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是恋爱脑？我要亮出这份不灭的敬意｜二湘空间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来人间大爱一番，然后翩然远去
文/沁
琼瑶走了。
根据消息，离开人间的日子是琼瑶自己选定的。但选择死亡的方式官方消息中没有说明。
作为比较熟悉琼瑶作品的读者之一，得知琼瑶离世的消息时，我有点懵，有点钝，有点时间突然停顿了一下的呆滞。就算过了一个晚上的现在，还是觉得只有时光既诚实，又真实。从来不会欺骗任何一个生命。
琼瑶出生于1938年4月20日，别世时间是2024年12月4日。她与人间的有过86年的情意。
“我是火花，已竭力燃烧过。”——这是活着的交代
“我想成为雪花，那样子的翩然离去”——这是离去的方式
琼瑶就这样走了。很突然。但也不那么突然。突然的是，一直想写写琼瑶，但生活让我慵懒到迟钝，琼瑶真的说走就走了，我突然为自己的表达能力而紧张，笔和纸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写她。不那么突然的是，我能接受琼瑶对待生命的态度。引用文友小树的概括就是——很勇气，很少女，很超前，很周到
去阁楼，把落灰的纸箱子拖出来。一套拼凑不齐的琼瑶小说书，再次打开，起码时隔二十年之上。搬了几次家，还在。只是，打开，因为作者的离开，这种感觉非常奇特。
我应该要为琼瑶写点什么，可是，写什么好呢？
写她的作品？看过的人，喜欢的非常享受她的文字。不喜欢的直接不屑一顾。辩论无益。
写她的婚姻？我们都不是她。没有对错，冷暖感受都是当事人的爱恨体验。
写她的爱情观？或许可以。或许“爱情至上，真情无敌”八个字可以贴合。这里我就不展开说了，小说里面都有，每个故事的人物情态基本符合这八字箴言。
以上方面，世人都会嵌入自己的思想与个性，谁对谁的评价，不是对错的判定，更不是借鉴的范本。琼瑶就是琼瑶。你是你。我是我。
打字的过程，我在想，能客观展开说的，是琼瑶的生死观吧。
什么叫活着？这是对死亡的另一种界定。没有质量、希望、尊严的生命，有意义？还是无意义？
前段时间，沙白事件困扰了大家很久。现在琼瑶又紧随其上。两桩事情有差异，又没有区别。差别是一少一老，但都是安然自如地与人间告别。前几天我刚刚访友回来。访了两位好友。绿风和小树。都是妥妥的睿智才女。两个人对沙白事件有着不同的看法。
绿风是坚定的，坚强的，小小的身量却仿佛一座城堡。她对生命的敬畏大过一切。活着，告诉世上所有活着的人，热爱生命，接纳苦难。挫折，病痛，残缺，都不足以成为放弃生命的理由。
小树是坚忍的，坚韧的，她说她把自己活成了一支军队。小树她对生命的理解非常宽泛。她认为沙白不该遭受世人的指责：沙白的行为无谓对错好坏，她自己对自己负责就好，世人对自己负责就好。
这个话题的时候，两个人都非常真诚严肃。
我说，绿风是A答案，小树是B答案。而我是不知所措的C。你俩谁靠得近，我可能接近于谁。我的这个意思，就是指代影响力。
昨天，琼瑶又把生死彻底做了抉择。
在通过文字了解与熟悉琼瑶的积淀里，琼瑶自己自杀过两次。一次是十六岁那年的学业无望，另一次是两年之后高考+初恋无望。落榜是意料中的结局，初恋是意料外的无法破局。琼瑶对数字和爱的无能为力，只有通过文字和死亡找到出口。两次都是吞安眠药，两次都被发现解救。三年内两度求死，这样的琼瑶，是对抗命运的勇敢还是逃避苦难的懦弱？不知道。但是，看过琼瑶的自传叙述，生活的贫困，创作的艰辛，会让人对一个女性及作家的坚忍产生怜惜和钦佩。我大致还能记得琼瑶写过这样含义（原话忘记了，短时间找不到那本书里的文字，我类似一下大概意思）一段话：很多读者说我是被上帝眷顾的成功者，我轻轻一笑。命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去随机眷顾一个没有受过任何罪和伤的人。
