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学术丨那些杰出女性的世界
/半城大话/
省省吧！生了孩子就该消停了。别想了，你都有家庭了。她事业那么成功，肯定离婚了吧。工作上那么强势，老公肯定出轨……
那么多的定义，那么多的标签。社会对她们的话语像沉重的铅球。杰出的女性领导者并不是一群工作狂或者怪物。
其实，她们和我们很多人一样，一样渴望家人和朋友的温暖。在职场知性睿智，情场温柔缱绻，她们正用自己的智慧胜任不同的角色。
张洪老师几句话，管教你职场情场叱咤风云。
那些杰出女性的世界
文/张洪
在人类世界，有两种生物：男人和女人，他们共同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却面对着截然不同的生存状况。在几乎所有的领域，都是男性一统天下，而居于高位的女性，永远都是凤毛麟角。
世界财富500强企业中，只有2%的CEO是女性；在伦敦股票交易所上市的前250个公司中，女性CEO的比例为2.8%；而在中国党政机关的领导人中，女性的比例仅为16.8%。而不管是从女性获得高等学历的比例，还是从其劳动市场的参与率来看，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这些数目均超过了40%。大量女性作为专业人士或者中层领导者活跃于职场，却永远无缘金字塔的顶端。这里面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生育惩罚”是一个被很多研究者观察到的现象：结婚生子对男性而言，意味着责任和稳定，会为他们在职场上赢得红利。而对于女性，则正好相反。
在一项实验研究中，研究者编制了多份简历投往一系列发布招聘职位的企业。在这些简历中，研究者人为设置了申请者拥有子女的情况。结果发现，在其他条件等同的情况下，只有3.1%的“妈妈”得到了面试机会，而6.6%的无孩女性得到了面试机会。当让大学生被试来评价这些简历时，妈妈们被评价为更缺少能力，并被给予更低的起薪。这一结果与现实世界的状况惊人地吻合。有孩子的女性不仅比男性挣钱更少，也比没有孩子的女性挣得少。女性若是要走到最高层级上，常常必须在家庭方面做出牺牲。调查显示，在最高级别的女性执行官中，大约有一半的人没有孩子。而几乎所有的男性执行官都有孩子。在高校及其他专业机构中，女性的境遇也同样如此。相比于男性，受过最高教育的女性专业人士更多单身，更少生育。
但确实有极少数最杰出的女性，能够做到工作家庭两不误。这里，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位我非常尊敬的老师，香港中文大学的张妙清教授及其合作者所做的一项研究（张本人就是一名杰出的女性）。在这项研究中，研究者们通过半结构式访谈，考察了62名有家庭负担(包括需要照顾孩子或其他家人)的中国大陆、中国香港和美国的最杰出的女性，是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需要的。这些受访人员中包括包括政府官员、商业领袖、大学校长等各界精英。这项研究的发现，或许有助于我们认识女性所处的特殊状况，并为女性在职业上的发展提供借鉴。
工作与家庭一定是冲突的吗？
工作常常被描述为与家庭相冲突。时间是有限的，投入工作的时间多了，放到家庭中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对于女性而言，这个问题尤为严重，因为职业女性通常需要比男性花更多的时间在家务上。但是，这些杰出女性们发明了各种独特技巧来克服这一障碍。这些技巧包括：
▎整合工作和家庭的需要。不是将工作和家庭看成两个独立的互相竞争的领域，而是在满足工作或家庭要求的同时尽可能照顾到另一面。比如，带着孩子一起上班或者一起商务旅行。这样既可以让母亲有时间和孩子在一起，也可以让孩子理解母亲的工作；
▎自己定义好妈妈和好领导的标准，让两者更为协调。这些杰出女性都认同妈妈应该高度参与到孩子的生活和活动中，但不需要花上所有的时间与他们在一起。他们更看重亲子时光的质量而非数量。而在工作上，她们更强调工作的效率和结果而非工作的时长。她们在确保工作得到完成的前提下，灵活调整时间安排以参与家庭的重要活动；
▎外包不需要亲历亲为的工作。无论在工作还是家庭中，她们将自己认为不需要亲自完成的事务交给他人，从而得到更多的亲子时间；
