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 大国为何与小国结盟？印度和亚美尼亚提供了新思路…
作者 | 格奥尔基·阿萨特良（Georgi Asatryan）
编译 | 邓慧玲
编者按
詹姆斯·D. 莫罗（James·D. Morrow）在一篇论述不对称同盟的文章中指出，小国在同大国建构不对称同盟时，必须考虑“自主性与安全的权衡。本文即遵循上述理论路径，将近年来不断深化的印度-亚美尼亚关系视为不对称同盟关系，认为尽管损失了自主性，但亚美尼亚能够通过同印度合作更好地应对俄罗斯与土耳其、阿塞拜疆的地区联盟所带来的威胁。反过来，印度也能从印-亚不对称同盟关系中受益，强化自身战略地位，同时提高应对地区宗教极端势力以及中巴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能力。本文认为，建立在不对等关系上的联盟比对等关系的联盟和协会更加稳定，印度与亚美尼亚的合作将在民主的框架下继续深化。但值得注意的是，印度在发展同亚美尼亚关系的过程中依旧面临着地区乃至全球的结构性制约：一方面，印度同亚美尼亚的合作必须协调美、日、德、法等亲密盟友的利益，这有赖于持续深入的外交沟通；另一方面，印度还必须正视俄罗斯在该地区拥有核心利益的事实，深化同亚美尼亚的关系有被卷入高加索地区冲突对抗的风险，进而对印俄关系产生负面影响。更重要的是，亚美尼亚作为一个远离南亚的小国，其对印度目前还较为有限的战略能力提升的意义究竟是实质性的还是象征性的还有待观察。在更为基本的不对称联盟理论层面，本文也并无超越安全利益考量的新突破。南亚研究小组特编译此文，供各位读者批判参考。
近年来，印度与亚美尼亚积极发展两国关系。经过一系列磋商和会议，印度和亚美尼亚签署了国防协议，这是全球武器贸易的重大发展。对大国印度而言，这是印度武器出口的第一笔交易；对小国亚美尼亚而言，此举实现了军事能力的多元化。可问题是：为什么印度-亚美尼亚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很重要？以及对谁很重要？
为此，我们需要研究国际关系理论及其如何随着时间推移而发展成一个独立于政治、历史、社会学和科学的思想领域（尤其在英国和后来的美国大学中）。传统的战略研究、军事和经济实力研究都强调不同盟友和伙伴的资源和实力。这些研究随后被整合到主要的国际关系理论中。总而言之，国际关系理论可以分为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和建构主义。
现实主义视联盟为军事和经济实力的结果，结盟的目的是生存。例如，亨利·摩根索（Henry Morgenthau）、莫顿·卡普兰（Morton Kaplan）和斯蒂芬·沃尔特（ Stephen Walt ）认为，联盟是一种合作形式，可以联合他国来对抗威胁。换言之，国家结盟是为了通过增强自身能力来提高安全性。
自由主义认为联盟是一种有机的发展。该观点认为，世界并不是霍布斯式（Hobbesian）的所有人对抗所有人的斗争。各国以某种方式倾向于走向合作、相互依存和全球管理实践的协调：联盟是一种自然的、不可避免的现象。盟友和伙伴是一种吸引其他国家的发展模式的产物。正如罗伯特·基欧汉（Robert Keohane ）和约瑟夫·奈所言( Joseph Nye）：在这个相互紧密依存的世界里，联盟和结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与自由主义不同，建构主义根据身份认同来考量联盟和结盟，认为没有身份共同点和价值观的行为体之间不可能进行密切合作。例如，一个从根本上拒绝激进的伊斯兰教行为体或一个致力于民主的行为体同样都可能阻碍联盟的形成。英国学派对建构主义研究深远，该学派设想由国家组成的社区、团体和合作体之间共享价值观、利益和其它身份标记是一种有意的构建。建构主义一方面承认世界的无政府主义本质；另一方面，却含蓄地鼓励通过创建在危急时刻起作用的网络结构和联盟来对抗无政府主义。
现在谈论印度和亚美尼亚结盟还为时过早，但国际关系理论如何解释这种极不对等的联盟呢？为什么相对强大的印度需要这样的合作呢？考虑到小国对大国的依赖性，亚美尼亚超越武器购买，深化与印度合作的理由何在？
小国方面，小国往往安全性较低而自主权较高（尽管也存在例外），因此小国试图建立联盟来提高自身安全性，甚至不惜牺牲一部分自主权。更强的一方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呢？尽管小国无法为潜在盟友提供更强的安全保障，但或能为盟友增强自主权助力。
