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改剧VS她经济:耽美剧火爆靠的是女性崛起吗?
如果说《你好,李焕英》是今年春节档的黑马,那《山河令》就是最近网剧中出人意料的存在。
谁都没想到,这部没有大咖、官宣后就被齐押扑的小成本网剧,竟实现了口碑热度的双丰收。
豆瓣超过21万人评分后依然能有8.6分的成绩,在国产剧里也算是佼佼者:
豆瓣评分
而两个被粉丝们自嘲180线的主演也靠着这部剧获得了热度,豆瓣有人总结了主演张哲瀚和龚俊的微博数据,发现从粉丝互动来看,两人的热度实现了指数级跨越。
主演两人微博粉丝互动数据
而两个人相关的词条也大多与《山河令》有关。
《山河令》主演龚俊、张哲瀚微博评论词云;图源:网络
从投资回报比来看,《山河令》算是爆了,这部也成了既《上瘾》《镇魂》《陈情令》之后又一部广受关注的耽改剧。
自《陈情令》大爆、王一博肖战迅速成为顶流后,耽改成了又一热门网剧。据不完全统计,早在2020年初,就有超过50部耽改剧备案或准备备案。《山河令》成功后,又有一大批耽美小说确定影视化。
电视剧博主总结待播及已备案耽改影视剧
显然,在影视市场稍显疲软的当下,耽改已经成了许多影视公司的头号选择,而朱一龙、白宇、肖战、王一博等明星的崛起,也让越来越多演员相信出演耽改剧就能成为“顶流预备役”,于是我们也能看到参演耽改剧的也不乏一些咖位不低的演员。
至于资本,在《镇魂》《陈情令》之后就已见识过“腐女”们的消费力,对这种能“割韭菜”的机会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人也开始讨论,直女看耽改剧时究竟在看什么?耽改剧的盛行是不是意味着成为消费主体的女性已经崛起?
“她时代”的“女性向”文化
腾讯2008年《女性网民消费行为研究报告》报告指出,在中国的大城市中,女性不仅成为家庭消费的主力,也成为社会消费的主力。中国的消费市场已经进入女性消费市场,也就是“她经济”或“她时代”到来。
而过去十年,女性的经济收入进一步提升,消费自主性也不断加强,“她经济”的影响力已从经济领域进入社会文化领域。
根据艺恩网与兰渡文化共同发布的《粉丝新洞察与粉丝运营进阶全攻略》统计,女性粉丝在粉丝群体中的占比高达86.4%,而其中又以在一、二线城市生活的单身女性为主。
《粉丝新洞察与粉丝运营进阶全攻略》粉丝画像
“她时代”的发展以及女性粉丝经济和社会地位的提升,使得她们在大众文化的消费层面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得“女性”者得市场。
对此,有学者也曾指出,这意味着“女性向”文化的兴起与发展。
“女性向”这个词源自日本,最初是一个消费主义概念,指二战后日本兴起的专门面向一部分女性的文化产品。二战后,日本社会依然保持刻板的社会性别分工,许多女性自小读女校,成人后直接迈入婚姻成为家庭主妇,社会没有她们的位置,于是她们自行组成了一个相对封闭又私密的圈子,而商家正是看中了这些深陷家庭生活的女性的消费力,开始生产能够取悦这部分女性的文化产品,并逐渐形成一个产业链。
在日本发展起来的“女性向”文化虽以愉悦女性为目的,但也仅仅是让女性通过文化想象与消费的方式填补自身的禁欲空白,换言之,“始于欲望也终于欲望”,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抗争性。学者江涛对此指出,“日本女性一方面在‘女性向’空间内想象着‘我的世界我做主’,但另一方面却又在现实层面与男性的相处中表现出极度顺从与谦卑。”
“女性向”文化背后的割裂说明,正视女性的欲望只能是开始,如果最后仅止于满足女性“想象的欲望”,缺乏现实层面的推动力,这些文化产品也就变成现实的释放,而非现实的解放。
至于被邵燕君等教授纳入网络女性主义范畴的“女性向”网文,其实满足和取悦的不过是早已深入大众潜意识的男权文化和为性别秩序所规训却不自知的女性欲望。
耽美崛起与“凝视”的失效
“耽美”一词同样来自日本,本源于欧洲的唯美主义文艺运动,近代日本文艺界希望借用对“耽美”(即对美的沉溺)推崇,来与致力于暴露丑恶人性的自然主义文艺潮流相抗衡。
而当唯美主义文学创作风格蔓延打破漫画领域后,日本漫画中出现了“美少年崇拜”情节,此后,专门表现两个美少年之间唯美爱情的漫画成为一个独立的漫画类型,如今的“耽美文化”也由此诞生。
中国的耽美文化同样受到日本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末,日本耽美漫画通过互联网传入中国,中国开始出现以这些漫画为基础的同人耽美小说。此后,随着草根为写作主体的中文网络文学的快速发展,耽美小说逐步实现内容的本土化,渐渐有了如今我们熟知的样子。
耽美小说在网络文学中的分类是“纯爱”,这与其唯美主义起源有一定关系。“纯爱”一方面是指摆脱了异性恋中常见的实用主义乃至市侩主义作风,另一方面则是指超越了性别——在许多耽美作品中,男主们并不认为自己爱上了男人是同性恋,而是认为自己爱上的那个人碰巧是个男性罢了,真爱无关性别,只关灵魂。也因此,在耽美小说中,作者不会强调现实的困难,而是会将笔墨放在两个超高颜值的男性千回百转的情感上,让读者从中获得情感与精神上的享受。
对于女性热衷于耽美小说,有不少学者会用“凝视”理论解释,认为在耽美小说中,劳拉·穆尔维提出的“男性观看”、“女性被看”发生了历史性反转,女性不再是男性中心社会里被观看、想象、物化的主体,相反,她们变成了凝视的一方,而男性反而沦为了女性欲望之眼里的“男色”。
从这个角度来看,耽美小说的流行似乎带了些“革命性”意义。
直女为何爱看耽美?
