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再次升级的AI绘画，为何演变成了党同伐异的工具？

夜間瀨玻璃丨文

这是“明日香”，《EVA》里面的女主角。

我贼喜欢明日香，买了她的手办，痛衣，收集了一堆周边，就连我手上的手机壳都是明日香的。

得益于明日香，我这几年二次元生活算是多姿多彩；也得益于明日香，我才有兴趣关注，这个月画师圈子里最为离谱的“行为艺术”。

—— AI作画 · 明日香100天挑战。

之前BB姬和大家聊过很多次AI绘画。

从“AI绘画发展时期引发的争议”，聊到“AI在一些特殊场景下的捉襟见肘”，最后聊到“AI对深陷其中的每个人引起的是是非非”。

不过，我们暂时还没聊过国内外关于“AI绘画”复杂的舆论环境，所以今天就顺着这场日推画师引起的风波，简单提上一嘴。

身处风波中心的画师“tarte”是一位拥有多年从业经历，有着相当实力的画师。

翻阅他的推特时间线，你可以发现在2021年，在AI绘画还没有大行其道的曾经， tarte就已经是一位有着强烈分享欲望的画师。

他会经常在自己的账号下发布日常的摸鱼画作，一般都是各种风景创作，或者是一些单人插画。

一开始， tarte对于AI绘画持有的态度是“谨慎不看好”，会发表诸如：

“如果（大家）分辨不出AI出产和画师绘画，那世界差不多该毁灭了”，这样在当下随处可见的发言。

但随着技术的不断迭代，AI绘画已经可以作为相对成熟的工具后，他成为了第一批去亲手尝试AI绘画的画师，并很快沉浸其中。

在熟稔AI绘画之后，tarte依然以自己惯用的“一串简短的文字配合几张图片”的推文格式，长时间更新了超过半年的AI绘画。

这段时间，AI绘画又经历了多次的迭代，工具从“Midjourney”倾斜到了“NovelAI”。围绕AI产生的各种争论甚嚣而上，在中日都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但这些都没有波及到 tarte，这里好像成为了某种“AI绘画的世外桃源”。

当然这种“遗世独立”是建立在“推文从来没有直接侵入，SNS关于AI讨论”的前提下，如果浸入其中，那么很快这里就会成为新的战场。

6月1号， tarte在自己的作品中打上了一个非常特别的TAG“100日チャレンジ”（“100天作画挑战”），将自己的作品代入到了大众的视野之中。

这张图，就是上文的明日香。

“100天作画挑战”我们曾经在B报中简单介绍过一次，是由韩国插画师“モ誰”发起的，一个在插画师圈子中非常有趣的活动。挑战内容说白了就是画师坚持100天，每天更新一张插画。

听起来虽然并不复杂，但是，每天准备一张不同插画需要耗费相当的时间，精力，对画师而言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モ誰会直播作画过程，一般6-8小时

插画师很多，能顺利完成挑战的很少，所以“100天作画挑战”也有了相当的关注度。

tarte加入其中后，他的明日香作品收到了相当不少围观路人的夸赞，被大范围的传播。不过他并没有声明作品并非AI创作，也没有提早说清这是一场属于“AI”的挑战。

所以当“明日香系列”更新到了第5张的时候，战火终于烧到了这里。

“AI量产，100天作画挑战”。

前面提到“100日作画挑战”是画师付出时间精力的挑战，那么出图时间在5-15分钟的AI，唐突的介入其中，一定会对曾经参与过挑战的画师来说十分僭越。

所以， tarte 在被指认AI作画的一瞬间，就遭受到了众多路人的口诛笔伐。

曝光量上升之后，同为插画师的 John Kafka 也注意到了 tarte 所进行的 AI 挑战，气不过的他推文下意有所指。

“不眠不休工作的我像一个白痴”

很快，这些与 tarte相关的内容被整理成串，以一种面目皆非的样貌进入互联网被二次传播。

之后，这些整理集合的推文被搬运到国内，即使原模原样的翻译，也与事件本身有着极大的出入，之后 tarte就在国内背上了另外一层误解。

在谣言传播比辟谣更广的网络，只有很少的人知道，John Kafka只是单纯不喜欢AI绘画，而不是指控 tarte侵权了自己。

这些琐事看起来并没有影响到 tarte 的创作心态。当他的作品被修改，污名化，当他本人被谩骂、侮辱的时候，他并没有对这些来往的路人进行任何回应。

反而每天进行着稳定的更新，时不时还会调侃着发一些简单的推文，好像自己账号下的一切都影响不到自己。

tarte 的100天挑战并没有结束，但在时间的迁移下，大家的关注点也已经很难长时间地聚焦在这里。

半个月时间不到，这里从兵荒马乱，讨伐声四起回到了一如往常的恬静平淡。

都是夸的，就不翻译了

并不是只有关于 tarte 的炎上有些虎头蛇尾，实际上这半年，如果你关注绘圈，你会发现这魔幻的圈子，只要涉及到了AI绘画，那么相关的讨论一定会陷入一段时间的高强度争吵，最后不了了之。

