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姓，为啥一定要随爹？
“为了这事，我谈崩了五个男友。”
一个女孩有些无奈地说：
“我的结婚条件，是生了孩子随母姓。我不认为这有什么过分，也想用这个作为试金石，避开大男子主义的人。结果每一个男友都接受不了……”
还有个95后的男生说：
“我无所谓，但我爸妈坚持孩子随我姓，为了这事，反复和我谈，和我老婆谈。”
“我们对二老妥协了，孩子像其他绝大多数家庭一样随父姓，否则家里永无宁日。”
——最近，“女朋友要一个孩子随她姓”的话题，叕一次上了微博热搜；
几十万条话题跟帖中，从自家的难处，到各种感慨和吐槽，比比皆是。
其实，类似的情况，和种种争论，也曾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日本，多次引发公众热议。
当时，作为女性研究新锐学者的上野千鹤子，敏锐地指出，此类争议背后，是传统家庭观念的动摇，也意味着家庭结构，将出现多种多样的新变化。
为此，上野千鹤子写出的《近代家庭的形成和终结》一书，这是她早年的名作，至今依然发人深思。
书中指出，自古以来一直到20世纪中后期，虽然主流的家庭传统，从四世同堂的大家族，转变成“夫妻加幼子”的核心家庭，然而有个怪圈，始终被大家视为理所当然：
孩子一出生，“自动”随父姓。
从官方的户籍记录，到所有的家谱，都把孩子（尤其是男孩）当作父系家族的后代。
反观母亲，尽管
在漫长的孕产过程中，独自承担了全部痛苦和风险。但是，孩子是父亲、爷爷的血脉，父系姓氏代代相传，而母亲则仿佛家族血统传承中的“局外人”。一些名门望族，例如皇室贵族、孔子世家，或者百余年前的美国财阀洛克菲勒家族，时至今日，其后人大都有据可查，“血统记录”清清楚楚。
然而，所谓的豪门之后，无非是“很多年前某个知名男性的后代”，但他们的母系血统，则被忽略不计。
历史上也有很多名气很大，并产下很多后嗣的女人，比如武则天。
然而，武则天的后代，到底在哪里？
即使有人如此自称，也难以考证。
因为哪怕再显赫的女人，她的女儿只要嫁人，孩子就被冠以丈夫的姓氏，被视为夫家的血统。
而这个女人的姓氏——或曰血统标签——则至此被忽略，最多几代人之内，就被彻底遗忘。
“从这个意义上讲，女性即使生了再多的孩子，也等于‘断子绝孙’，也就是，无法作为一名祖先，被后人所铭记、所认可。”
“或者说，这意味着女性一旦嫁人，就从此‘隶属’于夫家，自身的独立性，被夫家通过结婚彩礼‘并购’。女人生下的孩子，也归夫家所有，与母系家庭无关。”
“孩子的冠姓权，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将传统婚姻制度下的男女不平等，反映得淋漓尽致。”
当有人对此提出质疑，并引发社会各界的争论，这就表明，长久的“妇女断子绝孙法则”，不再是铁板一块，开始变得松动、出现裂痕。
这在上野看来，是家庭结构发生变革的希望之光。
无论书中的日本，还是我们当今的社会，孩子冠姓的争论，其结果，很多都以女性妥协告终，孩子一如既往地跟随父姓。
有一位年轻的母亲小颜，在生孩子时大出血。
当时，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孩子的爸爸小李在通知书上签字时，双手颤抖、泪眼婆娑。
幸好，妈妈保住了一命，但为此留下了后遗症，身体长期虚弱。
九死一生的母亲，望着自己的幼子，对丈夫说：
希望孩子随我姓颜，作为我这次‘渡劫’的见证。
丈夫小李并不执著于父姓，一口答应了。
“毕竟，都什么年代了，孩子姓什么，我根本不在意。再说，我们早都成年了……”
然而，小两口没想到，这个决定，遭到了双方家长的反对。
孩子的爷爷奶奶，表面上没有直接反对，但私下三番五四对儿媳妇说：
“我们老两口，只有这一个儿子，当初生他时，和你一样不容易，他妈险些难产……”
“这孩子虽然有叔叔、伯伯，但他叔伯家都只有独生女儿。”
“换言之，他是我们李家唯一的男孩。如果他生的是女儿，也就罢了，但他生的是男孩，是整个家族唯一能够传香火的‘独苗儿’……”
小颜把此事告诉了丈夫小李，小李抱怨自己的爹妈封建、顽固，和爹妈吵得不可开交。
这时，小颜的父母得知了此事，也劝她：
“只要你改变主意，让孩子姓李，一切矛盾都化解了。家和万事兴嘛……”
“再说，孩子随父姓，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你非要让孩子标新立异随你姓，将来孩子上了学，也可能因此成为班上的异类，被其他同学嘲笑、欺负……”
在双方老人的压力下，小颜妥协了，反过来劝说丈夫别再坚持让孩子随母姓。
当给孩子上户口，正式命名为“李某某”时，小两口充满无奈地相视长叹，吐槽道：
我们终究还是活成了上一代人的样子，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然而，这在上野千鹤子看来，虽然令人遗憾，但也充满令人乐观的因素。
“漫长的家庭制度，尤其是父权制，很难一蹴而就地瓦解，指望在一两代人之内完成，是不现实的。”
“只要能够为孩子的冠姓权提出争论，争论本身，就是意义所在，甚至比结果如何更重要。因为这意味着不同观点的萌芽，已经落地生根。”
“这样的争论和质疑，很可能在二三十年后，会像接力跑步一样，传给下一代。”
“可以预见，到那时，更年轻的下一代，从子女冠姓，到家庭结构在更多关键细节上的多元选择，受到的阻力会更小，成功率会更高。”
在上野千鹤子看来，孩子的姓氏，除了随父或者随母，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可能。
“比如喜欢哪个偶像明星或则动漫角色，就让自己的孩子，采用ta的姓氏。”
每个人在更大程度上的自主选择，受传统约束的程度越来越小，这是时代发展的大势所趋。
姓氏，是家庭变革浪潮的冰山一角。
除此之外，从不要孩子的丁克家庭，到一些老人搭伴过日子的“非婚同居”或曰新型养老，以及不结婚的一人独居家庭，还有在一些国家被法律认可的同性婚姻，都屡见不鲜。
这些在几十年前，都难免遭到种种非议，但如今，全社会都已经习以为常。
与之相应的户籍制度，也需要作出与之相适应的调整。
或者说，“家庭”的概念，已经从过去长久不变的“固体”，逐渐变成了“流体”，将来也许可以像水一样，可以被倒进任何形状的杯子里，或者说，可以被塑造成各种形态。
这也是“男性家长”或曰“父权制”传统的瓦解过程。
当孩子的姓氏，可以随意选择从父或者从母，乃至从父母姓氏之外另取，如何选择，往往只能靠夫妻之间平等协商。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细节。
也正如书中所言：
如果你有孩子，尽力为孩子的冠姓权，争取一些不同于传统模式的其他可能，哪怕只是一个建议、一场争论，一个最终无法实现的“狂想”，也是一份营造性别平等的力量。
尤其是，在大多数孩子，依然连“姓氏随妈”都无法实现的当下，那些为之争取的人，无论结果如何，都值得我们的理解，乃至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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