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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化

雅典民主与“女性”

楼瑞珍 堂吉诃德之夜 2023-07-03

首先我要为你讲述一个故事,一段神话,故事的起源在雅典卫城的厄里托克神庙中,这个庙里供奉着雅典这座城市的起源相关的英雄人物,被人们视为雅典的起源无论是雅典人还是雅典城邦意义上而言 这位英雄的名字就是厄里克托尼俄斯

从《荷马史诗》到希罗多德的历史再到所有的古希腊悲喜剧作品中,他都是那位神圣且不可侵犯的建立雅典的英雄国王,可以说他的诞生神话是整个古希腊的神话的开端

传说中赫菲斯托斯爱上了雅典娜女神,他浑身充满着欲望,想要追求他,却被这位贞洁女神所拒绝了。雅典娜疯狂的跑逃开了他的拥抱,然而赫菲斯托斯的茎液却粘在了女神的大腿上。雅典娜用一块毛布擦去液体,将它扔在了大地上,这块大地因为毛布而异常肥沃,后来大地生下了小孩,大地将小孩交给了雅典娜,雅典娜认出了他,于是他就把小孩托付给克克罗普斯的女儿们,让他们在大地上将其抚养成人,这位小孩长大后成为了这片大地上的国王,并以他的保护人雅典娜知名将这座城市命名为雅典

就这个情节而言,这个神话故事并不复杂,但是这样的一个叙事中,我们发现,雅典的起源是非常奇特的,雅典的第一任国王是由大地生出来的,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父母,我们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大地,因为赫菲斯的茎叶而变得肥沃,这样独特的细节意味着:对母亲的拒绝或者说对女人的拒绝

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母亲生育与养育的两个职责被严格的划分开来,而大地则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大地成为了所有生育的基础,而雅典娜始终保持着处子的身份,拒绝成为母亲,由于雅典娜拒绝两性结合,拒绝女性的生育,拒绝男人从女人而来,因此在整个起源想象中大地所诞生的雅典人,它是一种去女性化的方式而诞生的

接下来我就要引入一个概念

地生人

什么叫地生人呢?人是由大地而生,是大地直接孕育了希腊人,而并非女性所生出,这一方式就叫地生人,地生人一词表示着一种自成性也就是说人的出身是大地的,而非人为的纯自然的过程,地生人在古希腊的世界中非常流行,我们可以说地生人的神话。他是希腊人的一种集体的记忆,也是文化,政治,是雅典的生命之根,也是希腊的生命之根,他对于这样的一个想象的共同体的形成有着奠基的作用,正如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指出地生人的故事虽然是神话和虚假的谎言,却是城邦政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

就其本质而言,地生人其实是对两性的生育的否认,也是对女性的否认,这也是雅典起源神话的核心的地方,可是大地难道没有担任女性的角色吗?大地在这里确实是由某种母亲的特征,但不意味着他最终是女性,实际上大地的意象早就超过了女性的范畴成为了一种中性存在,我们要明白,大地是土地也是雅典人的出生的地方,他是雅典人生活的范围。在这样的一片空间中,雅典人被赋予雅典人的意义,他们是雅典而不是别的共同体的后代,大地更多被作为一种政治空间所构建,一方面,大地确实是母亲,但另一方面更是父国,因此,大地如果不是男性也不可能是女性。

这恰恰就是城邦政治的基础:城邦凭借着土地与人民保有了最根本,最亲近的原生关系,个人自然地与城邦直接地联系了起来,于是两性的自然繁衍被大地所替代,所有的地生人起源于这片永恒,经久不衰的性别模糊的土地上,所有人都是大地的子民。雅典这个父国是他们最纯正的开端,而非人类母亲,又因人类母亲会快速死亡而不能永恒是有时间感的,而大地则经久不衰,大地不同于女人。大地可以提供稳定的孕育,这种孕育成为了永恒的不断重复的过程。因而大地的延续性取代了女人生育所带来的有限的时间,生育或生命本身它都得到了一种永恒的保存,因而所有人都被大地所联系,都是兄弟,都是大地之子,也是父国之子,所有人都从自然的家庭中脱离开来,永恒的被这大地所联系,这一共同起源成为了雅典人的新的身份,也为身份认同增加了理论基础,因为所有人都是大地的孩子,所有的公民都是从雅典大地出生的,这也是雅典民主的基础。