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无论是画师，还是画师的粉丝都会对AI作品释放出前所未有的攻击性。对他们来说，AI作品已然成为了一种避之不及的雷点。

针对tarte的嘲讽作品，但也都没有了下文

这一点从前段时间FGO的全新CM中也可以看出。

前段时间FGO官方放出了“奏章Ⅰ 虚数罗针内界 平面之月”的动画版CM，其中角色“拉尼”变换形象仰面跳水的场景，因为巨量的画面瑕疵，被确认使用了AI绘画。

动画CM与同人绘画在这篇文章中最大的区别，就是作品属性的不同。

之前，也许我们还可以用“tarte 是自己在社交账号下创作，不盈利的AI创作正当合法”之类的理由，为AI创作保有讨论的空间。

但这部动画CM作为实打实的商业产物，为什么会如此突兀地闯进大众视野，引发新一轮炎上呢？

不了解动画业界的朋友可能会认为，这是动画公司经费限制，亦或是工期紧张没有办法完整制作。

但要知道，FGO在日本ACG领域的地位无与伦比，每当有人调侃它为什么还没死的时候，一次版本更新就可以让它凭借新角色轻松登顶，说他们没钱让动画公司做完整的动画，显然是无稽之谈。

同时，与FGO合作的动画公司是大家的老熟人，背靠索尼大山的 A-1 picture，它可以说是日本实力最为雄厚的动画公司之一。

除开这一镜头之外，其他片段A-1显然是按照日常CM规格，递交了一份差强人意的样片，说他们没时间去给一段不足两秒的单镜头绘制正常的2D画面，这显然也有点不符合逻辑。

更合理的解释是，这段AI作画是制作方故事埋设的，用来连贯游戏内容的彩蛋。

片段中的角色“拉尼”首次登场于《Fate/EXTRA》，设定是人造人，心脏是由量子计算机构成，拉尼本身所带的各种属性与AI有一定的契合度。

除此之外，镜头的连贯的动作，以及与游戏中相对照的服饰，也可以说明这段AI可能是制作团队提前绘制了部分内容，最后再经过AI加工，才有了现在的片段。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FGO明确使用了AI绘画。

在FGO的动画CM发出后，很快就有了反对AI的人表达抗议，其中画师“篠房六郎”发出了两条颇为辛辣的评价：

“如果这次的CM动画真的使用了AI，那么比起法律上的版权争议，道义这一块更说不过去。

诸多知名画师都在为FGO供稿，而FGO官方却用了吸收他们作品的数据，AI来制作动画维持质量。”

“AI因为作画崩坏被指认而登上热搜，果然没标注‘AI生成’符号的生成品都是有害垃圾。”

通过“篠房六郎”的发言，你可以大概感受到亚洲地区，部分画师对待AI的消极态度——

不愿深入了解其中的原理，不愿探索新工具的使用，否认AI的发展，以及过分以偏概全讨剿AI的使用。

不过这并是画师的认知问题，相反AI绘画自诞生以来，长久化的污名才是造成刻板印象的始作俑者。

由100张AI图片拼凑出的插画 via@ideolo十八代目

“NovelAI”不仅门槛很低，生成的图片也拥有不错的完成度，但它之所以会恶名远扬，则是因为它在训练图库时使用了收录公开作品的图库网站D站（Danbooru）。

这种训练是建立在画师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作品被盗用，然后直接被用作了AI训练。

盗版未授权是时代的弊病，若是画师想亡羊补牢，只能邮件D站要求其下架自己的作品。除此之外，面对已经训练完毕的AI，作为创作者其实并没有更合适的办法，来维护自己的权利。

