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讲人间感情的连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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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部分战友、微友要求，继续载发《一个不讲人间感情的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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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2月初，在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南温河，与一帮老乡战友合影）

22岁的展峡从60A团“攻城模范连”的副连长，升调到“防御英雄连”任政治指导员，与该连代理连长包有塘开始了为期2年的搭档，就像是从迥异的生活背景生长起来的青年男女，被父母硬拉郎配结合一样,开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过日子，一段离奇的经历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公开的场合，展峡寡言少行。

他同包有塘一起，参加早操、队列、军体、教育、看电影、晚点名等集体活动。而在操课之余，他把各个排长、班长、党员约到连部，单独与谈心，了解情况。

多日里，他没有讲一句话。

有趣的是，连队专门下发通知的小黑板上，出现这样一句话：“新来的指导员是软蛋”。

展峡看后，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怒色，命人把字迹擦掉。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底，连队情况基本明了，包括每个人的名字、年龄、籍贯、兵龄，虽对不上号，但已全部记在脑海中。

“防御英雄连”：111人，9个步兵班，再就是炮班、炊事班和连部。连长、指导员，3个排长，1个司务长，党员28人，班长、副班长、文书、给养员等班级待遇的25人。

士兵，106人，志愿兵1人，服役满5年的6人，满4年的17人，满3年的32人，满2年的50人。

编余1人，已确定转业的副连长孙有明没有搬到团规定的家属区，继续住在连部东套间。

现正式参加操课的76人，按团队分期分批休探亲假的要求，正在休假的23人，因战伤在88医院、军区总院住院的6人。

连队存在问题，第一，部分士兵休探亲假时，不按规定时间归队。休探亲假逾期现象严重，甚至有的不请假擅自回家、外出。

目前，有6人休探亲假逾期不归队。从部队安排休假起，已有13人休探亲假超期，超的时间不等。

其次，伙食问题。大家反映标准吃不够，馒头蒸得质量差，黑不溜球的。

第三，战士家属来队问题。一些战士的未婚妻来队，违犯规定住在一起，时间长的已超过一个月，严重影响部队正常的训练和生活秩序。

第四，连队的文化生活单调。

这些情况，有的存在已久，因为从前线回来，连队干部就升的升，调的调，走的走，包有塘一个人主持工作接近2个月。也真难为他老包了，他干得累累的，也干烦烦的，对自己能吃多少干饭，有多大能量，包有塘是明白的。

他也时常对着战士们说：“俺那个时候当兵可香啊，就我那个寒酸的家庭条件，从来没想到会穿上这身耀眼的绿军装！以后当上兵了，从来没想到会提干，提干了，心就琢磨，可能就干一辈子老排长了。可一不小心，又整了个副连长当当。看这趋势，咱可能还能捞个连座当当呢！”

参战回来后的“防御英雄连”，问题成堆，摁下葫芦瓢起来，包有塘多次反映连队的状况，要求上级派个精明强干的指导员来，可一直未果。等真正的指导员派来了，他一看，是参军不足三年的学生兵，操着一口哇哇腔的展峡。他大失所望，心想，就连队这帮兵痞子，带兵经验丰富的连长、指导员还不一定镇得住，这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学生官能行吗？

还有，团里也不公平，自己干了13年头了，才是个副连长代理连长，而一个20岁冒头，军龄还不到3年的新兵蛋子，凭啥是正连职？

包有塘带着满腔的狐疑，一肚子的不信任，以及相当程度的排斥，迎接着，配合着新指导员展峡的工作。

展峡做梦也没有想到所任职的，是这样的一个连队，一个包有塘这样的搭档，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他点烧起了别人俗说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经过一周的摸底准备，展峡通过与包有塘反复地商量、沟通，10天后，一个周六的下午，主持召开了上任后的连队党支部第一次会议。

参加会议人员：连长、指导员，三个排长，司务长。

经过研究，连队党支部确定了从现在起到老兵退伍之前，亟待解决的主要问题。

一、军政责任分工。包有塘，军事训练工作。展峡，政治工作，兼连队后勤。

鉴于连职干部数量少，三个排长抓好本排全面工作，同时协助两个主官，分工各有侧重。

毕业于济南陆军学院步兵指挥专业的科班生，二排长许立刚协助包代理连长抓军事训练课目。

从省艺术学院声乐系毕业后入伍的学生官，一排长刘亦农协助展指导员做好思想政治教育和活跃文体生活。

在部队土生土长起来的三排长杨士森，协助包代理连长抓连队的内务卫生等勤务工作。

二、行政管理工作。战士休探亲假，新班子上任之前超假者不再追究，电报召回已超假的探亲士兵，接到电报立即归队的，不予追究，继续逾期不归的，给予警告处分。

定于星期天晚上，组织一次连点名，重申和明确团队行政管理制度，按各项规定解决战士未婚同居、来队时间过长的问题。

三、后勤工作。展峡近期协调司务长和炊事班长提出改进意见。

四、文化娱乐。展峡组织三个排长和部分文化骨干，提出丰富活动方案。

其他问题（略）。

晚熄灯后，展峡高躺在被窝里，包有塘盘坐在床上，一只手叼着一颗香烟“卟哒、卟哒”的抽着，一只手抠着肥大的脚丫子，俩人各自幽幽地琢磨着心事。

“老包，等连队稳定下来，把嫂子和孩子接来吧。”