学者王伟认为,“‘耽美’是女性群体应对现实生活中情感匮乏的一种想象与建构。”而情感需求可以成为我们探究女性受众心理的重要线索。
纵观市面上的网络文学创作和影视创作,大都体现出迎合女性观影心理的模式化叙事倾向。“霸道总裁+灰姑娘”的玛丽苏叙事用模式化的人设和情节编写剧情相似的故事,沉湎于“甜宠”的叙事方式久而久之让观众产生审美疲劳。
另一方面,在“男-女”叙事中,女性始终处于“被拯救”地位,即便是打着“大女主”旗号的作品,也逃不过与几位男性的感情纠葛以及男性的帮助,这也意味着,在这些叙事中,女性依然处于从属地位,核心依然在于男性的认可。
"大女主"剧芈月传
这样的设定对现在的独立女性来说缺少了吸引力,如今女性期待的更多是双方平等、势均力敌、彼此尊重欣赏、并肩作战的感情,而不是曾经感动过许多人的简·爱罗切斯特式的爱情。
同时,许多研究已经表明,女性在消费文化产品时会更容易产生“代入感”,也就是“共情”,在耽美小说中,女性可以将自己投射到两个男主中的任意一方,无需在意自身性别定位,由此也更有满足其代偿心理。
另一个不能忽略的点是社会中的“厌女”文化对女性的影响。上野千鹤子在《厌女》中指出,“女性的自我厌恶是所有生活在近代产业社会中女性的普遍性的情感。”她强调身处“厌女”文化盛行的社会,每一个人都会有厌女情结,而对耽美小说的推崇,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些女性读者潜意识中存在着自我厌弃,因此期待缔造没有女性参与的“两性关系”,将自身的欲望寄托在男性躯壳之下,看似是将男性作为消费对象,实际上只是女性逃避自身的女性身份以及厌女情结的重要表征。
在许多耽美作品中,女性通常以一种“恶毒女配”的姿态出现,爱慕故事里男主人公的女性往往也会招致读者的厌恶甚至谩骂。这背后其实是这一部分女性对女性身体、女性身份的厌恶,她们在内心渴望着成为男性,甚至获得另一个男性的爱情,而这,实际上是女性阉割情结所致。
《陈情令》中温情的扮演者曾因“加戏”传闻被大肆辱骂
“男色消费”意味着女性崛起?
耽改剧盛行之后就有许多言论强调,男性成为女性观看的对象,这意味着女性崛起,甚至有人说“耽改101”可以带来一次内卷,倒逼男性进步。
事实上,耽改剧的盛行只能证明女性消费水平越来越高、影响力越来越大,只根据这一点判断女性崛起,还为时尚早。
相反,我们更应该思考,耽改盛行是否会加剧社会厌女文化。
首先,穆尔维的“凝视理论”不光强调男性对女性的观看,更强调“被观看者”在“观看者”的影响下,完成“自我物化”,也就是“权威模板的规训能否真正内化为被凝视者们所信赖的审美标准。”从前一些文学和影视作品强调女性的“三从四德”“温婉贤淑”,而这些标准也由此成为女性的“行为规范”。反观耽美小说和耽改剧,从受众来看,依然以女性为主,即便有部分男性受众,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些作品就迎合耽美世界里男性形象展现的审美特质,因此,内卷、倒逼男性只是部分女性的想象而已。
其次,在耽美作品中,并没有依照女性欲望建立“一个独立于现有体制的‘异托帮’”,对男性的审美标准也基本沿用男权文化下的美学标准,并未能“另起炉灶”。强调远离世俗纷扰、只谈“纯爱”的耽美作品,其实是在用感情掩盖对权力秩序本质结构的沿用。既然内核依然沿用男权社会秩序,那又何谈女性崛起呢?
也难怪江涛会认为“在耽美的世界里,女性对男性的‘凝视’,只能是一个‘空洞的能指’,它始于女性对男性的欲望想象,却无力颠覆‘看与被看’背后早已刻板化的性别权力机制,更是在本质上尊崇着男性世界的强权逻辑。”
另一方面,耽改剧粉丝的一些行为,也会加剧网络中的性别不平等和对女性的污名化,比如此前盛传的“异性恋是繁衍,同性才是真爱”论,再比如张哲瀚粉丝在“三·八国际妇女节”刷屏给张哲瀚“过节”,也会加剧网络对饭圈和女性的污名化。
微博上粉丝给张哲瀚“过节”
最后,当资本大幅涌入耽改市场后,是否会让影视业的女演员的就业环境更加恶劣?是否会让本就稀缺的女性题材更难出头?也是需要继续思考和探索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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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张瑾涛.新媒体时代国内女性主义发展中的问题研究——以社会化媒体平台中女性主义污名化现象为例[J].科技传播,2020(11).
[8].艺恩网. 粉丝新洞察与粉丝运营进阶全攻略.http://www.199it.com/archives/89483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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