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新镇小茂 | 文
搞笑漫画《豌豆笑传》突然在贴吧火了，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
通常情况下，一部曾给无数人带来童年欢乐，且连载近20年的作品，就算不被视若珍宝，往往也能得到更多宽容，各行各业都不怎么例外。
然而，《豌豆笑传》却轻松秒杀了这一惯例。它伴随了一代人长大，爱看漫画杂志的小伙伴多少都听说过它，网上搜索却几乎全是骂声，黑粉数量不断增长。
我和它的相遇，好比《白蛇：缘起》结局里的小白和许宣，看似偶然，实则命中注定。“得益于”贴吧改版后奇怪的推荐机制，时不时会有些古早冷门贴吧突然在你的首页霸榜，像是催促你迎接童年时的老朋友。
豌豆笑传吧正是如此，靠着官方引流，它成了近期热度最高的漫画贴吧之一。但千万别以为它是什么怀旧向论坛，大致探一圈，你会发现它由50%的黑粉和百分之49.9%的抽象粉组成，就连贴吧头像也是对漫画作者袁伟江的恶搞。
而且答应我，千万别因为好奇跑去搜索“豌豆漫画”公众号内容，否则你可能笑死在评论区里。
所以问题来了，好好的童年回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多数人印象中，《豌豆笑传》只是一部人畜无害的四格搞笑漫画。抛去天花板级别的《乌龙院》和《阿衰》，在同类型作品里的知名度也算数一数二。它由漫画家袁伟江创作，2002年就开始在杂志《漫画Party》上连载，至今仍未停刊，甚至在公众号上保持日更级别的高强度更新。《豌豆笑传》主要围绕豌豆父子和宠物“臭皮猪”的日常生活展开，在故事里融入了不少当时接地气，也较为流行的元素，再加上四格漫画的超低阅读门槛，很快就在学生群体中流行开来。客观来说，《豌豆笑传》连载初期的质量还是不错的。根据作者袁伟江描述，漫画开始连载的2002年正赶上自己儿子出生，他将个人经历和对儿子的感情注入到作品中，以此为蓝本创作了一系列故事，让不少熊孩子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不过，由于《豌豆笑传》现在的风评可能是连载漫画里最差的，关于作品的介绍部分就到此为止，再让我多夸两句也不太合适。所以，我们不妨开门见山，聊聊它的口碑是如何一步步崩坏成这样的。早期的四格漫画往往会穿插不少屎尿屁笑话，现在看来有些低俗，但也要考虑到当时的创作背景。一方面，它们流行于香港无厘头电影盛行的年代，不可避免地受其影响；其次，这类笑话简单易懂，在小孩子里最容易流行开来。但《豌豆笑传》的问题在于，它在这方面的浓度实在太高了，不管是校园题材、日常生活，乃至各种新人物出场，最后总能和马桶、厕所等重口味段子扯上关系，笑点似乎还停留在20年前。不止如此，作为一部主要面向儿童的漫画，作者却思路清奇，总把一些三观不正的梗当幽默。更重要的是，《豌豆笑传》里的绝大多数内容实在让人找不出哪里好笑。一部搞笑漫画能不好笑到这种程度，某种意义上才是最好笑的事情。但仅凭这些表现，《豌豆笑传》也不过和其他烂作一样缺少个性，不至于十年如一日被自己的忠实读者狂黑。想知道它为何能一众屑作里“脱颖而出”，还得从作者本人长期以来的骚操作讲起。或许是漫长的连载抽干了作者所有灵感，袁伟江在2012年做出了一件极度离谱的事——偷偷在连载杂志中刊登了往期发表过的内容。这点小伎俩瞒不过铁粉，念在是初犯，这件事只被认为是编辑失误，还没有触及到读者底线。但很快，粉丝就发现重复投稿成了《豌豆笑传》的日常操作，甚至有一期漫画全部都是以前的内容，堪称人类艺术史上的奇迹。事情到了这种程度，原因已经不难理解：这是漫画作者袁伟江在骗稿费，用的还是最偷懒、最不负责任的方式。复制粘贴这门手艺活还被袁老师玩出了新花样。看到越来越多读者粉转黑，袁老师也不得不做些妥协——从全选+复制粘贴变成了节选+排列组合。具体怎么操作呢？