都用玻璃封闭起来，然后在玻璃上开窗，虽然通风会受到一定影响，但是光线和视线还是保留了下来。总之，这个问题需要我们慎重考虑。

案例5

居室无独立卫生间时，

公共卫生间数量不足

这里我们举一个日本的Group Home的例子，它规模比较小，老年人居室都没有配置卫生间，公共卫生间设置在居室中间，公共浴室设置在建筑一角。我举这个例子只是用这个平面来说明问题，毕竟日本失智照护组团中很多内容都和我们中国不太一样。

图9：日本某GROUP HOME设施空间示意

我想说的是，一个组团内只布置一组公共卫生间，那么其中某一个老年人如果患感冒或者其它传染病，需要短时间进行隔离时，就会比较困难，因为他需要使用公共卫生间。所以，除了这一组公共卫生间之外，最好再设置一个小卫生间，大家就可以分开使用，比如设置在浴室这个用水点附近。

案例6

附设医疗用房缺乏卫生间

无法满足隔离要求

最后再举一个养老设施内附设医疗用房的案例。现在国家提倡医养结合，很多养老设施内也设置有医疗空间，卫健委之前还出台过养老机构中医务室和护理站的基本标准，对诊室、治疗室、处置室提出了要求，但是这个标准对建筑的要求说的不是特别细，没有特别提到需要配置卫生间。很多设计师在设计时就想，空间这么宝贵，能省一点是一点，就舍了这里的卫生间，如果医务室位于门厅附近，就和门厅合用一个。

对比《托儿所、幼儿园建筑设计规范》，其中就对“保健观察室”有比较细致的规定，比如应设有一张幼儿床，应设独立的厕所，这就保证了小朋友在临时隔离时有地方住，能够正常上厕所。

图10　《托儿所、幼儿园建筑设计规范》节选

所以我们希望养老设施内设的医疗空间也设置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其中某一个空间能够放下一个床，能够满足老年人隔离观察的需要，也满足了医护人员就近使用卫生间的需求。

小结

总而言之，我们设计师需要为老年人还有工作人员考虑长远一点，在发生紧急事件时空间可以更加灵活的使用，可以让他们换种方式也能够把事情做成，而不受空间限制。经过这次疫情，今后的养老设施相关法规也会更加强调防疫的问题，我们建筑师应该想办法，通过灵活的设计既符合规范要求，又满足老年人和运营管理者的使用需求，同时比较经济节约，不仅防疫的时候能用，消防的时候能用，平时也不空置，也能够拿来使用，这种设计理念可能是我们建筑设计今后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

（未完待续）

来源：经周燕珉工作室授权转载近期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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