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秋天的童话,玫瑰酒家的准经理小红是个难民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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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经理小红是个难民
文/金弢
一
负笈重洋,大龙留学海外,他听说餐饮业圣诞节会加员工,遂课后沿轻轨线搜寻中餐厅。中午生意刚过,老板三十开外,是柬埔寨难民。“那你明晚五点来,试工后再谈薪水,”老板说。大龙来上班,碰巧做酒吧的来不了。老板本想自己做,看有了大龙,心想让他练练,日后可以顶酒吧。
翌日,大龙提前到店。“玫瑰酒家”四个鲜红色中国字,醒目异常。在德国人眼里,中文是美丽的文字。但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德国很少提起中国。
正遐想中,走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亚裔女子。大龙想,一定是老板娘了,赶紧堆起笑脸打招呼。来者旁若无人,像是根本没有大龙的存在,开门径直进了餐厅。大龙被弄得一头雾水!想想不说中文,总该有个表示!
店堂有百来个座位,酒吧在里面。那女人开了酒吧灯,店堂依然黑洞洞。大龙小心翼翼来到酒吧,见那女人只管做自己的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来干什么?” 那女人终于没好气地开腔。
“会中国话!” 大龙想。“我来上班,” 大龙答。
“上什么班?!” 那女人大声嚷。
“老板叫我来的。”
“老板叫你来的找老板去!”
“奇怪了!你是什么人呀?” 大龙干脆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等老板来了再说。
“坐那儿干什么,没看到别人在忙着?!过来把杯子洗了,” 女的冲大龙喊。
大龙心生受侮辱的感觉,想想在国内工作,哪怕有失误领导再怎么批评也不会这种态度,这对人实在太不尊重了,生平第一次受人如此无礼斥责。但为了这份工,为了老婆、孩子的机票钱,眼下他只好忍气吞声,权当看在马克的面子上。
大龙当知青时再苦的农活都干过,但要他洗杯子,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程序一无所知。这种酒吧台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脑子一片空白!他本不想再问那女人,知道她不会有好气,但他在乎这份工,尽量对她逆来顺受!但不问,大龙就无法开始。
“你不是来干活儿的吗?楞在那里干什么!”
“我不知怎么弄,你能做个示范吗?”
“什么叫示范?"
"就是你能做个样子吗?能教我一下?” 大龙请求道。
“这么简单的活儿都不会还是个人吗?!不会,来干什么?!让我教,你给钱吗?!”
那女人把大龙又是劈头盖脑地数落了一通。大龙想自己在国内搞外事独当一面,事事胸有成竹,怎么今天成了任人辱骂的低能儿了?!
但不会就是不会!尽管这种不近人情的训斥,但为了钱,再大的侮辱也只好认了:“我忍了!今天就是虎落平阳、韩信忍辱胯下我也忍了!你哪天别犯在我手里!”
大龙沉默,等着那女人。心想,“你再不过来我就动手了,我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我有请在先,做得不到就怪不得我了。让她来纠正吧,她一提示我就会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那女人对着电话直抱怨:“人是来了,但他什么都不会,这种人要他干什么?让他走吧!”
听得出是老板的电话。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的坏话也是大龙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单位受批评,领导怎么也给点面子。就这么当着面,知道自己站在一边,没有丝毫的回避和说话语气的委婉,甚至还让老板叫自己走人!
