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的死亡笔记：陈明方带你走进交警法医的世界

第49期

本文大约8100字，阅读预计9分钟

“要我谈案子？我办过的案子实在太多了，只是许多案子我都想试着去忘记，可是，怎么也忘不了。”好多年没见陈明方了，他还是身材高大，两行清晰的络腮胡印，也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作为全省交通事故的法医专家，现场看见陈明方，同行就会安心些。我认识他，已经20年了。在我印象中，交警法医陈明方，一直是法医队伍中的一员猛将，他是最喜欢谈案子的，而且敢说，敢挑战，敢坚持自己。我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我猜，或许是有某个事件或者某个瞬间，让他这样久经考验的法医也难以承受，不免问道：“为什么想去忘记呢？”陈明方看看我，喝了口茶，他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们法医看了那么多的尸体，也算是看淡了生死。可是，当我看了某些现场之后，实在受不了。”
 1  要懂一个法医  翻他的工作笔记就明白了 陈明方从大学毕业开始做法医，特别是在杭州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队，做法医的20年里，他见了太多惨烈的现场，是那些生命的骤然逝去，让他原本刚强的心渐渐柔软。在事故现场，像陈明方（右一）这样跪在地上现勘验车的底盘，是常有的事。他讲：“记得，有一个事故现场，死了好几人，其中一具尸体，是个不大的小孩儿。也不知为什么，当我看到那具尸体后，突然感觉一阵难过，不敢再多看一眼。”曾同样辗转于各种法医现场的我，一下子就理解了这种心情。我说：“我懂。父爱如山，没人在生死面前不为所动，尤其是我们都做了爸爸后，心再硬，也会被眼前的悲伤所融化。”大多数交通事故的现场勘查，也许并不像刑侦现场那般千丝万缕，但交警法医会直面尸体，直面事故背后的悲欢离合，这真的是一种心理极限挑战。记得，很多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和陈明方一同去建德看过一个现场。“大块头”陈明方，总是心细如发，不放过现场的一丝细节，甚至是围栏。那天，是陈明方开的车，一路上，车子在雪地上摇摇晃晃地行驶着，不免胆战心惊，至今难忘。我们要看的现场，一家三口被一辆货车撞死，那一家人，是去喝喜酒后返回家的路上，遭遇事故，全家人无一幸免，死状惨不忍睹。也曾听陈明方说起，有一位女驾驶员夜间行车撞到一人，她浑然不知。随后，将那人拖挂在车后，行驶好几百米。直到后车发现，地面像是有带血拖把在地面拖过的痕迹，紧急拦下。女驾驶员这才发现闯了大祸。陈明方至今检验超过6000具尸体，可以想象，他对于交通事故猛于虎有多么深的认识。要懂得一个法医，必须去翻看他的工作笔记。我相信，要去读完陈明方的工作笔记，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作为事故处理的法医来说，面对那些惨状只是工作的开始，想要搞明白一个事故现场的性质，需要真正沉下心来，去研究技术细节。正像他说的那样，交警法医不好做，因为交警法医不只是一个法医，首先是一个交警，一个处理死亡事故第一现场的交警。节假日时，陈明方也会去繁忙路段指挥交通。
 2 肇事女司机说：“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死在那一天。”2018年7月，有天晚上，陈明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城西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需要他去现场勘查。那天，陈明方刚刚带着父母亲外出度假刚刚回来，放下行囊就急匆匆赶去现场，路上就听到了收音机在播报事故现场的零碎信息。他大致了解了基本情况，说是一辆极速行驶的车辆，在街头撞倒了几个行人，死伤可能达数人。事发当时，正是周一晚上7点多，有些路口的晚高峰还没结束，据当时媒体报道，连路口的遮阳棚都被撞倒。
