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阿米蒂奇的诗:英国中学生的真爱
西蒙的诗歌多采用个人独白的形式,语气真切。来听听诗人西蒙和他的读者朗读他的诗歌代表作吧。
不久前揭晓的2018年英国女王奖诗歌金奖,获奖者为西蒙•阿米蒂奇。
这是英语文坛最高荣誉的文学奖之一。现任英国桂冠诗人卡罗尔•安•达菲 Carol Ann Duffy 赞扬他的诗歌:“打破边界,将我们的日常生活编织成诗,体现了诗歌的情感力度和音乐之优美。”
他的诗歌观念很当代,内容贴近生活,词语通晓易懂,然而表现手法新颖独特,诗体和音律推陈出新,联想丰富,意象连绵,切合当代英国读者的思想状态和阅读口味。很多诗歌适合教学,让学生从中掌握英语诗歌的表现特点。过去20年来,他的诗歌一直作为英国中学生GCSE会考阶段的指定教学内容。
家庭、成长和友谊是他写作的重要主题。他常常以他的个人生活体验为题材,抒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的作品也表现出对社会生活问题的强烈关心。
其诗歌多采用个人独白的形式,语气真切,朗读起来有明显的韵律和节奏,虽然这种音律感并不完全表现在句尾押韵上。他的声音是饱满的,又是思索性的,激发读者进入观照内心的空间,如同划着一只深入水湾探幽的船。他善于使用词语的双关和隐蔽特点,语含幽默而不动声色,山重水复,突然击中心灵。
他的诗歌艺术如同古希腊艺术品,看起来简单,而优美中蕴含丰富的表现形式。学校里老师会教学生如何领会这些诗歌技巧。最受英国中学生熟悉的作品,大概要算《母亲,任何距离》这首小诗。我这里把它按字面意思,翻译成中文,保留了诗体形式,失去了原来的押韵。音律还请参照英文原文朗读。
母亲,任何距离
Mother, any distance greater than a single span
requires a second pair of hands.
You come to help me measure windows, pelmets, doors
the acres of the walls, the prairies of the floors.
You at the zero-end, me with the spool of tape, recording
length, reporting metres, centimetres back to base, then leaving
up the stairs, the line still feeding out, unreeling
years between us. Anchor. Kite.
I space-walk through the empty bedrooms, climb
the ladder to the loft, to breaking point, where something
has to give;
two floors below your fingertips still pinch
the last one-hundredth of an inch...I reach
towards a hatch that opens on an endless sky
to fall or fly.
译文:
母亲,任何距离只要大过一双伸臂
要求第二双手,
你来帮我丈量窗,窗帘盒,门,
墙的数英亩,地板的大草原。
你在零端,我拿着卷尺盘,记录
长度,将米、厘米报告回基地,然后离开
上楼,线仍然在吐出,拉开
我们之间的年轮。锚。风筝。
我太空步行穿过空空的卧室,爬上
梯子进到阁楼,到达崩断点, 到那里
必须给出;
两层楼下你的手指尖仍然捏着
一英寸的最后百分之一...我走向
那面对无尽天空打开的舱口
落下或者飞起。
——西蒙•阿米蒂奇
年轻的作者刚搬到一处新房,母亲来帮我丈量窗帘、门、地板、墙等。英国的民居一般是两层楼的复式平房结构。母子之间的距离,诗人用古老的人体单位A Single span来衡量,这是一个人张开双臂的长度,暗示母子亲情。大过这个长度,第二双手,也间接表示我不再依赖母亲。丈量的尺度从厘米计算的门窗变化到数英亩的墙,地板有非洲大草原般的辽阔,进一步说明我的世界扩大,也是诗人对母子距离的丈量。
母亲在一头拿着卷尺固定不动,我拉着卷尺的另一头来回比划,长长短短的事情均告诉她,我离开了她的视线,上到楼层,母子俩一线相牵,这条线拉着相隔的年代时光。紧接着诗人只用“锚,风筝”两个名词,引导读者想象,母亲就像定船的锚,我如同晴空飘摇的风筝。
我迈着太空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一步说明我的飘摇不定。空空的卧室暗示我还是一无所有。我到了阁楼到达楼层最高点,这也是个转折点。母亲还是原地不动,手拿着卷尺一端,紧握着与儿子之间最后的那一丁点联系。年轻的我继续走向天际线的窗口,hatch 这个词既指飞机上的舱口,又有雏鸟孵化出壳的双重意思。我如果从这里出去,我将飞翔在天空,还是摔落到地下?换句话说,我是成功还是失败?
