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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呼一吸间都是权利受限,我们期待同性婚姻到来的那一天

多元家庭网络 多元家庭网络 2021-01-22

( 图 片 由 受 访 者 提 供 )


受 访 者 档 案 
受访者ID | 柏林 晨曦
生理性别 | 女
年龄 | 30 31
婚育状况 | 未婚 有同性伴侣 已育
性取向 | 同性恋
 

为了迎接孩子的到来

我们决定向父母出柜


 
我是柏林今年30岁。我是晨曦31岁。我们在一起七年多。今年夏天,迎来了我们的宝宝。
 
组建家庭、生育小孩的想法加快了我们出柜的进程。因为与父母关系亲近,时常见面,怀孕、生小孩的事瞒不了人。同时,在法律不保障、旁人不看好的情况下,我们期待得到父母的情感支持。更重要的是,我们希望能和孩子一起活在真实的世界。

事实证明,父母真的很爱我们,不仅给了我们情感支持,也给了我们很多实在的支持,比如带娃。
 
未出柜时,父母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都没捅破窗户纸。

晨曦怀孕后,拿着b超单,跟妈妈出柜了。晨曦妈妈一开始很难过、拒绝接受,但出于爱,晨曦妈妈无奈地接受,并从晨曦怀孕到宝宝出生给了我们很多支持。交往的前几年,我都是以好朋友的身份出现在晨曦爸妈家,也和晨曦一起带着爸妈出门旅行。在晨曦爸妈心中,留下了靠谱的印象。这让晨曦妈妈更易接受我,而不是某个带“坏”晨曦的陌生人。

晨曦选择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出柜是基于对她母亲的了解。而晨曦基于对父亲成长经历和认知上的了解,认为目前对父亲采取隐瞒是最好的。晨曦和妈妈商量过,决定对外说孩子是婚生子,但已经离婚分手,对晨曦爸爸采用同样说辞。尽管我们在晨曦爸爸面前也是出双入对的,但晨曦爸爸从来不问,只当我们是朋友,又或者是不想提起。
 
而我是先向父亲出柜,可能因为父亲提过他有一个gay的朋友,也表达过不管怎样只要我幸福就好,让我感觉对父亲说出这件事没有太大压力。而母亲和我曾因交往女生的事发生激烈冲突,冲突之后选择都不提这事。在母亲的旧观念里,同性恋是不道德的。

要孩子的念头越发强烈,我不再撒谎和隐瞒,某次电话中,向母亲“坦白”,我和晨曦在一起,我们要有小孩了。意料之外的是,母亲关注的点不再是同性恋,而是难过没有第一时间知晓。从小到大明明我和她的关系是最紧密,而我对我爸都“坦白”了,却和我爸一起隐瞒她。我和母亲之间更多需要解决的是亲子关系,出柜后,我和母亲一起在友同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做了深层次沟通,平时我也主动增加跟她的交流。现在,我的父母都能坦然接受我的性取向和我的家庭,不时来看宝宝,带宝宝去散步。
 
总体来说,我们处于比较放松的状态。双方父母已经彼此见过面,逐渐接纳我们作为一个小家庭。我出差时,晨曦带宝宝回父母家住;我回来的时候,也会一起到晨曦爸妈家小住。我们相处时不会特意隐瞒什么。比如,晨曦会直接当着晨曦爸妈的面对孩子说:“我抱不动了,去妈妈那儿吧。”
 




( 图 片 由 受 访 者 提 供 )

对家庭的构想与稳定的关系

让我们期待孩子地到来



每个人对家庭的构想不同,晨曦对家庭的构想是有孩子的。大概是我们在一起五、六年时,孕育孩子这个念头自然就浮现出来;晨曦说,我们稳定的关系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和信心。
 
一开始,我特别犹豫。我父母是那个年代经人介绍、门当户对、没有爱情的婚姻。在养育我的过程中,父母对我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和爱,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伴侣。所以,我很担心同样的情况会发生在我们和孩子身上。同时,我担心钱不够,也还没出柜、而缺乏父母支持,养育孩子会比较艰难。我曾经跟晨曦提出,要不要多存钱,推迟生育时间。期间也曾发生争执,最终我们决定先生小孩。毕竟,适合生育的身体状态不一定能用钱买回,生育虽然暂时耽误工作,但我们都还相对年轻。

对于经济问题,我做了孕后5年内收支预算。列出每个月基本生活花销、生育及孩子的额外花销,同时考虑收入下降幅度,每年需留存用于养老投资的钱。然后发现,其实勉强能行。这样的规划给了我们更多实实在在的信心。
 
