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讲人间感情的连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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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岁的展峡从60A团“攻城模范连”的副连长，升调到“防御英雄连”任政治指导员，与该连代理连长包有塘开始了为期2年的搭档，就像是从迥异的生活背景生长起来的青年男女，被父母硬拉郎配结合一样,开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过日子，一段离奇的经历开始了……

“那你们不查处吗，不制止吗？”展峡问。

“人家这些黄花大姑娘，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及，不远千里来“拥军”，咱犯得去拆庙送神吗？”包有塘说起来振振有词。

 “这种事，传扬出去，连长、指导员两个主官是要受批评，承担管理不力责任的。”

“那种乱哄哄的时期，谁还管那么多！当时的两个主官面和心不和，都想培植自己的亲信，对一些违轨行为，奉行老好人主义，打马虎眼。再说，马上就面临着枪林弹雨，谁死谁活还不知道，犯不上得罪人！”

原来如此。展峡想：难怪连队攒了这么多问题，真有点积重难返了。感情是前任两主官心拧不到一起，各吹各的号造成的。响鼓还得重锤敲，重症更得猛药医。看来，“防御英雄连”是需要一副大剂量的药从重从严整一整了。不过，这副药得要两个主官共同熬，才会有效力，包代理连长也要转变观念，提升管理认识啊。

想到这，展峡说：“老包，连队养成一种好的传统不容易，需要一拨拨带兵人多年不懈的努力。不然，一些恶劣行为一旦成了气候，尾大摔不掉，会毁掉连队几代人几十年的心血和劳动”。

停了一下，他继续说：“我觉得，老包，既然上级把我们放在这儿，是一种寄托、信任，咱得履行职责，尽好义务啊。坚决刹刹连队的歪风邪气，培养好传统，树立好风尚，要不我俩，岂不成了‘防御英雄连’历史上的罪人！”。

“是啊，指导员，我文化底子薄，没有多少管理水平，你层次高，知识广，连队就靠你了，你就使劲抓吧。我老包配合没的说。”这时的包有塘，那双圆鼓故的眼球中，露出了一大堆的谦抑、诚恳。

有了包有塘这番话，展峡突然觉得自己底气十足起来。

星期天晚上，“防御英雄连”在荣誉室集体点名。

连队由值星的二排长许立刚喊着口令，起立、整队，向包代理连长报告后，齐刷刷地坐下。

包代连长概要总结了连队前段情况，接着，请新任政治指导员展峡讲话。

讲课的桌子上，放着一支乌蓝透亮的56式冲锋枪。场下，战士们交头接耳，悄悄地议论着什么。

展峡开场是一番对连队前段工作的积极评价，之后，给连队官兵讲了一段抗战时期发生在“防御英雄连”里的真实故事。

1942年5月，抗日战争的第五个年头，华北地区的日本侵略军在冀中地区发动春季大扫荡，“防御英雄连”的前身冀中二分区独立连，连长刘光荣带领一支精干的5人武装工作队定期到敌占区执行骚扰、除奸、爆破和做群众工作等任务。

一次，从鬼子盘踞的兹水县城铲除一个叛徒回来时，与一群偷袭我八路军的鬼子、伪军遭遇了。由于敌众我寡，刘光荣他们一边还击，一边向建立的堡垒村撤退，快接近一个仅有30多户人的村庄时，已牺牲3人，刘光荣7处中弹，身负重伤，老战士冯家禾背着他往村里撤，等叩开一家抗战的堡垒户，将刘连长掩藏在地窖中时，敌人已经从村北涌进，挨家挨户破门而进抓八路。

隐蔽好连长刘光荣，老乡正考虑如何掩护冯家禾时，他却一个滚翻跃出院落，向南往村外跑去，同时，朝着鬼子来的方向放了几枪。把正在搜村的鬼子引了过来。冯家禾且战且退，一直撤到离村庄3里多路的小山包上，借助着密密麻麻的松树与敌人周旋。与鬼子整整对峙了半晌，至到子弹打没了。

这时，敌人从四面包围了上来，在一片“抓活的”嚎叫声中，冯家禾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伤愈归队的刘光荣听到冯家禾牺牲的消息，顿胸捶足，懊悔万分。原来，一个月前，七班长冯家禾带领一名武工队员在执行对破坏抗日政策的地主张富贵划黑点、红点时，恰巧张富贵宴请鬼子小队长龟田、伍长义男一雄等两个日本兵。两个鬼子酒足饭饱之后，瞄上了张富贵漂亮的独生女张琴琴，一边喊着“花姑娘，大大的好！”一边将张琴琴拖到内房施暴，正当张富贵张慌失措，束手无策之际，冯家禾他们赶到，顺势结果了两个鬼子。

一直对八路军并无甚好印象的土财主张富贵，“唰”地给冯家禾跪下来，感谢他们解救了自己的宝贵女儿。单纯的张琴琴也永远记住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冯家禾，之后悄悄将一对鸳鸯绣在香手帕上，托人转送给冯家禾。