“成功的背后泪多少”。这句是八仙过海的电视剧里的一句歌词。将这句，祭词给我心中的琼瑶。
回到琼瑶的生死观。我仔细回想一下，除了真实的生活，琼瑶在小说里有过多次对死亡的安排与注解。我就想一篇说一篇吧。不考虑作品时间顺序。
《梦的衣裳》，前女主桑桑因为受到爱情的绝望自杀。好在真正的女主替代了长相相似的前女主，最后获得圆满。这是一个更新了悲剧的喜剧。
《失火的天堂》。女主角最后自杀，自杀原因是因为有过被继父糟蹋失节被辱的悲惨童年，多年以后，得到美好爱情最后又失去爱情后的自信自尊轰塌，自己选择静脉注射结束生命。
《船》。女二最后自杀。自杀原因不是生活的困窘，而是得不到丈夫的怜惜与爱，自己的真情相付没有得到一丝回馈，最后绝望割腕。
《新月格格》。女主最后抹脖子殉情于男主。这是一部，被众口讨伐的伦理不正。个人以为，时间背景放在清朝古代，情理还是能够自洽的。只要读者拎得清故事与观念就行。
《雪珂》。小说里最后女主自己利刃穿心。不治而亡，死的时候终于带走所有的爱恨情仇，结束了所有的暴怒愤懑。后来电视剧的结局是男二的佛性被女主的悲壮激活，琼瑶也被读者的意难平重新转笔，让万能的神医化身上帝救活了女主。不过，整个人物心理的拉扯过程，琼瑶写得特别揪心。
《几度夕阳红》。这是琼瑶的重要代表作。小说和电视剧我看过多遍。其中女主自杀过。因为走投无路，投河没有自尽成，最后嫁给了打捞她的人。女主这一生，生活与感情，都很苦。
虽然有机会，但最后还是没有重新选择因误会失去缘分的男主，守着习惯，遵循了世俗。这是琼瑶成功表达了爱情婚姻的多重化与复杂性，是非常有张力的经典之作。战乱的背景，囊括了几代人的唏嘘。个人以为作品的内涵深刻，甚至是超越了《情深深 雨蒙蒙》。
《匆匆，太匆匆》。这部小说，真实事件改编。里面有很多死亡。从老到少。有自然的，非自然的，有愿意的，有不愿意的。琼瑶说：从来没有一个故事，像《匆匆，太匆匆》带给我这么大的震撼。因为真实，因为生命的偶然必然，确定与不确定……遗憾的是，这么自然的故事，没有搬上电影电视，大概因为真实到不可置信吧。
《窗外》。女主自杀过两次。其实就是琼瑶自己的经历。小说中细节很清晰，自传中有真实情境补充。个人觉得《窗外》的故事性吸引力并不强，但是琼瑶的文字天赋是通过《窗外》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证明，开凿了创作最有力的起点。
琼瑶的作品多达五十部以上。大部分的小说结尾还是满足了读者对圆满的希望与祈愿的。哭，喜欢哭，是琼瑶托付感情的特点。去感动，被感动，是琼瑶报答读者的内核。琼瑶就是这样的能力，让喜欢她的那部分读者，觉得人生在世，最不能辜负的，是爱。或者说，起码爱是不能删除的，无法删除的。
同样的故事，讲的人不一样，听故事的人体会不一样。琼瑶讲故事的本领大，要承认。要确认。并且每一篇文字组合都很顺眼，故事架构也很引人，而且细读下来，你会发现琼瑶有非常诙谐的，幽默的，生活观察与化解能力。
很多人说，琼瑶就是个恋爱脑。会荼毒不经世事的孩子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这样的判定不少，所以根本就不看或者不愿意多看琼瑶书琼瑶剧的人也不少。但是相信爱情又有什么不好？我们已经丧失了爱的能力和动力，这才是最可悲的。我一直喜爱琼瑶，现在，我心中的琼瑶走了，我要亮出这份不灭的敬意。
再次回到琼瑶对待生死的态度上。
这里，不得不说到，琼瑶和平鑫涛。他们先是事业合作关系，然后是心灵契合状态，最后完成合法夫妻关系。已婚的平鑫涛，为了和琼瑶修成正果，抛弃了贤良淑德的前妻林婉珍。琼瑶是小三插队，这桩诟病，琼瑶一直背负，哪怕自己咽完最后一口气，世人也要把指责原音重现。林婉珍的意难平成了很多人的意难平。2016年，中风与失智的平鑫涛病重昏迷，琼瑶与平鑫涛子女发生“插管之争”。平鑫涛的“善终权”被其三个子女以道义伦理的说辞坚决驳回。琼瑶最终因为身份的尴尬，被迫妥协。2019年春天，92岁的平鑫涛停止了呼吸，终于拔出了插入身体中维持生命的管子。