事实证明,我对伴侣关系的顾虑,略显多余。养育孩子虽然确实会带来一些挑战,比如二人世界的时间会大大缩短;但我们找到了应对方法,就是珍惜一切可以黏在一起的时间。
 



( 图 片 由 受 访 者 提 供 )

养育小孩每个普通家庭一样

有辛苦,有甜蜜,我们也期待拥有普通人的权利



晨曦现在逐渐恢复工作,但夜奶还没断,我出差时她需要独自晚上带娃。这样长期睡眠严重不足、体能透支,导致一向坚强的她有时情绪低落,她通过在孕妈妈群交流分享,以及跟我吐槽,得到一些疏解。而且我慢慢发现,我们跟我父母不一样,并没有一门心思扑小孩身上。我们对感兴趣的工作没有停下钻研,我们学习的新知识也没完全围绕育儿经。
 
某种程度来说,宝宝成了黏合剂,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我们跟双方父母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我们也越来越理解父母。晨曦妈妈把我当一家人,早上起床听到我咳嗽,下午我就能喝到热腾腾的银耳汤;当然,我要是事情没做对,会被不客气地指出来。我父母在孩子出生后,经常从外地专程赶回成都,给红包买衣服买东西,乐呵呵逗小孩,带出门散步,抱着宝宝不松手。

我们想,父母看到我们在真实生活里对彼此、对孩子的好,也会觉得这样总比找一个不合适的人结婚更好。感恩父母对我们无条件的爱,给予我们养育孩子的支持。
 
如果我们的家庭能得到法律承认,虽然没有血缘,但我也完全没压力了。

我们选择的是自卵自怀,所以很自然,孩子在血缘和法律上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朋友也提出过质疑,比如我是否能视如己出,如果分手那么我是否就一无所得。对于前者,我们俩认为亲子间的情感是通过相处来培养。但不可否认,法律关系的缺失,让我在面对质疑时,有些底气不足。
 
但很神奇的是,在与孩子相处的时候,一切压力和顾虑就统统不见了。当我为他拍奶嗝,感受到他软绵绵的身体靠在我身上,奶香的呼吸喷在我颈旁;当他吃饱喝足对着我咿咿呀呀傻笑;当外出时间因故延长,他懒洋洋在我怀里一副淡定安心的样子。这些场景每天都在发生,我从中深深感受到和孩子的联结。他,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同样,我父母一开始也会担心没有血缘的孩子能否建立亲密关系,这样的担心也在他们跟孩子接触的过程中逐渐淡去。
 
中国传统文化很重视血缘,但法律也不能完全解决血缘问题。同性伴侣的结合,孩子本身就只能继承一方的DNA。但对我来说,如果我们的家庭能得到法律承认,意味着即便两个人分开了,双方依然保留对孩子的监护权,法律拟制的血亲关系无论如何无法斩断,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选择自卵自怀的家庭,伴侣多少都在承受跟我一样的压力。有的家庭出于双方都和孩子建立连接的考虑,选择a卵b怀,一个是血缘妈妈,一个是法律妈妈。在现行法律下,我们都知道,这可能面临更复杂的潜在法律问题。为了和普通人一样享有幸福,我们“费尽心思”。
 



( 图 片 由 受 访 者 提 供 )


在一呼一吸之间

我们都感觉到自己的权利是被受限的



李银河教授说,未来社会里伴侣成家的形式会是多元的,仅小部分人会结婚,更多人不会。但就我和晨曦的感情而言,我一定会选择结婚。就好像钱钟书描述杨绛,晨曦对于我的意义,满足了三种身份,知己、爱人、情人。我所有的情感需要在这段感情里都能够得到满足,所以本能的希望我俩能长久,希望能得到法律的承认和保障。同时,因为有了孩子,我们也迫切希望能同时拥有对孩子的监护权。
 
如果承担义务就能获得权利,那我对义务求之不得。但法律并没有给性少数群体这个选择。虽然我们都知道同性伴侣可以通过意定监护等方式获得重大医疗事故的签字权,但是办理意定监护的费用是每人八千多。而结婚证才多少钱?结婚证能带来多少伴侣权利?我们为了获得一项伴侣权利就要付费一万六千多,而其他权利还遥不可及。
 
法律的不认可带来的社会影响是巨大的。在拉拉社群或者家人面前,我们不需要任何隐瞒,自在地谈论我们的关系、展现我们的感情、表达爱意。但在平时的工作场合里,我们只能选择深柜。我经常在大学讲课,学生会私底下问我的婚姻状态,每当我想直白告知时,脑海里就会有一个声音说,不可以!当前环境下这样做欠缺考虑,你要为家庭收入负责。而如果晨曦公开出柜,客户可能会认为晨曦是个异类,进而对晨曦产生不信任。
 