这下，冯家禾可惹了大祸，连长刘光荣知道后，指责他阶级立场不清，撤消班长职务，行政警告。

刘光荣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自己严厉处罚的冯家禾，为救自己英勇献身。为这，刘光荣悔憾了终生！

刘光荣30年后成为大军区的副司令，仍念念不忘，曾多次撰文在《解放军文艺》等刊物上纪念当年牺牲的战友冯家禾。

“这就是当年我们连抗日战友的生死之情。同志们，连队这些光荣传统到现在发挥的怎么样呢？”展峡激昂地说。

这时，全场从最初战士们的窃窃私语，变得鸦雀无声。大家的心情变得凝重起来，每个人双眸的光聚焦到展峡那张白净净的脸上。

“尊干爱兵、令行禁止是‘防御英雄连’的优良传统，是我们的传家宝，可现在我们连队呢？不用说，大家都心明肚知，形势很好，但是问题也不少，有些还表现的比较严重。这里就不一一列举。”

“我，作为现任连队主官，首先，对于连队党支部、所有干部，前前后后一年来，对于尊重和爱护战士做得不够的地方，给大家道歉。对于有些战士在尊重军官方面可能存在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于参战回来后部队出现的混乱局面，现任党支部，特别是作为党支部书记、指导员的我，包代理连长，将承担全部的领导责任。”说到这里，展峡停顿了下来，深呼了一口气。

他接着说：“抱着向前看的工作思路，党支部经过郑重研究，决定：过去就让它过去，责任在于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没有发挥好。但是，从今往后出现的问题，就要按条令、条例的要求，认真、严肃的查处。就战士探亲假来说，凡是超假的，明天发电报催回。按时回来的和今天以前超假的，既往不咎！从今日起，再出现超假的，有一个处理一个，严惩不怠。对干部、战士家属来队问题，请大家按团队的规定认真照办。再出现违纪行为，决不姑息。”

展峡讲到这里，站了起来，喝了口水，定神抬头看了看场下。

包代理连长一脸的严肃，紧瞅着展峡。全连官兵们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看着与他们年龄相仿，长的细皮薄肉，有一脸俊雅之气的新任指导员。

展峡顺手拿起桌上的冲锋枪，殷殷说道：“同志们，这枪在战场上，是消灭敌人，保护战友的武器，它也是我们的兄弟，战友之情、官兵之情靠它来捍卫和守护。虽然它不会说话，但它知道，对反动派要像冬天一样严酷无情，对吃一锅饭、同喝一锅粥的战友要像艳丽的阳光一样温暖！”

“今后，我决不希望，这支枪对准了连队曾在炮火硝烟的战场患难与共的战友们，不准任何人拿着杀敌的武器对着自己人开玩笑，决不允许！”说到这里，展峡激动起来，调子高了起来。

“有人曾私下猜测，新来的指导员是软蛋，大家可以到‘攻城模范连’打听一下，我展峡带领的尖刀排受领的任务，是不是全团最危险的？是不是在被敌人三面包围，距只有二、三十米的阵地上打退越军60多次偷袭和进攻？在全团唯一的出击拔点作战中，我作为突出队长是不是光着膀子冲在最前面？你们可以随便问哪个幸存下来的突击队员，我展峡抱着爆破筒冲向敌山洞时，眼睛眨一下没有？”说着说着，展峡白净的脸变得潮红起来。

“同志们，那是对着谁？是敌人，是炮击我边境，杀我边民的越南鬼子！”

“今天，我对着谁？是从同一个战壕下来的难兄难弟，所以，我不愿，也不能盛气凌人，去摆谱，耍彪！” 展峡越说越兴奋，脸成了桃红色。

“不过，要是一年前，在战场上，哪个敢拿战友之情当靶子，使黑、耍黑、卖黑的话，依我的火暴脾气，二话没说的，就可能用冲锋枪崩了他！但是今天，我也把丑话说到前头，大家从前线九死一生的回来了，谁都不容易！如果有谁再闹事，豁出我头上这顶，全集团军最年轻的正连职乌纱帽不要了，我非办他不可！办得他声名狼藉，永远别想从我这一亩三分地里翻身！到那时，请不要怪我展某人不够意思！”

“本人不说大话。既然说到，就一定会做到，请大家看的我行动！”

说到最后，展峡简直点是歇斯底里的发疯，桃红的脸变得紫红紫红的。

场下的所有官兵，几乎是摒住心跳听完了展峡这番话。空气好像要凝固了一样，每个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呆呆得望着展峡那双平素里和蔼，现却透着阴沉杀气的眼睛。

包代理连长见展峡讲完，说了几句抓落实的话，接着，宣布：“解散”！

展峡站在桌前，看着全连官兵一个挨着一个，低眉垂首，就像是没有考出好成绩的小学生面对着威严的家长一样，怏怏地退出荣誉室。

一种压抑已久的积郁，痛痛快快地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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