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10个世界冠军，她们背后的扎心真相，很多人没看懂
有且只有一支球队，能以这样的方式亮相——
201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典礼，中国女排成员乘着“祖国万岁”花车来到天安门前，向公众致意。
中国女排乘坐最后一辆花车登场
1984年，国庆35周年典礼，中国女排第一次现身国庆车。
中国通过改革开放明确了发展方向，那一年的天安门广场上布置了一句流行的标语：“团结起来，振兴中华。”
1984年中国女排洛杉矶奥运会夺冠
如今，没有哪支球队能像当年的中国女排那样让人疯狂。
1981年，中国女排在日本首次夺得世界冠军，为她们庆功的中国驻日大使符浩赋诗说：“明日班师去，国门锣鼓喧。”
回国不到一个月，这支队伍收到3万多封来信。
40年里，中国女排换了一批批队员，比赛成绩起起落落，但它始终不只是一个队名，也不单指向一种运动，而是一个能够鼓舞人心的名词。
经历了时代变迁的郎平（点击可查看）形容：“女排精神不是赢得冠军，而是知道有时不会赢，也会竭尽全力，是一路虽走得摇摇晃晃，但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依然眼神坚定。”
多年以来，郎平把她的目标说得很简洁：“只要代表中国队参加比赛，我们的目标就是升国旗、奏国歌。”
中国女排近几年最受关注的赛事，是2016年里约奥运会，特别是在出师不利的情况下，对阵巴西女排的比赛。
北京时间2016年8月17日，里约马拉卡纳齐诺体育馆。
开场只有一束幽微的光，周围昏暗，时任中国女排队长惠若琪看不清观众席，但从幕后跑出来亮相时，她便感觉气氛不同，觉得十分亢奋。
中国女排在里约首战负于荷兰队。翻看历史战绩，中荷对战中国队18胜6败，没想到在里约一出场，中国队就碰了钉子。
最终，中国队以小组第4的成绩，提前碰上了东道主巴西队。
中国队与巴西队8年里交手18次，18连败。
作为2008年和2012年两届奥运会冠军，巴西队此次在小组赛中5战全胜。即便是最乐观的人，也对中国队收起了笑脸。
比赛前一天，姑娘们照常列队跑步。年龄大的几个球员，早就知道以后没有机会参加奥运会了。
年纪还小的队员说：“我们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在一起打球了，就把今天的训练当成最后一次训练。”
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提出想跟女排姑娘合影。郎平犹豫了一下，“因为不想强化告别气氛”。
在那张合照中，所有人都笑了，除了朱婷。
朱婷那时已是中国队的得分王，也是对手猛攻的点，压力很大。
2016年里约奥运会，中国对阵巴西，朱婷扣球得分
她记得：“在奥运村，每天都有捷报，咱们的团拿了金牌、银牌、铜牌，不像大奖赛之类，最后才到金牌。那种感觉，也是无形之中的压力。”
训练结束后，朱婷收到郎平的一条短信：“朱婷，我的弟子遍布世界各地，但你是最让我骄傲的一个。今天站在场上，你就是最棒的，加油。”
这位教练极少给队员发信息。屋里没人，情感内敛的朱婷看完就哭了。
郎平（左）和朱婷
直到事后，英国广播公司评论，这场比赛或许展现了排球最极致的一面。
巴西女排在所有的数据统计中都优于中国女排，而在巴西球迷连续不断的嘘声中，郎平指导的这批年轻球员如何承受住了从未间断过的压力，几乎是一个谜。
惠若琪站在对战巴西队的赛场，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在国家队的最后一场球。
“大家一起打球是一种缘分。今天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补位，你最后一次帮我传球。”
1995年出生于排球世家的张常宁只说了3个字：“就是干！”龚翔宇站在替补席上，喊得撕心裂肺。
中国队第一局以大比分输了，巴西队势在必得。第二局开始，刘晓彤和张常宁上场，局势大为改观。
张常宁
“我没想到姑娘们表现得这么好，我就告诉她们，上去就给我像老虎一样，咬她们几口。”
郎平记得，进场时没看到中国国旗，一得分，国旗全部亮出来了。
中国女排连续拿下第二局、第三局后，巴西队的球员慌了神，脸绷得紧紧的，挤不出一丝笑容，身经百战的谢拉、塔伊萨也开始主动失误送分。
比赛拉扯到第五局决胜局。谢拉发球失误，中国队拿到赛点。
张常宁说：“那完全不是她的水平，训练中让她发10次都不会失误，那次偏偏就失误了。”
14:13，中国队领先。
转播镜头下，一位巴西小球迷的大眼睛淌着泪，随后捂住脸在妈妈怀里痛哭。
英国广播公司说，这个小男孩的眼泪似乎提醒了我们，我们不需要知道那些细节来领略比赛的魅力。
有时候，一场比赛所牵动你的，仅仅是它就像人生中必然会经历的一样，你用尽所有的力气，但是胜利仍然够不着。
未来某一天，他或许能明白，这也是竞技体育美好的一面。
赛后，郎平在新闻发布会现场的一角换下已经湿透的衣服。
她对记者们形容中国队的逆转：“快‘死’了嘛，精神状态肯定不一样。”
她往后看了一眼说：“退一步，万丈深渊。”
快要离开时，她对记者说：“不要因为胜利就谈女排精神，也要看到我们努力的过程。女排精神一直在，单靠精神不能赢球，还必须技术过硬。”
小组赛输给荷兰队之后，中国队与它在半决赛再次碰头。体育馆外，两支队伍的球迷相遇了，荷兰队支持者对身穿中国团队服的助理教练说：“我们第一场就赢了你们，我们赢定了！”
助理教练淡淡地回话：“中国女排从来不会在一次比赛中输给同一个对手两次。”