大国方面，大国既高度自主又高度安全，提高自身安全性不是其首要目标。然而，大国雄心勃勃，总是寻求根据自身利益改变现状。大国与另一个大国结盟或将牺牲一部分自主权，但能提高自身安全性。反之，大国与小国结盟，可能获得较少的安全保障，但将增强自主权、提高全球地位。例如，大国可以在小国国内建设军事基地或投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大国和小国之间的交易自然对双方都有利。小国会在自主权方面做出让步，以换取大国提供的安全保障。这种联盟并不对等，因为各方获得的利益不同，但都各有价值。此外，在外交史中，这种不对等的联盟比对等关系的联盟和组织更加稳定。这也向其他国家表明：盟国间拥有共同利益，能在未来更好地协调行动。
外交史中有许多不对等合作的例子。例如，与美国——目前最强大国家有任何密切关系的国家，都可以被视为一种不对等关系，比如美国与日本、美国与韩国。
为什么亚美尼亚和印度之间的合作不对等？
首先，从地缘政治逻辑出发，土耳其伊斯兰政治的加强，使得亚美尼亚试图在该地区寻求一个强大的盟友。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ǒğan）一直坚持激进和扩张性的外交政策，增强土耳其在新地区的影响力。土耳其的政策愈加专制，具有扩张主义和泛土耳其的特征。
其次，由于巴基斯坦在高加索和中亚地区的影响力不断增强，对阿富汗塔利班临时政府影响显著加强，印度被迫在南亚次大陆之外巩固自己的地位。巴基斯坦的三军情报局（ Inter-Services Intelligence）和军方是伊斯兰政权的主要赞助人和支持者，许多国家都将伊斯兰专政政权视为恐怖分子。尽管巴基斯坦对塔利班影响力有所下降，而且塔利班中一个反对巴基斯坦的更强大的巴基斯坦分支被激活，但巴基斯坦仍然与塔利班的激进分支“哈卡尼网络”（Haqqani Network）结盟，对该地区产生广泛影响。
最后，巴基斯坦曾间接参与2020年第二次纳戈尔诺-卡拉巴赫（Nagorno-Karabakh，下文简称纳卡）战争。巴基斯坦站在阿塞拜疆和土耳其一边，反对亚美尼亚和和纳卡的自卫队。理论上，此举表明巴基斯坦野心和胃口增大。加之印巴冲突频发，印度支持亚美尼亚也在预料范围内。纳卡战争可能在现有巴基斯坦和土耳其组织的掩护下，利用了激进的伊斯兰组织和伊斯兰承包商。法国总统和俄罗斯西罗维基（译者注：又称“强力集团”，主要由前克格勃成员和其他执法官员组成）领导人已经肯定了这种说法，其他系统地打击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国家也产生了类似的担忧。
还有哪些因素？
最重要的是，印度的目标是通过将触角伸到亚洲之外并提高军事潜力，成为像中国一样的超级大国。根据联合国的数据，到2050年，印度将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之一；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的数据，印度已成为世界第三大军费开支国；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的数据，印度GDP已超 3.5万亿美元。印度在欧亚大陆（尤其是南高加索）影响力的上升，将增加其政治资本、提高自主权，这些也是大国的基本要素。
事实上迄今为止，其他有影响力的国际力量也加强了在亚美尼亚的政策。欧盟（ European Union）向亚美尼亚边界派遣了检测团和观察员；德国、法国、日本、荷兰和美国的高级外交官与亚美尼亚建立了永久对话，促进合作、强化存在。亚美尼亚已表明态度，其并非独自在面对阿塞拜疆和土耳其的威胁。现在，印度已是联盟的一分子。与亚美尼亚合作一方面有利于印度自身，及其更大范围的全球伙伴；另一方面，印度也能以此展示自主权、在国际上扮演重要角色的能力，以及抵制新兴独裁政权国家的意愿。
印度与亚美尼亚结成不对等联盟，一方面表米对宗教极端主义的立场，另一方面加强对华对巴的地区影响力。其中，印度与中国的竞争尤其棘手。在此背景下。2023年1月举行的日印战机联合演习值得关注，印首次向亚美尼亚出口武器亦是如此。
印度与亚美尼亚结盟是一个旨在提高印度战略地位的经典战略，亚美尼亚和印度之间的关系在未来完全有可能深化。亚美尼亚也支持深化双方关系以应对俄罗斯实力的衰退以及俄罗斯与土耳其、阿塞拜疆的联盟。与此同时，亚美尼亚正积极与法国、美国和其他西方大国建立合作，努力提高自己在发达民主国家中的地位，以此抵御未来的多重威胁。
本文编译自publicseminar平台2023年2月14日文章，原标题为Why Does a Powerful Nation Form an Alliance with a Minor Power?原网址为https://publicseminar.org/essays/why-does-a-powerful-nation-form-an-alliance-with-a-minor-p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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