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上海的儿子“单于夜遁”和我相聚在湖州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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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  图源网络

在湖州，日温38度的父子相处
文/冉隆中

六月下旬某日，我突然得知，孩子和他妈妈连夜跑到了距上海几个小时车程的湖州，租房短居——原来，在上海居住的小区又有疑似阳性病例出现，慌不择路的他们，“单于夜遁逃”了。

我也在最快时间，取道杭州，来到湖州。

太湖之畔的湖州，于我而言，我只知道这里出产湖笔，辖区的南浔古镇、莫干山也很闻名，此外，就是历史上苏轼曾在这里有过反复几次的短暂栖居。湖州既是苏轼的幸运之地，也是他的不幸之地——他在这里踏访、郊游，雅集、任职，遍访名山异水，广交文人雅士，苏轼眼里的“无事之邦”湖州，曾让他食指大动，更让他诗性大发，在此写下密集的华辞丽句，也引出他人生的拐点：乌台诗案。苏轼被朝廷命官枷锁拿走，正是在湖州吴兴——如今我和孩子的汇合地。

莫干山  图源网络

那天走出湖州高铁站，我与日温38度的热浪迎头相撞——来自昆明的我，与这样的炽热高温天气相违已久。但这丝毫没能阻挡我与迎面奔来的孩子紧紧相拥，由此开启父子“阔别”半年的“会晤”。

高了，壮了，最明显的是，我抱不动甚至也背不动他了。膀大腰粗的孩子，肉墩墩圆滚滚的孩子，让我心里一紧：这其实是长期困在陋室的恶果。将近一百天困在魔都一间狭小的租屋，不能自由出门行走，不能坐到窗明几净的教室，不能与同龄人嬉戏玩耍，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禁锢，反映在肉身上，就是一通横向的疯长，失去了这个年龄孩子应有的活力和弹性。这些心疼的感慨，我却只能不露声色地压在心底。

“爸爸，你怎么瘦了，老了？”与故作矜持的我相比，心直口快的孩子却在见面的第一时间，把对我的“观感”说了出来。

“是啊，能不瘦不老吗？但是潇潇你知道吗，有钱难买老来瘦，我瘦下去的肉，这不都悄悄腾挪到你身上了吗？”

说完这些话，彼此爽朗地哈哈一笑，在湖州“中间地带”，开始了我们的父子相处。

一开始，最热烈的相处是我们必须一起做核酸。六月之末，湖州乃至浙江当地人，已经比较宽松地实行了每周一做。我和孩子都是“闯入”者，必须按照报备时的承诺，完成数次核酸的“规定动作”。隔天我们就要一起去核酸，一起去排队，一起去到抠出两个圆洞的怪兽般的核酸屋跟前，瞪圆眼，张大嘴，接受棉签一次又一次的深度亲吻，然后顶着烈日，父子汗流浃背地走回租屋。这成了疫情时代很多人的日常，我们当然也不能例外。

我注意到孩子做核酸特别轻车熟路。他张嘴的大小，距离的远近，定格的时间，这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说这是长达两三个月静默期的每日必修课，“没做50次也该有40次吧？这就是另一种熟能生巧，对吧爸爸？”

可惜，熟能生巧用在这里，成了多么浪费的一种无效。这话，我还是只能压在心底。

即便如此，我却希望孩子多去几次核酸——因为湖州大环境相对安全，不必担心核酸时出现交叉感染。更关键是烈日下的行走，可以增加孩子的运动，燃烧堆积的脂肪，也可以在市井穿行中，疏解他独处斗室太久留下的心底郁积——而后者，往往是孩子不能自察的一种隐秘的亚健康心理状态。然而，当核酸“规定动作”完成后，孩子却一次多余的也不愿去。不仅不愿意去核酸，也不愿意下楼，他宁可蜷缩在空调屋里，更准确地说，是蜷缩在手机屏幕的方寸之地，要么网课，要么游戏，继续着他在上海静默期的惯性生活。

好在租屋里配了跑步机和拳击设备，我软硬兼施让孩子上了跑步机，第一天下来，孩子却因发狠发飙，一口气连续狂跑了四公里，应了一句老话：一暴十寒，他的脚底破皮，就此止步。此后数天，发泄似的燃烧脂肪就只好变成了疯狂拳击，他嘴里不停地嗷嗷叫着，那根假想敌似的挨打立柱，被他“老拳”打得东倒西歪，直看得我忍不住笑场了。

有机会近距离陪伴和观察孩子上网课，是我此行一大目的。

孩子从小学一年级下期遭遇疫情，就没停止过上网课。网课时间最长就是2022年春天这一次，开学基本没有到校，就一直困在家里没完没了地上网课。小学生网课长啥摸样儿，这次终于有机会零距离观察，我观摩了语数外等主科网课，也欣赏了音体美等学科网课，发现了一个规律：其中的“严师”通常都正颜厉色，要求上网课的孩子必须全程开视频镜头，必须正襟危坐，必须又是穿校服又是戴领巾，而且网课时学生完整头像必须处于老师视线范围——身处自由环境下的孩子却被紧箍咒套着，其中效果如何自不必说，形式大于内容的别扭也是一眼可知的；与严师相对的“宽师”，则循循善诱，语气柔和，还经常笑容可掬，如沐春风中，宽严相济，也是一堂课。还有格式化录制的视频课，比如“道法”之类，会找一些于之相关的行业人物，讲一番特别正确的废话，并不管散落在各家的学生有没有兴趣听，是否听得明白之类问题。

上午和下午间隙，除了吃饭，我乐见孩子在下课时呼朋唤友，“开房间”组队打怪。说实话，我从来没见孩子在那时刻会如此兴奋，声震如雷地嗷嗷叫着，呼唤火力支援，呼唤重炮掩护，呼唤队伍转移。原来是在与猪队友打某款游戏。单就趣味而言，游戏比所有网课在设计上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大多数网课，都是不动脑筋演绎概念的产物。听了某些网课，让我觉得：在枯燥的网课之余，允许孩子组队打怪，确实有助于缓解一下网课留下的某些阴影。我的这个小小的理解，居然得到了孩子的万分感激。

为孩子变着法子烹饪，是我此行的另一目的。

高黎贡雪山鸡  图源网络

为此，我从云南出发时，背负了大包小包的沉重行李，里面装的全是各种食物：整只的“贡山雪鸡”、大块的“贡山雪猪”、卤菜、炖菜，以及各种预制菜。来自高黎贡雪山脚下这些鸡啊、猪啊，从见面第一天起，就被我煎炸蒸煮变着法儿搬上餐桌，每到用餐时，都让孩子喜不自禁。当知道我为振兴乡村将改弦易辙去开发推广这些山货时，孩子甚至停下筷子，略微思索，就炮制出一连串颇有创意的系列广告词。孩子说，爸爸你一定要突出强调这些土猪土鸡的野性和力量，它们身上自带流量的自由基因，才是最大卖点。

孩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让我听了热血沸腾，我也放下筷子，赶紧电话告诉在云南怒江畔、高黎贡山下正在助农的朋友们：

记下记下，童言无忌，说不定这才是让土产走出大山最好的广告创意呢。

作者简介

冉隆中：作家、评论家、兼职教授。现任昆明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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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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