自2004年雅典奥运会夺冠之后，中国女排有9年没有尝过站上最高领奖台的滋味。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中国女排主场负于美国队，这是近些年国人记忆最深的败仗。
2008年，在改革开放30周年时，中国成为奥运会的东道主。48岁的郎平以美国女排主教练的身份回家乡征战奥运，和中国女排隔网相望。
美国女排击败中国女排，是北京奥运会期间最受瞩目的时刻之一。
互联网上有人愤愤不平，骂郎平是“汉奸”“卖国贼”，有人说她“实现了个人价值，失去了国家价值”。
那次比赛后，郎平跟她的朋友、中国奥委会副主席何慧娴通电话时说，比赛结束后，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走出体育馆。
她没想到，很多人冲她喊“加油”，没有遇到谁指责她为什么要赢中国队。
后来，美国女排打决赛时，全场观众都为郎平的球队加油。
“作为美国女排主教练带队回到家乡，我换了一个角色体会日益走向强盛的中国，它更具包容性，更与世界接轨。”郎平说。
郎平经历过中国人最想赢的年代。
1981年，女排世界杯在日本举行，中国队七战七捷，夺得世界冠军，实现中国三大球的历史性突破。
当时国家百废待兴，追赶世界潮流，中国人敞开国门难掩自卑，适逢女排扬了国威，全国上下都被女排“点燃”。
次日，国内几乎所有报纸头条都在报道女排夺冠。
当时红极一时的杂志《大众电影》，1982年3月刊的封面照片就是女排队员周晓兰和电影演员龚雪的合影。
一有比赛，工厂、学校、家庭，全都围着一台小电视，敲脸盆鼓劲儿。
郎平曾经总结，当时的中国女排，让国人“最直观地感受到我们中国人行”。
老女排队员姜英说，那时不敢出门，一出去就有人要签名。
姜英（左）与郎平
有一次比赛输了，姜英要哭出泪来，教练让她不许哭，赶紧憋回去，“要有尊严地走出去”。
郎平记得有一次连续练了7个小时，“不吃饭不喝水，练完之后，两个膝关节都是肿的”。7个小时的练习，是连续扣了1000多个球。
她的右手小拇指，当年拦网被打骨折，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而变了形。
医生给郎平做手术时，发现她的膝盖已经老化到70岁老人才有的程度。
备战里约奥运会使郎平再次接触中国女排队员。她面前是一群“90后”。
朱婷生于1994年，生性腼腆。2013年，她第一次代表中国女排参加成年组国际比赛，广播里介绍2号朱婷时，观众席上掌声寥寥。
第一个球扣死得分，她习惯性地按国家青年队的庆祝方式去跑圈，却被老队员拉了回来——国家队的庆祝方式是拥抱。
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是中国女排历史上的低谷，中国女排只拿到第7名。3年后，郎平决定回国执教，并率中国女排拿到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银牌。
将近20年过去后，郎平最终再次接下了任务，2013年5月，新组建的国家队进行第一次集训。所有队员都在猜测那位明星教练以何种形式出场。
郎平早早来了，叫着运动员的小名，送上调查问卷：说说你的性格特点，谈谈你的技术特点，你认为国家队在里约奥运会周期的奋斗目标应该是什么，你能为球队做哪些贡献，你希望教练在哪些方面给你更多帮助……
她全面起用新人，从各省队征调队员组建“大国家队”，耐心指导。
她抠细节、训练强度大，能力强的先练完就能下课。
有队员说：“她告诉你怎么练以及这样练的原因。突然发现，我怎么还有这么多要学的？”
惠若琪说，每周有两天连续练习10个小时。
晚上8点训练完之后，8点30分吃完饭，8点40分进馆，练到晚上10点。治疗、洗澡、睡觉，差不多已是夜里12点了。第二天早上7点15分起床再练。
有一次准备大奖赛，球员状态欠佳，郎平罚防守。
很多队员回忆，那是练排球以来最累的一次，“防守的人都是被扶下来的，没有人能站住”。
在国外执教一圈后，郎平带回先进的机器和科学的训练方法。
她注重科学饮食，叮嘱运动员要多吃蔬菜，时常在饭点转到她们身边，看餐盘里有没有绿色蔬菜。她第一次训练完瘦弱的朱婷，就送了她一盒蛋白粉。
她不过分限制运动员的自由。
1995年第一次回国带队，每隔一两周，郎平就鼓励队员去看看电影，或者带她们去打保龄球。一旦走出国门，就招呼队员参观名胜古迹，给她们时间购物。
在她看来，优秀的运动员应该了解世界，要有较强的综合素质，生活里不该只有打球。
惠若琪因为身体原因在2018年退役。球迷为她准备了999朵玫瑰和11层的蛋糕。有人说：“即使我有第二个青春，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惠若琪了。”
她读体育社会人文学专业。“以前书本上说体育是最高的娱乐，人类越发展，体育才越能被发掘出更多可能性，丰富人的生活。”
她说：“体育是完整的，不仅有夺冠和开心，也有失败和泪水，受伤的惨痛。”
惠若琪在退役仪式上与粉丝互动
惠若琪认为，不是夺冠才有女排精神，女排精神是不管处在高峰还是低谷都不会放弃。中国女排是“长期主义者”。
“对输赢的态度反映一个民族的心理素质。”郎平说，“接下来的东京奥运会，中国女排同样会去争取胜利，我们打的是人类精神，只要做了努力的尝试，输赢算不了什么。”
她重申了那个从未改变的目标：升国旗、奏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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