作为交警法医，遇上这样的突发事件是常有的事。陈明方早已习惯于晚上出现场，况且在2018年时，他已经身兼支队事故对策处事故查处科副科长职务，需要对整个现场的技术工作负责。可那天陈明方特别焦虑，因为死亡多人的现场，充满了非常多的不确定性，虽然有街头视频可以帮助复原，可是车内的情况无从得知，需要通过勘查才能确定。当然，涉及死亡人数多，现场情况、调查访问也会变得异常复杂，压力剧增。事故性质是怎样的？司机是故意的？还是一般的意外？这是一个交通事故现场最需要解决的难题。当陈明方到达现场时，已经有许多警察在现场处置了。现场一片狼藉，撞毁的车辆，受伤的人员，地面上的血迹……惨不忍睹。对于陈明方来说，尽管看过很多这样的现场，依然会觉得心痛。陈明方想要的是现场数据，他需要用现场物证和死伤人员的数据，去还原事故的整个经过。只有还原出事故过程，收集到关键的物证，才能分析判断事故的性质。像这样的大型现场，需要协同的工作很多，肇事车辆的状态、路面碰擦的痕迹、人员伤亡情况等等，都需要办案人员去潜心工作。陈明方安排好工作之后，先去了解伤员情况，他们身上的损伤基本符合交通事故过程中形成，这没让他太担心。现场的所有痕迹，都是事故性质判断的关键点，陈明方总是习惯坚守到最后一刻。在整理、汇总整个现场的数据后，陈明方发现，有个关键问题一直没确定下来，车辆的刹车系统，是不是真的像驾驶员说的那样失灵了？本来寄希望于，车辆有个飞机那样的“黑匣子”，记录的电子工作数据，可以帮助分析事故发生时的情况，可没想到肇事车辆是辆老款车，并没有电子数据可以利用，这让陈明方陷入了困境当中。肇事车辆，千疮百孔。陈明方想起，在视频中发现一个细节，驾驶员右脚光着，左脚穿的是一只拖鞋。他忽然想，右脚的拖鞋会不会在车上？同事告诉他，驾驶室里确实发现了一只拖鞋，拖鞋已经被提取，装在一个塑料袋里。陈明方心里抖了一下，也说不上有什么信心可以从拖鞋中发现什么，但有拖鞋在，总有一丁点希望。陈明方从一大堆物证中，找到了那个塑料袋，从里面拿出那只拖鞋。他迫不及待地将鞋子翻过来看鞋底，可是鞋底上除了有一些灰，什么都没有。正失望时，陈明方忽然发现鞋底的尖部有一处灰尘减层，似乎像是几何图案，于是仔细地研究了起来。那灰尘减层整体看起来像是条梳状的，陈明方一下子就想到了汽车的刹车踏板，能够在拖鞋的灰尘留下减层，一定是持续用力踩过踏板才有可能。陈明方转身去看了那肇事车辆，当他弯腰趴着看那刹车踏板时，刹车踏板的花纹呈网格状，跟拖鞋底部的梳状截然不同。可待他的眼光转到旁边的油门踏板上时，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油门踏板的表面花纹与拖鞋底部灰尘减层正好对应。问题解决了！驾驶员是将油门当作了刹车！事故现场，每一个碎片，都在惨叫。当意外发生时，驾驶员穿着拖鞋的右脚紧紧地踩在了油门上，导致车子不断提速，最终酿成了死亡5人的大祸。案子定性后，一直以为自己当时踩在刹车踏板上的肇事女司机，在法庭上忏悔：“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死在那一天。”陈明方虽然解决了现场的关键问题，但他仍然痛惜不已，他最恨的就是那些驾驶习惯不良的驾驶员，不仅害己而且害人。
 3 经历过连环杀人案法医底子厚实多了陈明方走上法医之路也不是偶然，他从小成绩优异，中考时是长兴市状元，直升入湖州中学，在那儿他就下定决心学医了。法医尖兵陈明方（第三排左六）、周莉红（第一排左三），他们夫妻俩是上海医科大学法医系同班同学。1989年参加高考，陈明方被上海医科大学（复旦大学医学院）法医学系录取。他如鱼得水，在医学院里学得如痴如醉。大学时代的陈明方，眼神里都是理想主义的光芒。1994年，陈明方大学毕业时，有医院聘他去做外科医生，但他认为做法医更有成就感，一毕业就去了宁波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在刑侦一线干了6年，后被任命为法医室主任。刚参加工作时，陈明方的业务就很好，图为他在法医室指导同事用显微镜检测纤维。在宁波，让陈明方最有成就感的一起案子，是他曾经参与破获的一起连环杀人案。他直言，来杭州交警做法医的底子，都是在刑侦一线打下的基础。1998年，宁波江东区一幢已竣工但尚未交付的住宅楼上，发现一具女尸斜趴在楼梯上，具体位置在5楼到6楼的转角处。陈明方到现场后，发现死者年龄约在40岁左右，头部有大面积撞击伤，死者颈部、肚脐及阴部等多处被锐器捅伤。他分析，现场所留的那把花布伞柄，就是致伤工具，凶手的杀人手段显然有点变态。他又从死者所着的衣物及其它特征分析，判断死者极有可能是卖淫女。陈明方想起，1997年底，海曙区也曾发生另外两起类似案件，凶手选择的作案地点，都是尚未交付的不同楼盘，具体位置分别是在5楼到6楼、6楼到7楼的转角处。