我想，这场“插管之争”，会不会早已埋下了一种坚决的理由。写尽了人间无奈却美好的琼瑶，用厚厚的作品取得了自己对爱的发言权。她知道爱会破碎，但更相信爱能化解，她经历过，描述过，战斗过，逃避过，退缩过，争取过。生活里的不理想，小说里去找力量。与平鑫涛，终究是一场不够十分圆满的人生。成功的舞台，鲜花，掌声，多到早已满足知足。唯独后台后院，这些无法斩断的各种亲密关系，不是小说任由作者，任由一腔天真与执着。平鑫涛失去表达能力的时候，平鑫涛的发言人不止琼瑶一个人，话语权加上效应力，林婉珍的现身说法，三个继子的态度，打败琼瑶的，不是无邪，而是曾经信奉的某种天真的力量。
琼瑶说，上帝把生命设计得不是很好，再好的人、事、物，越接近死亡越不美丽。甚至丑陋。失智失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因为生命不会更好。平鑫涛和琼瑶，都是过来人，也都是对彼此有过重新誓言的人。他们早早准备面临一场最终的到来。
“善终权”，是琼瑶的选择。也曾经是平鑫涛的决定。但平鑫涛的其他至亲，随口就能找到一句铿锵有力的发问，轻易就可以击倒击溃琼瑶。虽然她是平鑫涛的妻子。
廉颇终会老矣，不能言语。不能替爱的人的做主，难道不能替自己做主吗？猜想，平鑫涛走之后，这几年，琼瑶在更加周密地为归途规划。面临过老去的人，面临死去才是真正的大事。
我相信，琼瑶是惜命的。虽然她自杀过，也写过不少自杀，但她面对过、经受过磨难后获得成功，文字里的人物也在各种无常中展现过坚强。只不过，她喜欢完美，就是哭，也要哭得像梨花，像珍珠。你看琼瑶的哭戏，那些女演员，都得锻炼出哭的魅力。
琼瑶是唯美的，她在并不完美的世界里，书写着一个又一个的爱情神话，俊男靓女的相遇可能有些片面，感情力量的沉醉更可能有些天真，但是她的文字并不是单一的、单调的情情爱爱，其中由很多的生活的内容，人性的复杂。小我很多，大我也不少。善良与贪婪，正气与欲望，是有交织的。
坐稳华语作家的一把交椅上，琼瑶把自己活成一个品牌。最终还是把自己刻成一首诗，写在品牌的注解上。
才气，勇气，才有了运气。如今，才气安放在书架上，50部著作。86岁。里面都有令人羡慕的运气。来人间大爱过一番，然后翩然远去——最后的真正的勇气，留在了2024年12月4日的午后，她捍卫了自己的最伟大的权利。
只留下著作。她的母亲，她的初恋，她的前夫，她的丈夫，她的亲人及仇人，她的朋友和敌人……爱与恨，一并带走。用诗歌，视频，信笺，告白……来人间大爱一番，然后翩然远去——她永远是那个保留天真和倔强的琼瑶。写到这里，我还是很平静，因为琼瑶的说服能力向来深厚，我相信她不悲伤，或者说她不想悲伤，也无力悲伤，她一个人去了一个地方，也许正在休息，也许刚刚醒来。
琼瑶喜欢写诗。我也喜欢学写诗歌。最后一段，写一首给琼瑶的诗吧。
‖ 写给琼瑶
对于熟悉的人来说
你的呼吸，不是很突兀的就凝结在了地平线
这是选择
初冬，等来雪花为这条路铺陈
归途和远方一样
少不了熙熙攘攘的行人
你一定把行李清点过无数次了
丢给亲人的，丢给世人的，都丢下
回眸轻叹，戴好两鬓的霜花
八十六年
去说明，去证明，去写尽生命的热烈
搬动一块一块的石头，肿痛的手指用纱布层层缠裹
在这条路走到尽头之前
日出时笑着哭，日落了哭着笑
一直没有时间歇歇脚
选好一张日历
准备齐全的冬天，大概是个好时间
燕子不会受寒，蝴蝶也不会受伤吧
汗水，泪水，淹没的正确和错误
火花，雪花，盛放的信仰与誓言
你表达过无数遍了，世人或许应该懂你这一次
你早已看见路上的队伍
熙熙攘攘
清清楚楚
写于2024年12月4日
12月4日早6点30-12月6日晚24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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