展峡私下听战士们说，包有塘和爱人的关系不算契合，正常的年份也鲜见包有塘的老婆来队。从云南前线归来2个月了，包有塘不提回乡探亲这码事，也见不到他的爱人到部队休探亲假。就是连队的普通士兵，刚刚谈了个小对象，还隔三岔五来队省亲。脸皮厚，胆子大的，一纸婚书都没有，悄悄寻一间家属房，竟光明正大住在一起，煞有介事的像已婚军官一样享受婚姻的甜甜蜜蜜。

看到包有塘一脸的不舒展，展峡调侃地问道：“哎，你老婆，俺嫂子，一定很漂亮，她肯定很想你，爱你吧？”

“嗨！老婆？不就是一个符号吗！结婚不过是履行的一种社会义务罢了。”提起婚姻和爱人，包有塘就露出一脸的不屑。

“那婚姻不就成了一种形式？两人还能恩恩爱爱的过日子吗？”展峡不解地问。

“指导员，你还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会有真感情吗？”

望着展峡一脸的疑惑，包有塘解释道：“我算看明白了，什么狗屁相敬如宾，白头到老，都是蒙诳三岁孩子的！”

包有塘接着说：“指导员，你还年轻，等结了婚，啥都明白了！”

提及婚姻，包有塘表现出满腔的逆反心态，看来他的家庭生活并不如意，或许是，从幼小起，他骨子里就种下了对婚姻的厌烦。听个别老兵说，他有个腿瘸的残弟弟，包有塘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弟弟，对为自己养老育子的爱人，反而冷了许多。

话不投机半句多。展峡转移了话题：“你说，对这些未婚同居的战士怎么办？”

“还能咋办？睁只眼，闭只眼呗，等到老兵退伍，这批兵走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可现在，一些人的影响实在太坏了，像亓传贵等人的未婚妻来队快两个月了，在连队白吃白喝，偷偷摸摸地过夫妻生活也就算了，还成双成队到团俱乐部看电影，揽腰挎膀的逛大街。男人的脸皮厚，女孩子家也没廉没耻的。这样下去，孩子都生出来了！”

“你说咋解决？”看到展峡的情绪有些激愤，包有塘反问道。

“你是过来人，这种事还是你拿主意。”展峡把球踢到包有塘一边。

“这都是参战的后遗症。去年，连队接到参战命令时，比这还热闹。”包有塘给展峡讲述了临战前的那一幕。

1984年7月18日，60A团突然接到赴滇参战的命令，这犹如偌大的营房落下一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人心里产生强烈的震撼，大家一下子陷入惶恐、惊颤和兴奋中。

（1985年8月，开拔云南边境时，在泰安粥店火车站与战友怀保义合影）

短短时间内，一封封向家人告急的电报、信函从军营传向四面八方。

几天后，各地前往军营探亲、送别的指战员家属，父母、兄弟、妻子，未婚女友纷纷前来，络绎不绝。他们带来了沉甸甸的关爱、担忧和叮嘱，与即将开赴战场的亲人作最后的生离死别。

那时，整个团队大院除了载着牛羊肉、瓜果、烟酒、巾被、鞋袜到部队慰问的当地政府、企业、乡村代表，里里外外到处是送子弟、别郎君的亲属。仅“防御英雄连”来队家属就达到二百多人，接近连队总人数的2倍。团队招待所住满了，团里临时来队家属区住满了，所有能腾出的房子都住上了人，还是有相当多的亲属在树下、楼顶，甚至在露天下过夜，形成60A团一道奇特的风景。

非常时期产生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十多位来队送别的战士女友，大概是处于对即将赴疆场将士的真情、挚爱，不顾一切地与男朋友同居在一起。当时，房子紧张，三、四对情侣挤住一室，每对恋人的床铺紧靠房屋的四角。好在是大热的暑天，晚上熄灯后，蚊帐一挂，一对对情侣相拥着，睡在窄小的单人床上，互不干扰，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片单人床不堪重负发出的“咯吱”声。

这段时间，许多家属一直住在营房，直到整个部队踏上南去的列车，她们才陆续返回乡里。

                  （当年的部队营房）

    （1986年6月，从老山前线凯旋时，途中与战友刘子贞、李永昌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