我想袁老师终于学会了PhotoShop抠图，把自己绘制的人物和背景素材分开，根据需求打乱再随机组合，就又成了一期新的漫画，又能再赚一期稿费。以上，不过是我从瀚如烟海的素材里截取的一叶孤舟，但想必你已经能够理解《豌豆笑传》读者的愤怒。这部漫画也许曾在他们的童年有一席之地，如今却成了不堪回首的过往。而且，作者袁伟江和《漫画Party》官方均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解释，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读者的反馈没有任何回复。没办法，他们只能揭竿而起，用自己的方式向官方发起反抗。这不是一个粉丝聚集地，早在2013年就被如今的“反豌党”占领，甚至有人在百度百科建立“豌豆笑传吧”条目记载了此事。豌豆笑传吧目前有2.3万吧友，每天热度却也至少有5位数，活跃度就高得离谱（关注/热度有10:1就已经很高了）。被官方引流是一方面原因，但我觉得更重要在于它的吧友实在太能整活了。吧里的帖子不止围绕《豌豆笑传》的内容吐槽，二创氛围也相当浓郁，设立有作品吐槽、漫画评测、剧情创作、素材发掘等专区对症下药。首先你能看出他们是真正的老读者。这里的一堆考古学家，能随手能掏出03年出版的《豌豆笑传1》开始吐槽。你在这里会发现许多让人忍俊不禁的剧情Bug，比如电脑辐射真的能让人变异；更有甚者，一位吧友针对作者袁伟江的骗稿、恶俗笑话等行为，居然足足列举了723层楼。截止这篇文章撰稿，最新的更新日期落在9月1日凌晨时分。我已经分不清这是真爱还是血海深仇，亦或者爱恨水乳交融，才能孕育出如此复杂深邃的感情吧。《豌豆笑传》的另一大槽点是它20年不变的敷衍画风。看了吧友“Rogue-K”发起的“袁伟江速通挑战”之后，我甚至有信心在培训几天后接班袁老师的工作。如果图文教学不够生动，这里还有视频，教你如何用手机默认的画图工具10分钟创作出一期漫画素材。看了一天的《豌豆笑传》我没笑出来，但帖子结合吧友的回复属实把我给整笑了。每翻开一篇帖子都像是一次冒险，你猜不透逗乐你的会是帖子内容还是吧友回复，但它们至少都比《豌豆笑传》原作要来得搞笑。《豌豆笑传》是一部粪作，这点毋庸置疑。但要说它没有任何优点也是不公正的，它确实曾带给很多人欢乐，以至于现在还有人黑它，而不是被彻底遗忘。也许我们更应该好奇，一部风评跌落到马里亚纳海沟的漫画，是如何能在杂志里雷打不动连载到今天的。我们把目光越过《豌豆笑传》，投向它扎根多年的平台《漫画Party》。在纸媒衰落和《知音漫客》崛起之前，《漫画Party》曾是国内销量最高的漫画杂志之一，旗下除了《阿衰》这个超级巨星，还有《莫林的眼睛》、《鳄鱼大宝》、《嘻哈小天才》等质量和人气都非常不错的长篇连载作品。当然，随着更有竞争力的杂志和互联网崛起，它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了。不过《漫画Party》却没有像《漫画世界》、《幽默大师》等同行一样选择停刊，而是走上一条自我阉割的道路——强行腰斩了所有长篇作品，并全部换成短篇搞笑漫画，却保持了还算稳定的销量，一直存活到今天。可以说，是《漫画Party》的自我阉割，为《豌豆笑传》这样的漫画提供了无忧无虑的生存土壤。管你低俗不低俗，小孩子就吃这一套，看个爽就行。另一方面，袁伟江本人对漫画事业的态度也值得揣摩。2002年，他在为《漫画Party》连载《豌豆笑传》的同时，还在其他杂志同时刊登着《乾坤圈》、《追星族》、《薯条大王》等搞笑漫画。尽管题材有所不同，但这些漫画里的人物造型、内容和笑点几乎如出一辙，显然是流水线加工的产品。这种创作模式显然不是为艺术献身，目的也很明确：尽可能多撒网，多赚点稿费。所以，与其说袁伟江是漫画届的毒瘤，倒不如说他只是个幸运的小人物。他从未想过成为漫画艺术创作者，自己的作品却机缘巧合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