如果有法律的保障,即便在我公开出柜时遭遇任何质疑抨击,我都可以很有底气告诉对方,那是你的问题。法律政策可以自上而下地推动社会所谓的风俗和传统。就像以前女性还裹小脚,怎么突然有一天大家都不裹了呢?这跟制度的变革有关。
 
婚姻赋予伴侣对孩子的共同监护权,但我们作为同性伴侣却不能享有这样的权利。晨曦当时剖宫产术中出血严重,从手术室推出来时,脸肿的像馒头,满脸通红冒虚汗。而当天孩子要注射疫苗,需要监护人签字同意。于是我就看到双眼无神迷迷糊糊的晨曦,皱着眉头握起笔来签字,强撑精神着跟医生护士答话。这一切本该由我来做,经历了这么痛苦生产过程的她本该完全放松休息。但我不是她结婚证上的配偶,我没有资格为我的太太分担。尽管我们可以做意定监护公证,但那只针对晨曦本人,并没有对孩子的签字权。
 
没有结婚证意味着没有生育证,缴了生育保险也无法报销。而且,孩子的出生证也只能由晨曦赶在出院前亲自去办理。又比如购房和小孩读书,按照目前的政策和法律规定,我们不是一个家庭,以后我们家有两个孩子,我们名下得各自有一套房,用于小孩读书,最好还得在同一个学区,便于接送。
 
没有婚姻权,并不是简单的说不能结婚。在一呼一吸之间,我们都感觉自己的权利在某种程度上受到限制。有时会让我们失去生活的自在感。
 



( 图 片 由 受 访 者 提 供 )

希望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我们这一代人能做的,是去争取我们应有的权利


随着我们的出柜,父母也走进了柜子。晨曦妈妈之前会担心孩子上户口的问题,也担心外人的看法。老一辈接触信息的渠道有限,需要我们多给他们资讯和信心。昨天我跟我妈说,现在有人在投票建议修改民法典,保障同性婚姻的权利。她听到后很高兴问我,那通过了你要去结婚吗?我想,如果同性婚姻合法化,对于父母而言也一定会是极大的解放。
 
我觉得给民法典提修改意见的意义大于是否当下立刻实现,这至少鼓舞了性少数群体,让大家发现我还有一个渠道可以向权力机构表达我的诉求。我们认同温和派的做法,并非与权力机构对立,而是适应当下的形势,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一点点争取我们应有的权利。
 
我们敬佩、感谢为推进性少数权益作出努力的每一位。我们能够不用中介、合法使用辅助生殖技术,能无障碍上户,全倚赖在前方奋斗的各位;我们也开始用自己的力量,温暖同行的人。
 
拉拉社群中的一些朋友认为推动同婚是浪费力气,现在绝对不可能通过。我们认为,各种结果都有一定可能性出现,没有人可以言之凿凿预判未来。我们这一代人能做的事,就是去做、去争取,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不是坐等权利从天降,而是行动。
 
有一天,同性婚姻在我们国家合法了,我们一定会去做婚姻登记,并把孩子监护权的手续办好。我会向所有亲戚出柜,告诉他们我们真实的情况,帮父母走出柜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说自己是单身主义、非婚生育。
 
在生活层面,结婚对我们的生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或许,等到孩子快上学的时候,我们可以更有信心、更有底气地将我们家庭的真实情况告诉老师,也不需要精心挑选幼儿园、学校,将孩子送到更包容的学校。
 
在工作层面,在同事问起的时候,晨曦也不再需要随大流地称呼另一半为老公,而可以直接称呼老婆。我也能在工作中展示出真实自我,让他们知道同性恋和好老师完全不冲突。
 
当同性婚姻合法化的那一天,我们将会生活在一个更真实、更自在的世界里,我们的孩子也是。




*本文由多元家庭网络和爱成家共同推出,文中观点为当事人观点


“爱成家”,由多家同志组织于2019年11月3日共同研讨后创建,现阶段专门倡导同性婚姻法律制度化。我们希望有爱的人可以成家。大家可以在微信和微博上搜索“爱成家”,关注我们。欢迎更多伙伴加入我们!



同性婚姻属于多元成家的一种形式,多元家庭网络在以生育权为核心的平权倡导中,倡议把生育和婚姻解绑,以保障同性伴侣权益,尤其是女同性恋伴侣的权益,未来同性婚姻的合法化也是我们工作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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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 | 阿烂

访谈时间 | 2019年11月

编辑 | 蘑菇 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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