那女人突然停住电话不说了,继而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大龙又被撩在一边。他虽听不到对方说话,但确信老板没有让他走的意思。既然那女人不愿指导,他只好凭眼力劲儿琢磨着干。再难也难不过读大学,大学要读四年,学这种活用不了三天。
恢复了自信,大龙不再问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像个熟练的老手麻利地干了起来。那女人整着餐桌,不时好奇地朝这边望望。
老板来了,颇带三分歉仄地解释道:“昨天还没想到做酒吧的孩子突然病了,她明天会来,今天你先在酒台帮一下手,明天就做服务生,今晚我忙完了再走,等一下来了生意我教你。你德语好,我当然愿意你招呼客人。”
几天后大龙了解到,这个老板因美国在南越的撤军,接着华人开始遭迫害、受掠夺,他家用重金买到船位,随成千上万的船民,漂洋过海,苦海余生,无数人遭海盗抢劫,女性惨遭强奸、轮奸、杀害弃海,他一家有幸平安抵达欧洲,被德国收为难民。一家三代十四人,白手起家,在政府的扶持下开始创业。他读完初中就在父亲的酒楼做工,十几年来,全家宵衣旰食,他几个兄弟现在都有自己的酒楼。两年前,他向全家集资,用一百万马克买下 M 市周边三家首屈一指的“玫瑰酒家”。现在他一人经营,极为辛苦,整天奔波于路上。
那个把大龙骂得狗血淋头的女人,是管这家店却没有名分的所谓经理,是个准经理,叫小红。老板之所以没有明确宣布她是经理自有老板的道理,因为一个名正言顺的经理和一个默许负责管店的经理,工资是不一样的。这个小红之所以对大龙一开始就厌恶与排斥,也自有她的道理。因为酒楼的营业额是个相对稳定的常数,如若多出员工,营业额总数就会被瓜分。这家店已有三个服务生,再添一个,营业额势必又被分掉一些,收入就会减少。加之优厚的小费也会失去。
小红是由捷克被人偷渡来的德国。接下去几天,她对大龙的态度一成不变地恶劣,时时恶语相加。大龙思忖,自己在这家店半夜归宿委实不便,但机会千载难逢,他要凭藉语言优势,利用老板的赏识,学做服务生,最终学会整套管理。他安慰自己:“人生如同长篇小说,有不同个章节,每个章节都自有其所定的内涵;人生历程是在一步步填充、填完这些内涵。这或许叫作命!”
二
大龙的工友,有位来自香港,四十岁,普通话还行。他读过书,跟大龙们有共同语言。一日大雪毰毰,来客寥寥,大家聊天消磨时间。他们谈论中国古代哲学,说到孔子出生年代,看法不一,争论相持不下。
小红凑过来听听,大龙跟对手正旁征博引。小红听得云里雾里,疾呼:“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从头到尾听不懂!”她顿感自己的无知、没有文化。而此刻的大龙在她看来,不再是唯唯诺诺的留学青年,跟刚来时判若两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一种悄然而至的崇拜瞬间把她软化,让她动情,变得温柔!女人的属性是水,动情的女人会变得浑身酥软,难以自立。她第一次对大龙产生了好感。这种异性间脱离物质、发自心灵深处的美好感受她还是第一次,就像初恋。她意识到没有知识的渺小、没有文化的自卑。她顿间悟到学识带来的修养、受过教育的胸襟,开始后悔大龙刚来时对他的恶劣。大龙那种忍辱负重、心胸开阔、既往不咎的气度教她深深惭愧。
洗钢板是服务生要做的最累、最重、最脏的活,谁资格最低、谁是新来的,这活就得谁干。大龙刚来,干这就理所应当的了。
这种钢板用来給客人热菜,事先插在电箱烤烫,上菜时,搁在餐桌,菜盘架置其上,用餐过程菜就不会凉掉。用餐时客人难免会将菜汁滴落在钢板。虽然取回时会顺手一擦,但被烤干的印记不易彻底擦去,因此每隔两三天就得彻底清洗一次。仅用清水抹布是不够的,必须用专门的铁砂棉使劲来回磨蹭,直到光亮如镜。
每到快下班时,别人可以选择轻巧干净的活儿,如整整台布,擦擦五味罐,而大龙得脱去外套,卷起袖子大动干戈地擦洗钢板。小红见大龙挥汗如雨、大干特干从来是麻木不仁,像是本该对他的惩罚,兴许还有一丁点幸灾乐祸。自从那天古代哲学大辩论后,小红变得迥若两人,对大龙完全另眼看待了。今晚又是大龙洗钢板,出乎所有人意料,她破天荒地主动过来帮忙,弄得整个店都觉得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慢慢地大龙更多地了解到,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是个苦出身,甭说在农村女孩子连读书机会都没有,就是婚嫁也由父母做主。出于为家里经济上的考虑,她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同队社员,而她的心仪人是刚来半年的知青。他们彼此青睐,但受舆论压力,怕影响将来抽调回城,这知青不敢主动接近她;而她一个姑娘家,对他没有勇气主动表白。封建礼教深重的山沟,大胆的女性会被人骂成骚货。
