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银行事件背后的蝴蝶效应

原力区原作

近期，一场发端于美国地区性银行的挤兑危机迅速发酵，并逐步演化为全球金融市场的信心危机。

3月10日以来，美国硅谷银行、签名银行先后倒闭并被监管当局接管。

而传统银行的崩塌与加密市场又有哪些潜在关联？本文就硅谷银行事件进行分析，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些不同的视角。

硅谷银行事件源于一个很多银行都面临的问题--债券组合被锁定在低利率上。银行的主要职能是吸纳存款以发放贷款，并给存款者支付相应的利息。过去两年由于美联储的无限宽松造成的低利率环境，硅谷银行吸收了大量的存款。硅谷银行用来获得利息收益的资产很大部分集中在长期债券上。由于过去半年美联储的加息，这些长期债券减值，变成了账面的浮亏（具体在利率风险部分详细讨论）。那么随着储户的提款，银行可能不得不以巨大的损失出售他们的债券来应对流动性需求。问题最初暴露于硅谷银行3月8日出售可供出售（available-for-sale）的债券组合时出现的18亿美元损失，有传言说SVB的910亿美元投资组合面临巨大的利率风险。这种恐慌导致一些客户提款，提款助长了亏本出售债券以弥补流出的存款的恶性循环。单3月9日当日，硅谷银行遭到的存款支取就达到了420亿美元，占其1600亿美元存款的1/4。

由于硅谷银行面临存款流失和债券减值的双杀，3月9日上午，硅谷银行宣布出售其所有210亿美元的可出售证券，因此遭受了18亿美元的亏损，并寻求通过出售普通股和优先股募资22.5亿美元。创始人基金公司Founders Fund建议企业从SVB金融集团撤出资金。消息发布后，硅谷银行暴跌60%，创1998年以来最大跌幅，目前盘后跌近23%，一日市值蒸发94亿美金。恐慌正在持续蔓延，Coatue、USV、Founder Collective等三家机构建议企业从硅谷银行取出资金。美国时间周五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宣布接管硅谷银行，受保护的存款者将最晚于13日可支取全部的被保存款。

更可怕的是，硅谷银行或是酿成危机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其他美国银行有可能不得不效仿SVB，纷纷亏本出售证券以应对取款需求。因为该行历来是一家运营良好的银行。如果连硅谷银行现在都有了问题，投资者不免会猜测其他那些在资产和声誉方面不如硅谷银行的银行会怎么样。更担心的是，科技泡沫的破灭恐怕会传导至美国的金融体系，甚至金融危机将会重演。外加此前周三专注于投资加密货币的银行Silvergate宣布关门大吉，Silvergate Capital的股价从2021年11月的最高点$222跌落到上周五的$2.82，跌幅99%，市值由59亿美金到8900万美金。且受到SVB影响，纽约一家拥有1100亿美元资产与币圈渊源颇深的中型银行Signature Bank被提现100亿存款后出现挤兑，被政府接管。这些导致存款者和投资者相继出现恐慌的时刻，触发了美国银行股的普遍抛售，四大银行市值蒸发524亿美元。摩根大通跌5.41%，美国银行大跌6.2%，富国银行跌6.18%；花旗集团跌4.1%。美国小银行最惨，齐昂银行下跌11%，联信银行下跌8%，科凯国际银行下跌7.2%，嘉信银行下跌了13%。此外，费城银行指数暴跌7.7%，创2020年6月份以来最差单日表现。

监管机构的反应

这里有必要提到FDIC的存款保险机制。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是一家美国政府公司，为美国商业银行和储蓄银行的储户提供存款保险。FDIC保险涵盖传统存款账户，储户无需申请FDIC保险。只要在 FDIC 承保的银行或金融机构开设存款账户，保险就会自动生效。只有传统存款账户才在保险范围内，证券，债券，共同基金，虚拟货币，人寿保险，年金，金库等都不在保险范围内。每个存款人、每个 FDIC 保险的银行、每个所有权类别的存款最高保额为 250,000 美元。所以存款者其实可以通过多银行存款或者添加受益人的方式增加总被保限额。

硅谷银行只有2.7%的存款低于25万美元。这意味着，97.3%的人没法得到FDIC的保险。硅谷银行的主要服务对象是PE，VC和科技创业公司，也正是这些公司的存款远大于25万美金。美国一般左右的VC科技公司和生命科学公司都是SVB的客户，USDC稳定币也有多达330亿美元的存款在硅谷银行。最坏的情况下，这些公司将损失一切。如果不解决25万美金保险额度的问题，全美国的储户都会对小型银行失去信心。由于在加息的环境下，美国债券市场非常脆弱，如果放任硅谷银行出售债券以解决挤兑问题，那么债券价格会进一步下跌，其他的金融机构都会收到牵连。结合以上两个原因，极其有可能美联储将介入此事，FDIC也将扩展保险范围到其他超过25万美元的储户。