有趣的是,地生人神话并没有在古希腊世界与现实发生冲突,反而在古希腊人的思想中,真实社会的两性繁殖是通过这一神话叙事获得意义的,地生人,他不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生育,他也不是女性作为母亲的生育,而纯粹是人的延续,女性的生育确实存在,但是不代表与男性有同样的存在价值

那么雅典的第一个女人是如何诞生的呢?既然男人是由大地所生育出来的,那么女人又是从何生育出来的呢?很可惜雅典没有女人,雅典女人在雅典应该算是一个外来族群,对于雅典人而言,他们并不需要专门的雅典女人与地生人的雅典男人相匹配,在雅典,女人的起源神话是潘多拉,这位潘多拉甚至都不是雅典人,她是所有女性的起源,也包括了雅典女性,众所周知,在古希腊,外邦人是无法获得政治权利,因此女人通过神话,他们完全的外在于雅典的政治话语体系中

                                                  图为潘多拉

我们应该如何理解雅典女人呢?谱》中这样描述

因为她[第一个女人]而来有了女人这个物种

神谱说的很清楚,女人仅仅从女人而来,他们是被孤立制造的,因而这是一个孤立的群体,潘多拉这第一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人类的母亲,而是女人的母亲,与男性诞生神话一样,他们都是自然的拒绝了两性的生育,这也意味着从根源上男人与女人的联系在这里彻底的断裂了,他们不仅有各自不同的源头,而且后代的传承也各自独立完成,男人和女人作为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分离而对立,女人就是女人,男人就是男人,两个种族互不相交

宙斯创造潘多拉是对普罗米修斯偷盗火种的报复,他是借潘多拉之名惩罚了人类妄想与诸神平等的企图,宙斯的意图非常的明显,他要用女人将男人与诸神世界分离从而使男人不能成为与诸神比肩的凡人,而男人与女人的相结合的有性生殖成为了人类与诸神的最大区别,无论怎么样,使用技术视图接近诸神,他们最后都会死亡,而延续生命的方式便是生育,与女人生育,尽管他们是另一个物种,而且会对人类社会造成灾难,于是在潘多拉出现之后,男人作为异于诸神的种族才最终被确定下来。我们不难理解,在遭受如此致命打击之后,男人对女人的厌恶和恐惧是多么的强烈。

女人作为宙斯惩罚男人的利器,看似拥有威力,但他们也仅仅是作为宙斯的工具而已,他们自身没有过确切的身份与存在女人的身份缺失。这使得女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作为独立自主的主体成为与男人对等的一方,女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工具,而对于男人来说,由于人类族群在宙斯创造潘多拉之前就已经存在。女人这种后生与次级的起源根本无法参与到原生的人,也就是男人的世界中

由于潘多拉是被创造出来的,她与地生人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凭空捏造出来的女人没有本质上的起源,它是诸神的产物,是技术的杰作。它是完全外在于人的手工的产品,捏造女人的泥土。不需要任何养料。当然与生出男人的大地之土完全不同。地生人的土地是肥沃而富饶的,在根本上,男人与女人就有了本质上的差别,这也使得在根源上将女人排出了地生人的起源系统

那么女人到底是什么呢?

女人了女人什么都不是,她没有任何的内在的定义,她就是她的装饰本身,换而言之,女人没有本质,女人仅仅是被创造出来的意象,一个象征性的符号,因此女人只是对“女人”这个意象的复制,他们没有独立的起源,所有的外在装饰使得女人总是依附别人,从来不能依附自己,这样的一种起源也就失去了她独立的可能性,也就失去了那种独立的身份,因为女人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符号,它并不真实存在,一切对于男人来说都是相对应的,比如男人的妻子,男人的母亲,男人的女儿她的每一个角色都是伴随着男人而重新被定义的,从而使她一切存在的可能性都成为了一种问题