▎灵活运用补偿策略。在紧张的工作安排中，留出特定的时间给家庭和孩子。比如，规定自己在固定的时间点下班，在星期天的晚上工作，而在星期天的白天与家人一起度周末，或是在商务晚宴或晚间会议之前，先与家人共进晚餐。
女性的双重角色可以被看成两个圆，一个围绕工作，一个围绕家庭。当两者要求都很高时，两者都不得不缩小。而这些杰出女性的做法是：通过灵活分配时间和进行多任务操作，让两个圆尽可能重叠起来。
家庭和配偶的支持重要吗？
我们常常认为，成功女性是非常独立的，不需要也不屑依赖他人的帮助。但事实上，女强人的世界，离不开那些愿意做出牺牲的幕后英雄。这些角色包括丈夫、延伸家庭、和家政工作者。对于杰出女性来讲，最大的问题在于获得丈夫的支持。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的配偶选择中，男性都偏好比他们接受了更少教育并赚得更少的女性。因此，如果丈夫不愿意放弃传统的性别角色，女性在职场上的成功就会威胁到她们的婚姻关系。而在传统中国家庭，成功的女性对她们丈夫的脸面的威胁更大。
受访的杰出女性领导者总是非常欣赏和感激丈夫的支持（当然，如果没有这些支持，她们的婚姻不可能延续）。支持型的丈夫不仅承担起大量的家务劳动，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还提供情感支持和鼓励。
女性领导者将她们的丈夫描述成她们的粉丝、啦啦队长、教练和导师。这些成功者的丈夫本身也十分自信，拥有平等的性别观念，他们并不因为性别角色的反转而感到受伤。妻子的成功被视为家庭共享的财富，而非两性斗争中的威胁。
这些杰出女性和她们的伴侣展示出那些被婚姻咨询师所认为的健康的婚姻行为：富有责任心、有共同的目标、相互支持和接纳、平等的关系、积极的倾听、开诚布公的探讨，并共同解决问题。在他们的婚姻关系中，伴随着大量的给予与接受，讨论与协商，及两个人的共同成长。
在家务方面，成功女性面临着两个问题：
1）家务如何外包。美国和中国的受访者都会选择职业的家政服务，但如何获得可靠稳定的家庭服务给一些人带来了困扰。相对于美国受访者，中国受访者的一个优势是让延伸家庭成员（比如，孩子的祖父母）来协助照顾家庭，这种相互支持的家庭网络被认为是有益的；
2）女性自身的观念。即使是最成功的女性，仍然认同自己需要承担更多照顾家庭的工作。很多受访女性都会谈到她们在安排子女照料、监督家务劳动、以及维系与延伸家庭的情感等方面的问题。而在对于男性成功人士的访谈中，因为这些工作被默认为不需要他们操心，这些方面甚少被提及。
尽管有研究表明处于领导地位的女性的人格与男性较为接近。但是，成功的女性领导表现出了与男性迥然不同的风格。
相对于男性，她们更多是关系型领导，而非交易性领导。她们通常更为强调民主参与、团队建设、沟通与合作。在这些女性领导者的描述中，她们很少谈到竞争或权力。相反，她们强调授权和建立共识。她们努力创建扁平化的组织，并在整个组织范围内共享信息。但这些并不表示，她们就比男性领导更“好说话”，或者对工作更含糊。她们对待工作非常认真，有严格的个人标准，表现出充分的自信和能力。无论在道德还是在工作上，均堪称表率。
一些中国女性领导者将她们的领导方式描述为像母亲或祖母一样，同时包含了决断力和对员工的情感支持、体贴和尊重。相对于男性，女性领导者更能做到赏罚得当，也更强调社会贡献和为他人服务。此外，许多女性领导者也积极促进两性平等，并为女性下属处理工作和家庭间的矛盾提供支持。
确有研究表明，女性的这种领导方式是有效的。一些研究者考察了《财富》杂志上超过700家公司，他们发现女性占据了6.7%的管理位置，其中2.8%为核心盈利部门的管理位置，而女性领导者的数量与公司的财务表现之间存在正相关。在解释这项结果时，研究者认为女性更乐于分享，而不是垄断信息，这可能带来员工对企业和工作的认同，从而驱动他们作出更佳的工作表现。
女性如何迈入职业顶端？
这些走到权力顶端的女性，并非从小就幻想着如何取得她们今日的地位，很多人甚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她们只是做着自己喜欢的有意义的事情，通过努力而聪明地工作，一步一步地迈向成功。
从访谈的结果中，我们可以总结出影响她们职业成功的两个重要因素：教育和他人的支持。
