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天才的私密》作者戴维·洛奇
天才的私密
文/戴维·洛奇
编者按：空间新书推荐栏目推介最新上市的好书。本期推荐英国著名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英国皇家文学院院士戴维·洛奇的封笔之作《天才的私密》，讲述科幻之父H.G.威尔斯充满争议的一生。此书包罗万象，令人眩迷，几百页的篇幅中囊括了诸多文坛、政坛名流，如亨利·詹姆斯、萧·伯纳、高尔基、罗斯福，揭示了他们隐秘幽微的暗面，也展示了两次世界大战前后的英国文坛浮世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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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的私密》节选
“一种可以从飞机座舱投掷的小型炸弹，威力足以摧毁整座城市。这就是我相信有必要成立世界政府的原因。可惜这么显而易见的真相，恐怕只有世界大战造成的灾难才会让人类擦亮眼睛看见。”这时简又出现在了书房门口，说她推测韦斯特小姐要在这里过夜了，要不要带她参观一下卧室？晚餐时他们的聊天仍在继续——主要是他一个人在说话，第二天早上去伦敦的火车上也是如此。因为他在城里有一些事务要处理，所以他们一起去了伦敦，他坚持付了她的三等座和他的头等座之间的差价。旅途结束时他们已经称呼对方为“丽贝卡”和“H.G.”了。她在利物浦大街车站握了握他的手，面露真诚地感谢他邀请自己去伊斯顿，还感谢了他的那些谈话——在她此前的人生中，还不曾有过如此引人思考和充满智慧的谈话。“所以你又征服了一个，H.G.。”第二天他重复丽贝卡临别前说的话时，简评论道。“哪里，我想我只是使她相信了我不只是她以前所了解的那样。”他说，“不管怎么样，不只是她从《婚姻》中所了解的那样。”
实际上，那次见面之后，她似乎对《婚姻》本身的了解也不止于先前了。几周之后，她寄来了自己为一本名叫《每个人》的杂志写的另一篇关于《婚姻》的评论的校样，比起之前的那篇评论，这一篇虽然更短，但字里行间明显是赞美的语气。他回信感谢了她，并轻描淡写地提到了她的评论带给他的喜悦被亨利·詹姆斯的一封关于这部小说的来信打断了，顺便还引用了信中几句别有特色的话供她消遣：“我读了阁下的作品——正如我对待阁下的任何作品，正如我从不这样对待他人的作品——我完全抛弃了所有那些‘批评原则’，那些形式上的规范、引起愉悦的先入之见、关于谋篇布局的方法或神圣法则的想法，那些我总在其中徜徉信步或是踉踉跄跄的原则。阅读他人的作品时，在某种程度上这些可爱却又虚弱的理论总是陪伴着我；而对于阁下，我把它们统统丢下了。我心怀最具讽刺性的矛盾，在阁下的魔力下前行。”信里还有一两页全是这种冗长难懂的句子，重复着同样的意思，那就是亨利·詹姆斯不得不放下他的批评能力以便阅读他的作品。他在回信中再次表示自己甘心接受他的批评，并感谢詹姆斯将“如此鼓舞人心的友善与最智慧、最犀利、最有指导性的批评和责备交织在一起。像许多可怜的女士一样，我注定会好事多磨。所以下一本书必将在形式上坏得‘令人切齿’，像个大杂烩，这我知道。之后我将全力以赴，写出体面的作品，振作起来并考虑形式”。这里的“下一本书”他已经在创作中了，叫作《热情的朋友》，和最近已出版的前几本书有着一脉相承的相似性。他知道詹姆斯会讨厌这本书，即使只是因为它是以“恼人的自传形式”写下的。这本书是主人公写给儿子的一封长长的自白书，供他在自己死后阅读。斯蒂芬·斯特拉顿是他笔下又一位多少有些自负又一本正经的男性角色，终其一生都在自己的理想和性欲之间寻求妥协，然而现实却使得这种妥协困难重重或者根本不可能。是因为这世界吗，还是因为人性中的固有缺陷——无论个人生活还是集体政治生活中都免不了的嫉妒？“这是法律和政府的现实；这是习俗和制度的现实——是各种嫉妒之间的协议。”斯蒂芬写道，“人类面临的最深刻的问题不过是这种嫉妒的贪欲能被更为慷慨的激情征服多少。”这恰恰是全书的主旨。尽管书中也有一些男女通奸的情节，但他希望这些并不会使《婚姻》一书为他赢得的读者远离他。女主人公玛丽太太若要满足斯蒂芬的欲望就不得不与充满报复心的丈夫离婚，可这样的丑闻也会毁了斯蒂芬的前途，最终她打算自行了断，以免男主人公陷入痛苦的抉择。
戴维·洛奇
虽然亨利·詹姆斯的小说也常以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选择克己禁欲作为结尾，但他并不期待詹姆斯会对一个如此戏剧化的结局感到满意，他也十分确定丽贝卡不会喜欢。然而，算了吧。他必须写他应该写的，不吐不快，下一部作品也是如此。如果他不想被虚无主义的绝望所吞噬，那么工作——连续不断地写作加上偶尔停下以性或游戏的形式放松——对他来说就意义重大。正如他最近这位发言人斯特拉顿所说的那样：“我相信多数时候我都勇往直前，但绝望总是如影随形，像鲨鱼总想接近船上睡着的人……给人一种感觉：生活像肆虐的洪水，残酷无情，一次次无功而返，愤怒而没有目标。”只有使自己的大脑和身体都不停运转才能抵挡住生活的狂澜，这也是为什么他总在创作一本书的同时构思下一本书。那时，他已经开始酝酿他向丽贝卡·韦斯特提到的点子了：一场使用了原子炸弹的世界大战，作为他“科幻爱情故事”的基础。