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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崧舟:迎合技术的高效课堂,越认真,离真理越远

以下文章来源于王崧舟 ,作者王崧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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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微信公号“王崧舟”

ID:wangsongzhou2018



在“百度”搜索“高效课堂”,相关结果在1500万以上,可见其热度。在“当当网”搜索“高效课堂”,相关图书接近3000种,譬如《高效课堂八讲》《解密高效课堂》《高效课堂九大“教学范式”》《高效课堂22条》《发现高效课堂密码》《高效课堂的101个细节》《打造高效课堂》《高效课堂导学案设计》,等等。


课改,让高效课堂滚滚如长江之水,茫茫如浩瀚大海。



平心而论,关于高效课堂,我们能思能做的,网上都有;我们未思未做的,网上也有。当然,有人会说,网上的毕竟是人家的,在我们尚未付诸实践、转化为教学生产力之前,一切为零。


那么,是否可以说,将网上高效课堂的种种搬进自己的课堂,就一定意味着高效呢?譬如传奇一般的“洋思模式”,又譬如颠覆与狂欢共舞的“杜郎口模式”,还有乡村教育明星“抚松模式”等。


奇迹接踵而至,还会有下一个吗?


李政涛教授指出:“当今教师培训的最大误区在于,只是一味迎合教师对技术和方法的趣味,而忽视了如何改造技术和方法背后的‘价值观’和‘价值取向’,结果往往是‘越认真、越忙碌,离真理就越远’。


这话确实可以做一个简单的套用:对于高效课堂,如果只是一味迎合教师对技术和方法的趣味,而忽视了如何改造技术和方法背后的“价值观”和“价值取向”,结果往往是“越认真、越忙碌,离真理就越远。”

不过,我们也不能将话完全说死。或许,越认真、越忙碌,离高分就越近呢。只是“高分”与“真理”,你究竟想要哪一个?



张华教授曾批过我的《一夜的工作》,也赞过我的《枫桥夜泊》。奇怪的是,他却未对我80分钟只上了一首古诗的“低效现象”提出过任何质疑。单就这一点,我似乎可以引他为高效课堂的知音。


张华教授介绍过一堂从美国带来的小学数学课。录像显示,那堂数学课的教学内容为“两位数减两位数”,教学过程大体如下:


教师板书“90-25=”,请学生自己寻找答案。台下的学生有的举手,有的不举手;举手的也是姿态万千,站的、坐的、高扬左手的、歪举右手的;不举手的也各有坐姿,盯着黑板看题目的有之,望着举手同学发呆的有之,双手放脑后苦思冥想的有之……一位身材较胖的中年女教师双手抱胸,看上去,她还在耐心等待。


首先上台的是一位女生。她在黑板上写了几个数字,划掉,又竖着写了几个数字,再划掉。有点尴尬,她不会做。


第二位上台的还是女生,黄皮肤,长辫子,应该是亚裔的吧。她想了想,写了两个算式:90-20=70,70-5=65,答案正确。


老师并没有就此叫停,还是继续请学生。黑板前出现了一个美国男孩,他先画了9个并列的矩形,然后用斜线划去第一、第二个矩形,接着又用短横线把第九个矩形一分为二,用斜线划去下半个矩形,然后在第三至第八个矩形下依次写上10、20……60,在最后一个矩形的上半部分写上65,小男孩得意地给65画了一个圈,才把答案抄到了算式上。


张华教授给了这个小男孩三个镜头,镜头里的美国女教师显得有些兴奋。


看得出,那位美国女教师很乐意“浪费时间”,她将时间浪费在新知的学习过程上,浪费在让学生暴露自己的错误上,浪费在充分展示学生的个性化思考上。但不知她的教案或者学案的目标到底是如何确定的?


这样的课堂似乎无技巧和方法可言,看到这样的课堂,对于习惯了大容量、高密度、快节奏的中国教师而言,不知会做何感想?



我从张华教授的镜头语言中却分明感受到,理想的课堂也许就是那样的


其实,在这里我本该使用“高效”一词的,因为我们思维的兴奋点只在乎“高效”不“高效”。然而,我知道,在中国当代的教育语境下,这堂课是不能冠以“高效”二字的,不是它当不起,而是“高效”二字很可能遮蔽甚至亵渎这堂课。可以断言,这样的课堂并不能立竿见影地给老师带来什么高分,却给了学生以最好的礼物:生长。


“教育即生长”(杜威语),除了生长,教育别无所求。那么,生长的最佳环境是什么?这堂课同样给出了答案:自由。“教育就是心灵的解放”(克里希那穆提语),心灵的解放即为自由。


台湾作家游乾桂讲过这样一件事情:他的一位好友留学美国,在当地执教十一年,后来返台,在大学又执教了十二年。那位好友告诉游乾桂,美国当地的小朋友,九点甚至十点才上课,约摸一点半就放学回家了,十八岁之前全部在玩,玩得很专注。一旦进入大学,入了实验室,马上收心,犹如老僧入定一般,投入研发,一点不喊苦。


回台多年,他很是感伤,因为他发觉,台湾的孩子十八岁之前全在苦读,那么,十八岁之后呢?散了,再无兴头和心力好好读书、从事研究了。


台湾如此,大陆呢?依我看,有过之而无不及。


游乾桂的好友所讲的跟“高效”有关吗?我们的教育在自诩“三高”(高效率、高效能、高效益)的奋斗目标,但是,换来的最终结果又是什么呢?难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古训真的已经作古了?