但在画师因为侵权事件焦头烂额的时候，被AI所惠及的一般路人却很难与创作者共情。

没有过程，一步到位的创作工具，导致了很多人对于创作手法，作品内容的轻视。“感觉不如AI……”也就成为了一种刻薄且冷血的定型文，出现在互联网的各处。

也因为毁誉参半的“NovelAI”在国内正式铺开，创作者与粉丝的信任也受到了极大的考验。

今年情人节，《白夜极光》国际服就因为原画师草图质量堪忧，而被怀疑为AI出产，多次澄清也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虽然官方已经发布声明，多次强调了游戏之中不会使用任何掺杂了AI工具的作品，但是不信任的种子一但种下，就一定会有人拿来作为话柄。

在AI风波之后，很多创作者面临的骚扰，并不是被AI侵权，而是粉丝的怀疑。

在发言没有成本的SNS上，人与人之间的恶意被放大，你可以可以看到众多鉴定AI的帖子，看到有人熟稔地用“很‘像’AI”之类的话术进一步贬低，打压着画师的劳动。

而与绘画类似的文案创作，其实一样在ChatGpt亮相之后，也常常会遇到“各种鉴定AI”的恶心事。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并没有多少人可以稳定，平静，理性地看待一个很有可能威胁自己，与自己的未来息息相关的物什。版权的争议，创作的压力都促使画师们对AI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抵制。

在这场创作者与AI之间的争斗中，AI并不是一个协助生产力的工具，更多场合出演的是贬低创作者的话术武器，持续不断地他们释放着危险的信号，而这才是AI绘画最令人厌恶的地方。

当然，在这段时间里，画师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声音。

CG圈的知名画师“阮佳”就曾在微博，发起过一次“AI挑战”，向全网提供铺有色块的草图，希望AI的使用者将其细化，最后在与自己放出的成图相比较。

对比的效果显而易见，阮佳消耗数十小时完成的作品，在完成度与精细程度上都远远超过了普通的AI作画，这也说明AI绘画在上限上远远不能与创作者相提并论。

但我也不想顺着这个实验，给出一个纯粹的“创作者大于AI”的结论。

事实上AI绘画之所以能被如此大范围的使用，其实还是因为它低门槛、低成本、效率高、完成度有保障。

在效率方面，其实也有很多画师摸索了AI的使用方式，绘制草图，做简单的处理，通过AI处理为初稿，以最后调整画面内容做到精修。

图源微博 匿名处理

这种创作方式保留了创作者本身的风格，也极大的提升了效率，其完成度也比普通的AI作品要搞上太多。

而较低的门槛，也让很多不以“美术”为主导的作品有了更好的展现形式。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目之所及的地方也已经有了相当数量的AI作品，比如使用了AI绘画的游戏素材，又或者是使用了AI绘画的漫画。这些内容都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创作者的创作压力。

（以下皆为AI作品）

事实上，国内也已经有了部分使用AI素材的游戏作品，而日本也出现了得到商业承认的AI漫画。

上个星期，日本画师「ヒツジ」就用AI漫画的形式，介绍了自己作为“AI漫画家”出道的形式。

根据他的描述，虽然AI绘图的入门门槛不高，但实际上作为商品，路人会将AI制品与其他漫画相比较，所以他将中心放在了质量上面，对漫画进行了相当程度的修正。

之前我们报道了很多公开平台，对AI作品进行限制的事情，包括国内的CP，国外的DList等等，这些平台所限制的也只是纯AI生成的作品，对AI辅助的内容也保留了部分余地。

虽然我们一直强调创作者的权益要得到保证，但是在没有成熟法规的情况下，国内极端的舆论环境在阻止着AI产业的发展。

国内诸多厂商都曾尝试开展与AI绘画相关的内容，但这些尝试，都无一例外受到了强烈地抵制与谩骂，最后不了了之。

让人唏嘘的是，在国内到处碰壁难以展开的AI创作，在海外仍然在持续迭代。大家曾接触过的，出产了PS、Pr、Ae等设计软件的Adobe如今也推出了自己的AI功能“Adobe Firefly”，网上用它为各种表情包扩充的雕图数不胜数。

“到底该如何看待AI的发展？”这个问题太大了，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所作所为亦有不同。

在如今这个党同伐异的舆论环境下，彼此贴的太近，所以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有可能触怒到别人的逆鳞。

AI创作 via@twi.852

在这种环境下，我想关于AI创作最好的归宿，也只能像是孙燕姿对AI孙燕姿说的那样：

“我认为思想纯净，做自己，依然足够。”

“就写到这里，祝你一切顺利。”

AI创作 via@twi.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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