西蒙•阿米蒂奇与本文作者赵潇
(摄影:艾米莉•阿米蒂奇)
西蒙后来回忆说,当时他刚刚租了一套房子,离父母家只隔了六道门,母亲来帮他丈量房间。母亲拿着卷尺的一端,他拿着卷尺的另一端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上阁楼窗顶的形象,启发了他写作这首诗。他那时正处于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成功的担心之中。全诗大体采用传统商籁体14行诗排列,不规则用韵,最后一句 To Fall or to fly 形成两个强韵,强化了诗人惊疑不定的心情。
从上面这首小诗,我们可以看到西蒙的诗歌具有很强的联想暗示特点,他往往从一件具体的事或景像出发,如同瓜藤,一景引发另一景,步步牵连,层层扩展,将读者带入诗中认识到自己的影象,而诗歌也从眼前之物提升到具有普遍意义的意境。他以一个传统的点为中心,慢慢辐射开来,一句一句地探索,将越来越多的景象吸引进来。这些景象有时候是跳跃性的,有时候是循序渐进的,但是他不急,他不浮躁。他的思绪时而近时儿远,打开一个巨大的空间,迫使读者思考自己身边的这个熟悉的小小的世界,与那个广阔的诗句中展现的意境,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包罗兼容这个特点突出表现在 Zoom! 。这首诗中文有的翻译作“腾空而上”,或者“陡直上升”。实际上这个词是一个象声词,指移动快速,包括照相机镜头快速拉远,拉近。题目的意思不仅是上升,也包括平行穿梭。我按字面意思翻译如下:
Zoom !
It begins as a house, an end terrace
in this case
but it will not stop there. Soon it is
an avenue
which cambers arrogantly past the Mechanics' Institute,
turns left
at the main road without even looking
and quickly it is
a town with all four major clearing banks,
a daily paper
and a football team pushing for promotion.
On it goes, oblivious of the Planning Acts,
the green belts,
and before we know it it is out of our hands:
city, nation,
hemisphere, universe, hammering out in all directions
until suddenly,
mercifully, it is drawn aside through the eye
of a black hole
and bulleted into a neighbouring galaxy, emerging
smaller and smoother
than a billiard ball but weighing more than Saturn.
People stop me in the street, badger me
in the check-out queue
and ask "What is this, this that is so small
and so very smooth
but whose mass is greater than the ringed planet?"
It's just words
I assure them. But they will not have it.
译文:
《嗖!》
它一开始是个房子,联排房的末端
在这里
但它没有停在哪儿。很快它是
一条大街
其环湾部优雅地穿过机械技术学院
往左拐去
甚至没有看一眼主要干道
然后很快它是
一座拥有四家清算大银行的城镇
一家日报
和一支拼命晋级的足球队
它继续下去,不顾土地规划方案,
绿化地带,
在我们明白过来之前它已经脱离我们的手掌;
城市,民族,
半球,宇宙,四面八方捶打着
直到突然一下,
幸运地,他被拉到旁边穿过一个黑洞
的眼睛
然后发射到邻近的一个星系,显得越来越
小而平滑
甚过一枚台球,然而重量超过土星。
人们在街上拦住我,纠缠我
在付款的队列
问“这是什么,这个东西那么小
又那么光滑,
但是它的体积比环绕的行星还要巨大?”
它只是词语
我向他们保证。但是他们并不明白。
——西蒙•阿米蒂奇
这首诗总共29行,一长一短有规则地排列。诗人的眼光从家里的房子开始,拉到城镇、银行、绿地,扫过我们生活中的许多平面,不时夹杂着嘲讽(拥有四家清算大银行的城镇,拼命晋级的足球队,滥用绿化地带),冷峻地让我们在反顾我们生存的环境时发现其中的荒诞可笑之处。诗人来回穿梭,从黑洞到星球,将我们的眼光带向长空,又用台球和土星这样一小一大的物象同时排列作比。正当我们从宇宙观望之际,诗人嗖地一下降落回到街道和排队购物的超市。简练而幽默的词句反复加强身边和宇宙、眼中所视与脑中所知之间的对比。这种大开大合的视野使读者在熟悉的景象中不断认证自我,又不断超脱自我的存在。最后结尾“这是词语”,点明了这首诗的主题是关于语言的力量。然而虽然诗人很确定,但是人们并不能理解,激发读者跳出一步,问询自己是否能理解本诗的主题。
西蒙•阿米蒂奇在上海惠灵顿学校“ZOOM!表演节”上对本诗的创意概念进行了解释。他说:“天文和星际术语给我灵感,成就了《ZOOM!》这首诗。一首诗从小小的农舍传播到宇宙的尽头只需几分钟,就如同一个孩子写下了一个地址——从门牌号到街道,再到星球和星系,这就是一场超越时空的旅程。诗歌能穿越地球上诸多边界,承载着微风去任何它们想要去的地方。”我理解这首诗讲述的正是诗人走上文学之路的过程。
2018年11月20日牛津大学古雅宽阔的考试演讲大厅坐满了师生,听西蒙•阿米蒂奇教授讲解他今译的英国中古诗歌《绿骑士》。坐我旁边的英国文学研究生Thomas Revell,说他很早就喜欢西蒙•阿米蒂奇,他对我解释道:对于中学生读者来说,西蒙的诗歌,思想表达清晰明了,讲述普遍接受的真情实感,主题严肃,与儿童、年轻人和成年人都有关系。诗歌的整体基调传达的是诗人对世界现实性的、有切身关联性的看法,这一点尤其为年轻人所欣赏,而不像传统诗歌那种精美的或者高高在上的表达。他的诗歌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向读者讲述。
其他西蒙•阿米蒂奇作品学习视频,可点击底部“阅读原文”参看BBC网站的内容。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全文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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