家庭环境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比如，一些成功的女性报告她们的母亲教导她们追求卓越并帮助她们建立自信。在这些女性的专业和职业生涯中，导师(或其他她们视为导师的人)的存在也很重要。他们提供获取知识的途径，以及职业发展上的指导和机会。
接受教育的作用，一方面在于增进自我效能感，让女性相信自己有能力将事情做好，另一方面在于打破职业瓶颈，提供上升空间。
有些受访女性即使年轻时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在学校取得较高的学历，也在工作中不断地自发学习和接受培训。这些杰出女性通常都非常善于抓住机遇。她们勇于接受挑战，并从挫折中得到成长。她们还非常富有前瞻性，能够监控自己的能力与工作要求之间的差异，并不断进行自我提升。总之，对环境和自我的清晰认识、教育和社会支持网络，而非与生俱来的野心，似乎是这些女性成功背后的因素。
因为种种原因，优秀的职业女性常常得到的不是赞誉，而是诋毁，是时候认识真正的她们了。
这项研究展示给我们的，是这样一个世界：杰出的女性领导者并不是一群工作狂或者怪物。她们和我们很多人一样，将家庭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她们也并非三头六臂，独立完成所有的事情而无需他人的协助。丈夫和其他家庭成员的支持对她们来讲至关重要。同时，女性领导者也不需要那么富有权力欲、竞争意识或攻击性。女性化与领导行为之间并非不相容。女性独特的领导方式，同样可以获得非凡的成功。传统性别意识和社会结构使得女性相对于男性更难同时拥有亲密和卓越。但是，两性之间的差异，似乎并没有完全将女性放在劣势上。
如果能够更灵活地定义问题，并更好地发挥自身的优势，女性完全可以同时拥有成功的事业和美满的家庭。
我看到，今天的中国女性，有非常强烈的权利意识，极度渴望获得与男性同样的尊重和地位。可是，我常常想，这个世界上可能并不存在什么没有根基的权利。女性所要求的权利，需要有相应的责任担当与之相匹配。要从本质上改变女性的生存处境，必须依靠的是女性自身持续不断的努力，而非仅仅是在口头上伸张女性的权利。
传统性别观念是个自循环系统：女性被要求照顾家庭的后果是，想在职场上一展拳脚的女性很难有所成就，而那些取得了些许成就的女性，也会被这个社会所排斥。女性在职场上的艰难处境，又进一步合理化了女性的家庭照顾者角色。
如果一个女性非常乐意照顾家庭，而没有事业上的追求，也许这并没有什么坏处。但是，如果想要给有职业追求的女性营造更好的生存空间，那么就需要女性自身展示出出色的工作能力，哪怕这意味着在恶劣的职场环境中更为艰辛的付出，以及承受更多的来自社会和他人的恶意。
但女性要在职业和家庭上同时取得成功，仍然离不开配偶和其他家庭成员的支持，以及对职业女性更为友好的社会环境。相对于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我想，男性对女性的更有价值的爱护或许是，欣赏她们与男性不同的那些地方，愉快地接受她们也可以把事情做得与男性一样好，甚至更好的事实。
参考文献：
Cheung, F. M., & Halpern, D. F. (2010). Women at the top: powerful leaders define success as work+ family in a culture of gender. American Psychologist, 65(3), 182-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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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洪教授
张洪，香港中文大学心理学博士，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心理学系副教授，从事社会心理学研究。是一个学了一些理论，做了一些研究，但仍行事天真的心理学家。喜欢思考与自我、关系和幸福感有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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