做为语文教师的我一直享受着教书、读书和写书的喜悦。屈指算来,前前后后、不多不少出了8部学术专著,在正规刊物上发表的文章320余篇。这一切,显然是自己爱写作的结果。


说到爱写作,我不得不感谢自己的小学语文老师——胡晓东先生。我读五年级时,写过一篇关于清明祭扫革命烈士墓的作文。老先生在讲评全班作文的时候,特意在黑板上大大地板书了两个成语——“死伤枕藉”“视死如归”。

然后,用他一贯的高腔上普话(上虞普通话的简写)对全班学生说,这两个成语出自王崧舟的作文,两个成语像一个人的两只眼睛,让作文炯炯有神、光彩照人。先生的赞语中竟然也有两个成语。


我听着先生的话,脸蛋通红、小眼放光、胸口扑通扑通地直跳。打这以后,但凡遇到作文,我就一个劲儿地找成语往里塞。时间一长,我的文章不但用词渐渐丰富起来,文气也变得清通许多。至今想来,这是我小学生活中收到的最美的礼物之一。


爱因斯坦说过,所谓教育,就是当你把学校教给你的东西统统忘记以后,剩下的那些。是的,剩下的那些是融入了生命、化作了精神的人之素养,是人格的基因。


突然警悟,原来,高效课堂其实该是理想课堂

没错,忘却了“人的生长”的高效课堂注定走不远、飞不高。只是一味地盯着高效课堂的模式和技术,却不会抬头仰望“人的星空”的教学改革,注定将跟真的教育南辕北辙



300多年前,夸美纽斯在《大教学论》中写道:找到一种教学方法,使教师因此少教,但是学生可以多学;使学校因此可以少些喧嚣、厌恶和无益的劳苦,可以独具闲暇、快乐及坚实的进步。


高效课堂,也许正是对这种理想教学的寻找。


现实生活中,即便网络资源早已泛滥成海,我也宁愿相信,绝不会有一种现成的、静态的高效课堂模式等着你来享用。高效课堂,与其说是一种课堂形态,毋宁说是一种教学理想,它对一位真正的教学行者是一种彼岸的召唤,而对于那些功利主义至上的教书匠们,则是又一个美丽的谎言。


对于高效课堂,我们从来不缺技术,我们唯一所缺的只是对于教育理想的一种守望。守望是对时间的一种信任和信仰,守望注定要让我们的课堂节奏慢下来。想起了草桦在《缓慢的降落》中的描写——


雨缓慢降落,像泪珠,但比泪珠晶莹;像玻璃,但比玻璃柔润。它似乎仅是天上的事物,但又光亮在人的注视里。


雪缓慢降落,似乎感觉不出重量。缓慢下坠,仔细看,下坠又是一种飞升,上升到一定程度,再坠落。一种泛着剑光的白,凛冽、硕大。


钟声缓慢降落。即使响在耳际,仍萦绕在高空。钟声的降落,不像降落,像纯净、清澈、深邃的氤氲。


当生命呈现出这样一种状态:一切都在缓缓降落,一切都在缓缓上升,“平静是最丰富的表情”。这时,生命就进入了“灵魂状态”。进入灵魂状态的课堂,注定与匆忙无关、与竞争无关、与“高效”无关。


海德格尔提出“存在的被遗忘”,昆德拉说“人处在一个真正的缩减的旋涡中”。其实,我们的课堂一直在遗忘、一直在缩减。思考缩减为标准答案,体验缩减为模拟实验,阅读缩减为碎片化的浏览,师生之间、生生之间的情感交流缩减为娱乐……


因为缩减,我们遗忘了生命的成长,遗忘了心灵的困顿,遗忘了思考需要无限的自由、哪怕有一刻跌入黑暗的深渊……


请慢下来,高效课堂。平静的“灵魂境界”并不遥远,不信,请把“降落”或者“上升”慢下来,你会惊讶地发现,原来你的课堂每时每刻都是“一个完整的曲线”。即使“无声无息”,但依然闪耀着生命的光泽。



文章来源:微信公号“王崧舟”

微信编辑:李中华

监    制:朱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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