陈明方想，这几起案子作案时间都在白天，目标都是35岁以上的卖淫女，杀人抢劫财物的场所均为已完工、但尚未交付使用的新楼，具体地点在 5 楼以上的楼梯转角处，他认为可以并案。但是，要真正并案需要更为确定的物证支持，那时，宁波市公安局还没有DNA检验设备，但陈明方在上海法医实习的时候就了解到，DNA已经开始介入刑侦领域了，可以认定嫌疑人。于是，他将现场提取到的精斑，先后送去宁波和上海的其它部门的实验室检验，检验的结果表明，3个现场的精斑来自于同一人。并案后，凶手并没有停下来，继续疯狂作案，短时间内又先后杀死3人，刑警们根据凶手作案的特点，开始在宁波所有未启用的新楼位置日夜蹲守。终于有一天，当凶手带着一位女子来到一幢楼准备作案时，被当场抓获。凶手交代，有一次嫖娼时，被团伙诈去身上所有的钱，还被狠狠打了一顿，所以就开始了疯狂的报复行动。2000年，陈明方因为夫妻团聚调任到杭州，在杭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担任法医，一干就是20年。他的妻子就是杭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网红女法医”周莉红。常常，周莉红在命案现场，陈明方在事故现场。
 4 男孩带女孩去练车女孩死了来了交警支队，陈明方才发现，原先以为很简单的交通事故现场，有着不一样的复杂性。仅尸体损伤而言，许多损伤形态在刑侦凶案现场，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刚来时，陈明方遇到一个现场，死者一条腿上的皮肤几近全部被剥去，他感到非常纳闷，这时，交警支队的老法医吴国强跟他说：“刑侦法医没见过如此严重的损伤吧？凶手的力量再大，就算借助了工具，也还只是人力。可我们交通事故中的致伤物是汽车，而且还有行驶速度，造成的机械暴力大到不可想象。”图为陈明方在现场勘测痕迹。万变不离其宗，只要弄明白了力的物理原理，交通事故中的损伤也是可以分析的。陈明方一点就通，首先是汽车本身有足够的重量，加上轮胎高速旋转，压在人的腿上，轮胎花纹就成了皮肤的“抓手”，通过旋切作用，将腿上的皮肤整个剥离。复杂性不仅仅来自于损伤的严重性，许多来自于细节，如果没能抓住细节，复杂永远还是复杂。图为陈明方（右一）在搜索路面物证。陈明方办过一起案子，一个男孩自己有驾照，带着学车的女朋友一起外出练车，最后车子翻倒在马路边的沟里，车头着地，女孩当场死亡，男孩受了点轻伤。男孩说，车子是女孩开的。陈明方总结过，事实表明，许多事故中需要去认定驾驶人，因为驾驶人涉及到刑事责任判刑、民事责任巨额赔偿等等问题，所以就有可能推卸责任。由此，在事故发生后，驾驶人的认定成了一个重要难题。陈明方没有很在意男孩的话，因为作为事故处理法医，需要的是证据，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的。陈明方先去检查了女孩的尸体，发现女孩身上并没有驾驶人死亡的常见损伤，比如说车子坠落后因为人体惯性作用形成的方向盘碰撞伤、安全带突然勒紧的皮肤摩擦伤。陈明方心里起了疑，莫非男孩说了谎？他是想将车损人亡的责任都推给已经死去的女友？正当此时，传来消息，男孩去了交警队做笔录突然改了口，说车子是他自己开的，女孩不是驾驶人。得知这个消息后，陈明方先是激动了一下，可立即又转入了另一种茫然的状态。就算男孩此时说了实话，可从证据上又怎么能够证实他所说的是实话呢？何况男孩前后说法不一致，没有证据又怎能说明他前面说的是谎言呢？陈明方又一次陷入了困境之中，女孩身上的损伤不能说明问题，他转而去研究女孩的衣服。经过仔细研究之后，陈明方发现女孩的长裙是化纤布料，下摆有一处被高温灼烧熔化的改变，这让他仿佛又找到了希望。陈明方知道，如果化纤布料在高速摩擦过程中，是可以形成高温导致熔化的，不过，这得在人体和汽车内饰上找到相应的摩擦点才行。其实，在大学法医系学到的，大多是学科的基础框架，实际检案过程中，所学的理论知识不足以适应现实的需要。陈明方发现，女孩的右膝有一处擦伤，可是这个位置和裙子下摆距离太远，怎么也没法解释，是右膝和裙子下摆摩擦造成的。陈明方转而重点去检查副驾座，本来也没什么期望，但他忽然发现副驾座上有块塑胶面板有点异样，其中有一处好像也是遭到高温熔化的痕迹，这让他信心倍增。陈明方在车子边踱步思量，只要将女孩长裙下摆的高温熔化痕、女孩右膝擦伤、副驾座面板熔化痕迹关联起来，就能够确定女孩在事故发生时，坐在了副驾座上，那么驾驶人就是男孩。陈明方测量了一些数据，觉得女孩右膝擦伤，跟副驾座面板熔化处的对应关系，不存在问题，但是长裙下摆跟右膝距离太远，无法对应关系。