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课家长自救:“弹性轮值带娃”会是好办法吗?
父母带娃能力并不与他们读了多少育儿书、看了多少育儿课程成正比,反倒和身心状态息息相关。
文丨秦轩
全文共3383个字
3月中,北方的春天还没稳固,女儿在家上网课却进入了常态。女儿现在小学一年级,正是给学习打基础的时候,上网课教学质量恐怕和去学校没得比。整天对着屏幕学习,视力保护是问题,运动、社交也是麻烦事。
不过,相对来说,我的心态可能比城里的大多数朋友们要好不少。在城里“住在水泥窟不知社区为何物”(我妻子语)的朋友们,要把绝大部分带娃压力在家庭内部消化。在我们村,有街坊邻居互助,可以搞“动态联合式弹性轮值带娃”,简称动轮带娃。
动轮带娃,就是几家人商量好,把孩子都丢给一家,由一家负责监护,相互轮换。轮值的家长要多费心,多喂几张嘴,不轮值的家长可以把时间省下来干自己的事儿。理想状态下,一周轮值一天,剩下4天工作日和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不理想的状态下,几家人临时凑个把小时,解决课后活动问题。
第一次启动“动轮带娃”,是3年前疫情刚兴起时。说实话,几家人还是承担了风险。万一有人感染了,都跑不掉。考虑到武汉疫情带来的恐慌感,大家能决定联合,不容易。我当时在东二环边上上班,每天固定坐地铁往返。后来大小爸说,当时他们觉得我风险最高,其他人都居家办公了。也因为上班,我没有亲自下场带娃,一直遗憾。
不过,与感染的潜在风险相比,孩子每天身心上的收益和不轮值家长时间精力的收益要大很多。大家还是觉得划算的。
这次学校通知网课,第二届动轮带娃自然启动。大家很默契地把一周时间安排好了。我挺兴奋,感觉可以补上上一次没带一堆娃的遗憾。不过,带了一两周发现有问题。孩子在一起,上网课有时候会互相影响。我的办法是在墙边搬把椅子坐着当督导。那个感觉一下子就让我想起小学的教导主任,挺尴尬。可是不这么干不行。老师在屏幕里使劲浑身解术持续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但未必一直有效。
女儿喜欢改名字,一会儿叫叮当,一会儿叫叮当宝宝。课上到一半又开始换背景图,搞得老师提问都回答不了。我其实挺担心她去别人家会不会更散漫。估计其他家的家长也有类似担心,后来更多会选择在家上课,下课了再把孩子凑一起。
这两月,我经常会想,幸亏当初我们离开楼房小区,搬到宋庄来住。在这里收获的不仅是小院子、葡萄架,更是一群有趣的邻居和更野一点也更真诚的生活。
几家人孩子基本都在一起上幼儿园,住的也不远。我家和橄榄家离得最近,隔几条胡同,步行3、5分钟,再远一条胡同是豆豆家。和小区比,我们这里更容易形成熟人社群。走在村子里,随时撞见熟人。那天去新开的饭馆吃饭,一会儿阿诺过来,一会儿橄榄、大小来了,再一会儿沐乐也来了。吃完孩子们在饭馆外的工地废墟上玩,橄榄爸看着他们,一会儿我再过去,其他人在饭馆里吃饭聊天。也没有人安排,都很默契。
邻居们串门也比城里要频繁。在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敲门来送砍瓜,当然,送过来的也可能是小孩。
我们这里有院子,有树林,有空地和胡同。孩子们玩得野,每天跑跳,耍的很开。他们不那么需要依赖手机、iPad充当电子保姆,不需要躲到屏幕后面不出来。第一次动轮带娃时,有次看邻居群里发孩子玩的视频,有个院子超级大,跟古代的王府一样。后来才知道,恬恬妈带他们去美术馆里耍了。
上网课倒也不完全是坏事,孩子的学习肯定受影响,但家长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增加了,邻居们一起带娃的时间增加了。这种生活其实比孩子去学校念书,更接近我们的智人祖先所熟悉的群居生活。
一直觉得,这个时代对生活挺残酷的,不鼓励人们热爱生活,追求生活。所谓996,简直就是消灭生活。主流鼓励每个人自我驯化,把时间精力投入到学习与工作上,学习怎么掌握更多的专业知识、技能,怎么自律,和社会发生连接,换取金钱和权力。再用消费买方便,买快感。
如果说疫情有什么意外的好处,可能就是强迫大家停下来,慢下来,反思一下怎么陪伴家人,怎么带孩子。现代的日常生活需要懂得大量的物理、化学、心理学知识,但又不是靠知识就能掌握。父母带娃能力并不与他们读了多少育儿书,看了多少育儿课程成正比,反倒和身心状态息息相关。