婆家送来丰厚的彩礼,她父亲抵挡不住诱惑收下了。村里闹得沸沸扬扬。自有孩子后,她也认命了,不久随村里移民潮跟丈夫到了德国,孩子留在了父母家。没料到来德不久丈夫玩上了本村的未婚姑娘。开始躲躲闪闪,往下明目张胆,最后夜不归宿。自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他更难得露脸,直到现在抛下母女落得无影无踪。她几次有过轻生念头,但又撇不下年幼女儿,像她这种难民语言又不通,请律师先得掏钱,她舍不得。就这么拖着过日子,可心中一直在盼着,巴望有个出头之日。
或许没有文化的人更看重、更崇拜有文化的。那天大龙的一席谈骤然触动了她的神经。到德国后她越来越感到不会德语的苦和没有文化学外语的难。就说不是为了自己,为下一代她也要有所打算。从大龙身上她看到有文化学什么都快,有文化说什么做什么都在情在理。她了解到大龙白天忙于上课,晚上苦于生计,没架子没傲气,蓦地,她对大龙产生了崇敬和爱意,很为自己对他的粗暴无礼而自责。现在她看到大龙又任劳任怨、默默干着最低下的重活,不觉身不由己向他靠拢过来。大龙顿感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喃喃道:“没事儿!我一人能行。” 女的什么也没说,更是加紧地擦钢板。
年轻女人见大龙在等客看书,悄悄过来,在他对面坐下,很羡慕地看着他说:“会德语真好,这么厚的外文书都能看懂。” 大龙说是自己论文的参考书。
“什么叫参考书?” 她问。
“参考书是写论文时要引经据典的书籍。”
“什么是引经据典?什么叫书籍?” 她什么都没听说过,大千世界有着无穷尽、她闻所未闻的学识,她自感像是白活了一辈子。
“你想喝啤酒吗?” 她问。
“行吗?” 他问。
“老板不在谁管得着?” 她说。
他们间的好感日益加深,他们忘掉了往日的前嫌。她对他是崇拜的好感,他对她是同情的好感。她女儿还小,一岁多一点,上班时在家由保姆看,保姆是他们一同跑出来的难民,给一些钱让她看孩子。到了下午休息时不能及时回家,保姆带孩子来店里。厕所卫生、店堂吸尘和厨房洗地是她的第二份工作。
中国难民来到国外,目的为了钱,让他们闲在家等于要了他们的命,国内的高利贷会让他们想得发疯!这段八十年代中国人偷渡欧洲的难民史让大龙刻骨铭心!这些人于七十、八十、九十年代 30年里,不惜性命危险流亡海外,拼命打工挣钱寄回国。
三
门外大雨滂沱,下个不停,保姆搞完卫生见小红等客没有回家的意思先走了,小女孩留在了妈妈身边。大龙非常喜欢孩子,尤其喜欢小女孩。看着小姑娘,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比这小姑娘要大出一岁多,在外交部幼儿园全托,每到周末才接回家。孩子这么小就全托确实很受罪,但没办法,自己出国,妻子在报社要上班,每天的接送是绝对无法承受的,尤其早晨上班根本来不及。
大龙离开孩子半年了,眼前的小姑娘成了他思念中的女儿。他情不自禁地抱起孩子亲了亲脸,正好被小红撞见。
小红走过来站在大龙他们跟前,看看孩子又看看他,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客人终于走了。超过下班时间已半个多小时,按理大龙也该回宿舍抓紧时间休息,但瓢泼大雨没完没了。小红不可能一手抱孩子一手打伞,问大龙能否送她们母女一趟,住家不远。大龙没有拒绝的理由,想想为了自己的客,不然她跟保姆早就走了。
一个四层公寓楼里是她们的宿舍,小间住保姆,大间她和孩子睡。她把大龙带进房间。大龙将孩子放在床上正要走,她拉住他:“时间不多就别走了,现在去宿舍你没钥匙,都睡了有谁来给你开门?孩子睡床上,你躺沙发吧,我去阿姨房间睡。”
有一回赶火车,大龙绕近道穿越铁轨,竭尽全力地在没膝的雪地里“奔腾”。远远地,火车在车站的另一端对着他的方向驶来,进站的汽笛已拉响。大龙跑啊,奔啊,往前跃啊!终于在火车进站停稳之前跃上站台,在最后的五秒跌撞冲进车厢,摊在车椅上足足五分钟才缓过劲来。
听了大龙的描述,小红深表同情,觉得这也实在太苦了,她劝大龙太晚了就睡工人宿舍。大龙说偶尔可以,经常不行,因参考书都在家里。然而一天晚上,碰巧大龙和小红都有一台夜客,当客人走时早过了末班车时间,大龙想干脆不走了。
工人都下了班,就剩下他和小红。都过了半夜12点,大龙考虑到单身女人的安全,想等到关了店门一起离开。临走时小红拉住手对大龙说:“你怕我出事等到我下班,你就不怕我这么晚一人回家不安全?!你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还不干脆送我回家?”