陈明方一边想，一边拿着长裙在比划，他突然明白了，长裙其实是可以被撩起的，在碰撞的瞬间，身体的扭曲可以将长裙撩起，下摆正好衬垫在右膝，右膝碰撞副驾座面板，摩擦生热，将裙摆和副驾座面板熔化。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陈明方提取了长裙和副驾座面板熔化处的样品，去进行电镜观察。在电镜下，陈明方发现长裙的样品中，居然发现了副驾座面板的高分子材料，在副驾座面板中，也发现了长裙的化纤成分。陈明方说这符合“交换理论”，长裙和副驾座面板，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案子结了之后，陈明方将案子做成了PPT，在浙江警察学院给学生们上课，学生们受益匪浅，了解到一位交警法医在现场用心，是多么细致。每一个交通事故现场，甚至三轮车，也要详细检测地盘、轮胎。陈明方每办理一个案子，都希望通过对现场的勘查，启发人们如何进行防范。如果女孩系了安全带，结果可能就完全不同。平时看似普通的安全带，如果发生了事故，它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5 幸存者说：“我们一起出来10个人，7个没了……”2018年8月的一天，杭州绕城高速公路发生一起交通事故，涉及3辆大货车和2辆小客车，造成3车烧毁、9人死亡、3人受伤。陈明方赶去现场时，十几辆消防车正在灭火，远远看去，事故现场绵延100多米。像这样的大型现场，不仅需要在现场初勘，更多需要解决的技术细节问题，要等到将事故车辆拉到停车场才能解决。陈明方回忆，这个现场看下来，他掉了一层皮。他说这话我最懂，我记得，跟他一起办案时，他是那种出汗体质，夏天时，没一会儿，就会浑身湿透。可想而知，在八月的杭州，他不仅要检验已经被大火烧焦的尸体，还需要整天地在室外进行车辆的勘查，对于陈明方来说，不掉一层皮还真怪了。这个现场最难的，是事故性质问题，虽然是5车事故，但这些事故到底是一次事故，还是多次事故的重叠，这个在定性上是非常有讲究的，主要是因为牵涉到的刑事和民事责任问题。陈明方见车辆已烧毁，行车记录仪基本没用，无法获取有用的视频证据，尸体也大多烧焦，骨头外露，就将重点转向了车辆的检验。多年的勘察经验，让陈明方发现了一个“金属折叠”现象，如果是一次碰撞，金属会折叠一次，如果折叠后再次受力碰撞，金属就会折叠两次。说实话，关于“金属折叠”现象，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在陈明方的细心解释下，还是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经过几天的勘查之后，陈明方在各车上找到的“金属折叠”现象表明，那些车都是一次碰撞形成。外加其它一些依据，事故的性质基本确立，外力来自于5辆车中的最后一辆，该车追尾撞到了前方面包车，然后一路向前扩散到最前方的第5辆车。事故最要命的是，一把大火吞噬了9条命。
因为事故太大，勘查结束后，陈明方还有点担心，没想到，其中一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虽然被火烧过，但数据被修复，视频印证了陈明方一切分析和判断都是对的。有幸存者说，他们10人从苏州赶到杭州安装电缆，但不幸的是，死亡7人。陈明方说，也许经历过灾难才会知道，死亡其实离人们非常之近，尤其是在路上，千万不必侥幸去做冒险的事，否则，留给家人的可能就是眼泪。可悲的是，现在还有酒驾的人、超速行驶的人，也有骑电动车不戴安全帽的人，一个闪失带来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悲剧。
 6 交警&刑侦：双面法医
正因为陈明方既做过刑侦法医，又做过交警法医，他的视角就比常人开阔很多。杭州的法医都知道陈明方，当然省公安厅也知道。只是陈明方自己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成了交警法医专家。全省各地要是遇上棘手的交通事故现场，都会请陈明方（右一）去研究。有一次，温州有个案子，一个工厂的路面上发现一具尸体，尸体损伤严重，有点像交通事故中形成。省里组织了一批专家去研究，陈明方就是其中之一。一路驱车到了温州，陈明方先是去看了尸体。他发现尸体损伤非常严重，应该有高空坠落的过程。他知道，高空坠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从空中直线下坠，那是普通意义上的高坠；另一种是人体被车辆撞击后，呈抛物线飞起，然后坠地。