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和邻居们过的生活,可能比在小区里要舒服一些,也会有不一样的经历,仅能提供有限的参考价值。
那天上午11点下了数学课,橄榄妈说带橄榄去挖野菜,地点在我家边上那条沟对岸的林子里。大小妈也说去。
4月下旬,日头正浓,天蓝沟亮,青蛙在这条“家边沟”里聒噪,起伏不停。我和叮当戴上新买的草帽、劳动手套,从院子里找到两个小铲子和一把小铁耙,放进骑行包,很快出发了。叮当坐在车后架上,一路和我说着他们上次挖荠菜,又说了几句橄榄的搞怪事。
过桥,进林子。大小那辆新的24寸山地车摆在旁边。两个小孩在跟着橄榄妈识草。橄榄妈让我们闻草的味道说这是黄瓜菜,可以凉拌吃。叮当指着开着小花的草说,这个是荠菜,几天前她跟着朵朵家摘过。橄榄妈说,这种长高的荠菜已经老了,你摘的时候先掐一掐根,看能不能掐得动。大小妈说,上回来摘的时候合适,现在有点过季了。
几个大人开起了玩笑,说着万一买不到粮,不用准备菜,就来这里挖野菜,沟里也还能捞点鱼。孩子们挖了两铲子就去边上玩,一会儿把车链子弄掉了,一会儿把铲子弄弯了。到中午饭点,各自回家吃饭。
再说一个我自己比较得意的带娃故事。
孩子们喜欢我们这的一个地方是宋庄美术馆。宋庄美术馆东侧有个大广场,小半个足球场大,铺着一尺见方的石板砖。以前美术馆组织少儿绘画活动,让孩子们在砖上用丙烯画画。现在没法搞活动,画还在。广场东边有一排杨树,树后种着矮矮的黄杨。不知道谁在树上绑了一块小号的篮球篮板。
孩子们在空地上骑车、玩滑板、滑轮、踢球。我们大人也带着他们玩过因地制宜版的棒球和丢沙包。美术馆一带有不少喜鹊。去年年底封村的时候,我带叮当过去玩轮滑,忽悠她说外星人来了,把人都抓走了。外星人就是那些喜鹊,来自喜鹊星。它们叫个不停,就是在招呼同伴来抓我们。附近院子里的狗和路上的野猫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在保护我们。可是路过那个牵狗的人走路姿势很奇怪,搞不好是机器人。
一天下午下课后,大小爸爸@我,说他带着大小和妞妞在美术馆。我把飞盘、大中小3个棒球手套、一个软棒球塞进自行车货架上挂着的骑行包里,催促叮当快走。太阳还有2个多小时落山,她在家闷了一天,得出去晒晒。
到了广场上,大小和他爸玩飞盘。我和叮当、妞妞扔了会儿棒球也没啥兴致。我为怎么能让他们多运动运动发愁,忽然灵光一现,临时发明娃抢飞盘的游戏,说白了就是狗叼飞盘的儿童版,几个孩子一起比赛,为了让他们能做几次无氧运动,跑起来。这事听上去简单,实操起来还真要点技巧。
我和孩子们商量,由我在孩子们身后扔飞盘,孩子们冲出去抢,一共扔10次,谁抢到的次数多,可以奖励一根冰棍。叮当不干,和我谈判条件,从人人都得有冰棍吃到她必须得第一个挑等等,我一气之下说你再啰嗦就不玩了,大家都没冰棍吃,她才妥协。后来是妞妞。妞妞5岁,和大小、叮当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跑了两次抢不到就开始嚎,撕心裂肺的嚎。这时候两个大的同意让她的起跑线在前面7、8米的样子。妞妞后来也抢到2次。大小很快抢到4次,妞妞抢到2次,叮当一次没有。然后叮当又不干了,说这个游戏对她不公平。她是女生,大小的短跑又是他们同学中最好的。我索性说这个游戏就不是给你设计的,如果每个人都公平,都考虑到就没法玩了。你就忍忍吧。而且你的耐力比大小好。头几次他领先,后面你就有优势了。
后来我在扔飞盘的时候,刻意往叮当边上站一站,让她有点小优势。果然,到第9次结束,大家的成绩变成了大小4次,叮当3次,妞妞2次。这时候我开始担心最后一次的结果,如果大小赢了,显得他领先过多,妞妞赢了,叮当或许会想自己怎么能和3岁小孩一样的结果。叮当赢了,大小会不会不干,非要分出个胜负?
哎,带娃这事比在企业做管理也简单不了哪去。幸亏我脑子快,喊上王老师让他扔,我也下场去“叼”飞盘,并成功抢到成为第4名。这样,3个娃的排名3个娃都很满意,皆大欢喜。我和王老师领着他们开开心心地去广场对面的小卖部买冰棍。3个人按胜利的顺序挑冰棍,最终却都选了一样的,双棒奶油冰棍。
我有点相信,网课再上下去,也许有人能发明个堪比足球的复杂游戏出来。
作者作者为前媒体人,博雅小学堂系列节目《胖叔叔带你去旅行》主播
责任编辑 袁漪琳 yilin.yuan@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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