四
自那夜大龙送小红回家后,大龙随博导转去了 K 市大学。不久妻小陪读来德国。尔后完成学业留在当地,工作进了语言学院。心里虽念着,然再联系小红有诸多不便。
春秋荏苒逝,暑寒忽西流,不觉十年光阴过去。一次中科院来了考察团,大龙随团访问回到 M 市。下榻酒店,他发现“玫瑰酒家”仍在。他熟悉环境,白天率团游览风光迤逦的贝格湖,晚餐,大家来到酒楼。
店堂的摆式依旧,大龙缓步来到酒吧,小红正忙着收拾,抬起头,看到了大龙。
“你怎么现在才来?!孩子都这么大了。” 她推了推身边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叫叔叔好!”
······
餐毕。“你今晚能不走吗?” 她问。“我本来就不想走,我要听听这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这男孩又是怎么回事。”
全团回去了 M 市,他俩对坐了下来。
“想喝啤酒吗?” 她问,跟十年前一样。
“行吗?” 他问。
“这是我的店。”
“哦!那男孩呢?”
“他的。”
“谁的?”
十年前辞工时最后一次洗钢板,大龙留得很晚。老板来了,跟她在嘀咕什么。“你怎么又从生意里拿钱,前几天不刚给过你?” 老板问。
“老家孩子要上学,买书包做衣服都要钱,我爸妈身体不好,营养也要钱。快清明节了,上坟也要钱。”
“你那死老公不能一毛不拔吧!孩子是他的,哪能管生不管养!”
“我没这个老公!你不是说我跟了你,两孩子你来管?我才依了你,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当年老板留住小红有两个目的,先是他需要有人管店。三家店,他不能分身,于是每家店他都培养一个年轻单身女人当经理。她们仨背靠背地,谁都指望有朝一日被扶正成为老板娘。
老板自有心计,三个候选人他要看看人品、比比能力和体力,弄清谁最称职,最适合将来做老婆。他现在有钱,养个把小情人易如反掌。苦海余生里捡了一条小命,他要享受人生。加之,三个女人也不是白拿他的钱,迎合了他的床笫之欢,她们也要干活的。生意精明的老板明白,没了这些露水夫人,他生活没着落,出门找女人同样要花钱,路途颠簸哪有在家怯意。金屋藏娇,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他还要货比三家,择优而定。
开始,仨女人都庆幸自己当了老板情人,是未来的老板娘,憧憬来日当店主,于是精心管店,辛劳在所不辞。然而纸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三家连锁店,人事安排时有调剂,哪家缺人就从另家调,来了大生意更不用说。工人流言蜚语无话不谈。女人又很敏感,没过一年半载三女人对彼此都已了如指掌。加上员工对桃色新闻更是添油加醋,临了弄得那两女人不再专一,暗谋出路。小红也不例外,想入非非,于是打起了近水楼台的主意。
然而接下去的事态发展是大龙始料未及的。
老板生意越做越火。随中国改革开放加快,中餐业国际影响日益壮大,老板有收不完的钱。
常言道,钱能成事,也能败事;来财不易,守财更难。人是不安分物种。有了钱,个性就会膨胀,就会高估自己,丧失底线。人一旦发迹,就会自觉是企业家材料,开始折腾,最终导致失败,走向灭亡。这位柬埔寨难民正是这样。
资本足了如何处理,成了他最大的心结。守住生意需心平,光大生意更需智慧。仅能拥有一桶金的,只能称得上是个暴发户。