因此在希腊城邦中,男人与女人最大的区别显而易见,他们在起源上有着根本的差异,男人有着独立的自然起源,而女人却是一种自我复制的存在,就像主奴道德,奴隶的价值需要建立在主人的价值之上,在这样的一种神话的叙事上,男人和女人彻底的分开为两个种族。女人只是作为一个族类,不与在雅典城中占据独立位置的男人相对,他们与其他种族并没有任何区别,因而在雅典城中潘多拉不是雅典的第一个女人,而是人类的第一个女人,女人在雅典中,她只是作为男性身份定义的一种补充,这样分裂的概念,最后从神话延续到实际的政治之中:雅典没有女性公民,只有在雅典的女人

补充: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朋友问我,雅典的象征不是雅典女神雅典娜吗?可雅典娜难道不是女性吗?整个雅典的意识形态都是在排斥女性,但是为什么雅典娜又作为雅典的象征被推崇呢?

在希腊神话中雅典娜的形象十分的丰富,她是智慧技术,战争,正义的象征,同时拥有美貌与力量,这样丰富的形象。导致雅典娜似乎一开始便很难单单用女神来定义,在诸多形象中,有两个形象非常的突出。她既是处女神,也是战神,那么这两个形象意味着什么呢?

在雅典娜的神话中,他是宙斯单独生育的女儿。所以雅典娜虽然本身是女神,却不是两性结合后女性所生的产物。反而是男性单性繁殖的结果,她虽然是女性,但是在承包中一直是处女,她并没有和任何一位神明发生过两性关系,这意味着雅典娜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达到过一个完整的作为女人的状态,通过对这样的传统的拒绝,雅典娜实际延续的是宙斯的传统,维护的是宙斯的男性为上,甚至是反女性的原则,另外一方面,雅典娜作为战神这个古老的形象在雅典被保留下来,并被强调为雅典娜的一个主要特征,这就赋予了在雅典的雅典娜更多男性的特质而有有意弱化的女神的女性形象,在战神与处女神。的相结合下,雅典娜超越女性甚至反女性的特征都得到了双重的强化。尽管雅典娜作为女性神明,她的形象却与古希腊对女性的想象,无论是性还是生育方面都完全对立,所以雅典娜是潜伏在女性中的一个纯正的男性

我们看到这种对女性以及两性关系的排斥,恰恰表明了雅典娜与雅典地生人的亲缘性,她通过自身作为女性对女性生育的拒绝,成就了城邦是男人的城邦,雅典娜的特殊性在于他是唯一一位在古希腊神话中被提及的女性的神明,因而雅典娜所代表的女性实际上在神话系统的源头中就被男性征服了,同时雅典娜是父亲与母亲,并最终代表了父亲。在这一神话逻辑下用雅典娜为城市命名为雅典变得理所当然,雅典娜是所有雅典男人的守护神。尽管她本人是女性。

此时女神与永恒的大地一同成为了城市本身生于雅典的大地,成为雅典娜这位城邦保护神的保护对象。他们确实成为了雅典的人民,于是雅典娜,雅典城邦,雅典大帝以及雅典之子合为一体地,地生人就是雅典之子,当雅典娜的名字被雅典城邦代替。雅典的男人此时获得了双重的继承:一方面他们在原生家庭中的父亲里继承出身,另一方面他们也从父国大地集体的继承了雅典城邦,以及这个名字所蕴含的一切。

在家庭生育与城邦土地两个层面上驱逐女性,这意味着女性从起源上他就丧失了作为雅典公民的身份,城邦中再没有真正的母亲,此时妇女一族陷入沉默,女性完全臣服于只有男性的第生人之下,这正是神话所蕴含的雅典政治想象,雅典人作为城邦政治的主角,他的这种身份不断的强化并建立起来,他们属于一个以地生人为基础的父系系统,女人只是被制造出来的意象,她仅仅被作为男性的客体而存在,最终的结果是女性本身的被隐没在城邦中,在这一男性的系统下,个人的出生与血统必须追溯到父亲,进而回归这片土地。这一反女性的传统,也成为了民主的传统,也为资本主义与新父权制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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