故事的序言将会从能源的角度介绍人类文明的发展，从火、风、蒸汽、电力到最终的原子能，新形式的能源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不断被发现，而原子能，首先会改变人类的生活，之后还可能会因原子武器而成为毁灭人类的威胁。一场战争将于1958年爆发，由英国、法国、俄国对阵德国和奥匈帝国。美国也会卷入战争中。空投炸弹将摧毁主要城市，破坏荷兰的堤坝，淹没对此无能为力的陆军。之后，交战国将达成停战协议，出现一个世界政府。这个故事也完全可以采取倒叙的方式，譬如由一个亲历了这一系列事件的人在1970年以自传的形式写下来。韦斯特小姐很快回了信，告诉他从亨利·詹姆斯信里引用的那些语句令她回味无穷。“我读到最后那个长长的停顿的分号时笑出了声，这会诱使你以为他已经失去了对语法的控制——但他当然永远都不会。”她在信里写道。为了记起她所指的那部分，他不得不重新阅读詹姆斯的信，结果读到那里时他也笑出了声。此外，作为对他热情好客的小小回礼，她还邀请他前来她在汉普斯特德花园郊区的家中，与她自己以及母亲和姐姐们一起用茶。因为拒绝会显得太过无礼，所以他去了，并且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费尔菲尔德太太和两个大女儿——莱蒂和温妮——都是聪慧、有教养的女性，但她们久仰他的名声，对他充满敬畏，而且见他对年轻的西斯丽（她们依然这样叫她，尽管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笔名的秘密）青睐有加时，还是感到惊讶。“非常感谢你的光临，”她随后写道，“妈妈和姐姐们认为你是一个才华横溢、充满魅力的人——你确实如此。鉴于我成功将你引诱来寒舍，我在她们心中的地位大大提升，而你对我感兴趣一事也使得她们相信，我可能会成为一名成功的作家——这极大地增强了我对自己的信心。”第二年年初她再度寄来一封长信，提到了她那次到伊斯顿的拜访，他慷慨地与她聊了那么久，以及在过去的三个月中她对这一切都难以忘怀。此后她与其他人的所有谈话似乎都变得索然无味，而且从那天起，他告诉她的那些想法和暗示、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才华，都成了她的思想养料。她无法承受那一日的经历再也无法重复的想法，所以不顾颜面地写信问他是否可以在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之前再见一面，像在伊斯顿时一样，只是聊聊天。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场伟大冒险的起点，即将踏上她的文学生涯，但她还需要指导和鼓励。而对于这些，她毫不怀疑他可以提供给她。他快速地浏览完这封信，又慢慢重读了一遍。在伊斯顿时他就征服了这位年轻的女性，对此他了然于胸，在简说出来之前他就知道了。他已经用智慧引诱她上了钩，那么在肉体上引诱她就成了世上最轻而易举的事情——也许这正是她字里行间所暗示的。毫无疑问，她是令人向往的：她动人的容貌上绽放出青春的花朵，脆弱而珍贵；她深棕色的眼睛深处，可以捕捉到激情四射的天性。换在别的时候，他可能会利用这样的机会，但眼下他刚刚在感情生活方面实现了某种稳定，他不想破坏这种稳定。他已经有了一位和他同龄的情妇，对方久经世故，谨慎周到，行事独立，还得到了他妻子的认可，并迫使他放弃其他女人。他不想打乱这份和谐。另一方面，年轻女孩主动提出需要他慷慨的指导与鼓励，他实在无法断然回绝。而且如果再也不能见到她，他也会由衷地感到遗憾。如果他非常小心，将自己严格地定义为她的导师，那么就不会有任何伤害，看着她成长为一名作家也将是一件充满乐趣的事。他在回信中写道，“你让人无法拒绝。我想我必须按照你要求我的那样去做。无论如何，我将尽我所能帮助你完成这场伟大的冒险。”并邀请她在他下一次去伦敦时到教堂街喝茶。
（节选完）
内容简介
2011年，戴维·洛奇推出其小说创作的封笔之作《天才的私密》（A Man of Parts: A Novel），以历史上真实存在的英国名作家H.G.威尔斯（H.G. Wells）为主人公，用威尔斯与五位女性之间复杂暧昧的关系串联起其不凡的一生，由其私人生活辐射至两次世界大战前后的英国文坛与世界政坛，生动地展现了爱德华时代（Edwardian era）的时代特征与精神风貌。本书是继《作者，作者》（Author，Author）后，戴维˙洛奇第二次向传记小说这一文体发起的“冲锋”。科幻之父H.G.威尔斯，一个矛盾之人，激情之人，未来之人充满争议的一生，威尔斯一生创作一百多部作品，代表作包括《时间机器》《星际战争》《隐身人》等。大时代大作家，内容丰富，文笔扎实，不容错过。
威尔斯代表作《时间机器》剧照
作者简介
戴维˙洛奇 （David John Lodge，1935—）英国著名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伯明翰大学荣誉教授，英国皇家文学院院士，当代英国知名学院派小说家，以文学贡献获得不列颠帝国勋章和法国文艺骑士勋章。代表作品主要有《天堂消息》《走出防空洞》《失聪宣判》《治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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