老板就这样谬估自身才智,开始视酒楼为庸俗低档,他瞄准搞贸易,欲步入高雅商界。小聪明小事过人,但遇大事跌到致命。其孩提背景及其贫困国情,均预示着他服装贸易的失利。俗话说:小胜靠智,大胜靠德,无德则无道!凭藉作弊何能获取永久成功?!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这将是一条走不通的道!为逐盈利,他很快机敏地发现牟取暴利的空子,他背离循规蹈矩,结果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欧洲商品昂贵,东南亚原料、劳动力廉价,他看准商机。然而,商品的价位除优质外,牌子更大有讲究。哪怕即使质量旗鼓相当,然名牌价会贵出几倍。“聪明”的老板遂生仿冒念头。他借台湾的技术优势及八十年代南亚远远低廉于欧洲的劳动市场,大批生产牛仔装,运来欧洲改头换面投放市场。
价格优惠使得他推销顺理成章,财源随之滚滚而来。相比酒楼,他现在不仅是商界体面人物,天天进账又像是往昔盈利尾数多加几个零,一切易如反掌。得了甜头,他心气越来越大;利欲熏心,让他忘乎所以。
命中人生路,惟能循径前行,不能改道。天有不测风云!秋后算账并非马上兑现,假冒品牌日渐引人注目。
欧洲市场管控严谨,极富查伪打假经验,无漏网之鱼可言。仿冒营销属欺骗罪,会受重判。老板自诩聪明过人,且在法眼仅是雕虫小技。
恰逢小红怀上老板的孩子,老板同意结婚,但小红尚未离婚,使馆无法开具未婚证明。她向老板提出,为肚子里老板的骨肉,要他把“玫瑰酒家”过户予她。他俩唯缺登记,其实无异名正言顺的夫妻。老板同意,还亏得这一步,这是老板不幸中的大幸。
市场供过于求,必引起厂家关注。老板哪能想到,每批产品均有特定记号,每件衣物都能据号查出日期及发货对象。很快有警方暗探,稽核他的行迹,佯作访客光顾他的酒楼,记下客流量,估算营业额。他乡异客的老板无高人指点迷津,遂不懂资金及时转身,他不懂得瑞士国的功能,掉进了钱眼早已盲目。他铺货市场的假冒产品一夜间大白于天下。警方顺藤摸瓜,元凶毕现。所有伪造产品遭销毁,他身遭公诉,商家对簿公堂。伪品数量之大,罚款数额之巨,让他倾家荡产,他全部银行帐号被冻结,两家酒楼被拍卖抵债,自己落得锒铛入狱。幸亏他因未出世的骨血,餐楼有幸留住了一家。
儿子两岁,小红带孩子去探监。“看到了吧?最后留守你的还是我!”
另外两家经理目睹老板落难,卷走手头现金,“露水夫妻”一场,溜之大吉,从此销声匿迹,老板落得人财两空!
……..
大龙和小红一直对视而坐,一问一答,不急不缓,十年的故事逐渐讲完了。不觉中,时间悄然溜过,天色已变得朦胧。夏日的天际,东方业已吐出隐隐约约的鱼肚白。大龙看了看手表喃喃自语:“再过一小时早班车就要来了,我该回团里去了,你也该休息了,明天你还要做生意,” 其实已经是当天。
“我走了!”
“非得现在走吗?等天亮了走不行吗?我家就在附近,他又不在,先上我家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了,谢谢,我得赶回去,今天团里还有日程安排。”
“那好。我陪你去火车站。”
他俩雍容不迫地朝火车站徜徉而去。黑色中,大龙的手不由触碰到了小红的手,他将它捏住。他们手牵着手,十指相扣,无声地走着,这让他们不禁想起十年前他把她深夜送回家的情景,他们也是手儿相牵。
“还有半个多小时火车才到,” 大龙言。
“那就等吧!我们正好说说话。”
“这么站着你会冷的,我们还是走走吧!要不我送你回去!”
大龙把小红送到了住家的楼下。
“我就不进屋了。”
这时,相去二十米的十字路口闪出一辆出租车的顶灯,朝他们驶来。
“正好,有出租来,我就搭车去车站了。”
他们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一声告别话,朦胧中紧捏了一下手,大龙转身上了车。
车轮缓缓朝前滚去,来到路口,车尾亮起了红灯。刹那间,一片茫然的红色遮住了小红的视线;红色变得越来越大,盖过了小红整个视野。
2023年6月12日 德国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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