陈明方看完尸体发现，尸体虽然有坠落过程，可是体表并没有明显的方向性擦伤。如果人体被车子撞飞起来，那么首先身体上会有明显的撞击点，然后待人体落地时，在地面上有个惯性擦伤，通常方向性很明显。看完尸体又去看现场，陈明方仔细观察了现场的地面，在尸体发现的位置，并没有看到人体坠落时摩擦出的痕迹。他抬头看去，一幢6层高的楼房就在尸体发现位置旁，原先，就有争议说会不会是从上面高坠下来的。可是他们查过监控，没有看到有人上楼去，所以就怀疑是不是车子撞的。陈明方分析：“我感觉从损伤上看，是一个高坠伤，这是可以肯定的。不过尸表没有方向性擦伤，不像是被车辆撞击抛起又落下的过程，所以我考虑是从楼上坠落的。”专家们在现场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从楼层的高度到损伤的轻重等等方面都进行了探讨，最后他们对楼房的监控产生了怀疑。因为监控存在死角，要是死者避开了监控爬上楼去，然后高坠而下，监控的空白就不能说明问题。陈明方和其他办案人员又马上做了躲避监控的实验，发现真的可以不在视频上留下身影而爬上楼去。最后一击，是勘查半空中的耷拉着电线，他们在吊车上看到那电线将电线杆上的一个固定瓷瓶都拉得松动了，而且松动的痕迹是新鲜的。从尸体到现场痕迹表明，死者避开了监控视频，爬上楼顶，跳下楼时身体碰擦到了电线，然后坠落到地面死亡。凭借自己丰富的交警法医勘案经验，又结合刑侦法医的办案实践，陈明方解决了交叉的难题。
 7 安全是大家的，幸福也是
对法医来说，看惯了各种惨烈的现场，可能或多或少会对自己的生活观念产生一些影响。至少有一点，会更懂得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生活中，陈明方喜欢登山。以前我对陈明方的印象只停留在工作层面上，这次采访才知道，他还是个养娃高手。我和陈明方妻子周莉红共事多年，一直以为他们家孩子都是周莉红一手带大的，但这次听他聊起养娃经，不得不服了。陈明方和妻子周莉红（右二）参加儿子初中入学式。陈明方说：“养育一个孩子最好的方式是陪伴。”我问：“你工作那么忙，怎么做到的？”陈明方笑笑：“不难呀，忙里偷闲，只要有空，我就陪他打篮球、跑步。儿子初中考上了一所不错的中学，因为离我家远，担心每天上学、放学路上不安全，便在他读书不远的小区，租了个房子，举家大挪移，一家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和儿子一起，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风景，是每个父亲的心愿。采访结束，要离开陈明方办公室时，他感叹道：“每一个事故背后，都有好几个家庭呀，少死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幸福。”据悉，2019年全国交通事故死亡人数近10万，杭州400余，近半是电动车事故。陈明方每天步行上、下班，每次看到一些骑电动车的行人没有戴头盔，都想冲上去告诉他：“别再做傻事了，请戴好安全头盔！”【人物简介】陈明方，男，1971年生。杭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事故对策处事故查处科副科长。警务技术正高级任职资格，副主任法医师。荣立个人三等功、集体三等功各一次。1994年，从上海医科大学（复旦大学医学院）法医系毕业，分配到宁波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工作。2000年，调任至杭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26年来，勘查现场2000余起，检验尸体6000余具。作为全省交通事故法医专家，经常受邀参加各类疑难案件的会诊，还被聘为浙江省公安机关警务技术正高级任职资格评审委员会成员，并担任交通事故任职资格评审组组长。曾编著《当代法医临床学图谱》、《道路交通事故机动车驾驶人鉴定》等著作、课件，发表多篇论文。参与的《法医学手功能鉴定仿真数据手套》项目已立项。- 完 -编辑：于佳【近期内容】·善心不散，童心永聚·对着警察老公，她每天说上百次“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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