美国时间周五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宣布接管硅谷银行，受保护的存款者将最晚于13日可支取全部的被保存款。周日财政部、美联储和 FDIC 宣布，他们将确保所有在 SVB开户的存款人都能在周一使用他们的资金，而不仅仅是 FDIC 保证的 250,000 美元。所有SVB的损失不会由纳税人承担。美联储还宣布了其他一些行动，比如以一年期贷款的形式为其他金融机构提供资金，应对流动性压力。这一切都是为了在 SVB 倒闭后增强对其他银行的信心，并避免银行挤兑。这里三大部门的应对很容易让人联想起2008年的“纾困（bailout）“。但这次与bailout不同，政府的纾困对象只是存款这，并不对SVB本身买单。但是，SVB的损失无论是FDIC，财政还是美联储承担，可能最终由金融系统间接转嫁给纳税人。

银行的利率风险

除信用风险外，利率风险对银行来说也是致命的。许多美国银行在疫情期间将大量存款投资于美国国债等长期证券，当美联储在2022年加息时利率飙升，美国国债和MBS的价格暴跌，尤其是久期（duration）长的债券。久期是用来衡量债券加权平均的还款期限，债券还本时间越长，面临的利率风险越大。因此久期也通常用来衡量债券价格对收益率变化的敏感程度（修正久期modified duration）。在相同利率变化下，久期更长的债券价格的变化会高于久期更短债券的价格变化。金融资产的价格可以视为未来现金流折现求和，收益率或折现率出现在计算的分母，则收益率和价格成负相关。所以如果银行需要在到期后出售这些债券，就不会面临问题。而如果一家银行需要在到期前出售债券，银行账面损失就会增加。银行可以通过将负债期限与资产相匹配。来减少此类风险例如，如果一家银行通过一年期存单获得资金，它可以购买一年内到期的美国国债。但如果一家银行的存款随时可能变动，那么在投资时就必须动态调整并且做好风控。

硅谷银行55.4%的资产是证券,是他们整个同行中最高的。其中47.5%的证券在+5年内到期。同样，在他们的同行中是最高的。在利率上升的环境下，他们用浮动利率资金（客户存款）为长期固定利率资产（需要按市价计价）提供资金，这就出现了我们之前提到的期限错配，导致流动性风险。

通常情况下，银行有许多流动性来源，期限也较多样化。银行很少会面临需要如此迅速地结束的风险，但如果美联储继续加息，存款外流速度比预期更快，银行可能仍不得不采取措施减少贷款或筹集更多资金。硅谷银行的问题不在于存款，而在于存款的多样性。SVB的客户主要是风险投资公司，风险投资最近受到压力，迫使公司在耗尽现金时提取存款。对于资金来源更加多样化的大型银行来说，可能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理论上，SVB有足够的资产来支付存款。但问题在于这些资产的流动性如何？能否在被清算的同时不造成巨大损失？清算后不会造成资不抵债。事实可能证明了答案是否定的。

一些联想

很多人把硅谷银行事件联系到2008年的雷曼时刻。但是本质的区别是硅谷银行是一个存款机构而不是投资银行，并没有放大20-30倍的杠杆，资产结构也不具有将灾难蔓延到金融系统中其他机构的能力。商业银行遇到的两个大问题是亏本出售债券和不良贷款带来的损失而带来的挤兑。想象这个场景：币圈银行暴雷的新闻不绝于耳的同时，一家有近40年历史的大银行宣布出现巨额亏损，需要融资。这显然会令市场揣测，这家大银行是不是也遭遇了流动性危机，所以急于融资脱困。无论缺口多么小哪怕5%，那么这家银行的客户的存款将扎堆逃离，毕竟没有人愿意做最后那5%。小浪花可能掀起滔天巨浪，连锁效应的结果就是整个美国银行业受到重创无一幸免。SVB的闪崩也许是币圈暴雷的蝴蝶效应，它之所以会发生，可能只是源于当下投资者们脆弱的情绪。

情绪在两家银行的突然倒闭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对情绪引发的银行挤兑的恐惧导致联邦监管机构甚至支持两家银行的未保险存款。恐慌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将一家中型银行从健康转变为倒闭，这就是转变情绪的力量，因为银行客户担心非 FDIC 担保存款的安全性并转向国债。

相比之下，币圈对USDC在3月11日周六的脱钩却展现了出乎意料的“冷静”和“克制”。Circle 的 USDC 是第二大稳定币，市值 430 亿美元，其 98 亿美元现金储备中有未公开的部分存放在倒闭的硅谷银行中。Circle 发言人周五晚间表示，SBV 是该公司“用于管理 USDC 现金储备中约 25% 的部分”的六家银行之一。随即USDC价格一度脱钩，最低达到$0.877。从周六事件发生到周日宣布FDIC将承保未保险存款，USDC的危机并未一再扩大。在V神等社区名人和开发者坚定支持和舆论导向下，市场逐渐恢复信心，并未出现更大的挤兑。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仰，恐怕具体储备金数量不明确且在SVB中损失也不明确的稳定币，很容易在投资者的恐慌中自由落体。

不少人认为在这次事件当中，加密市场体现出的韧性，成功隔绝传统银行系统带来的风险。但是加密市场和传统金融市场早已紧密相连，加密市场的风险传导到银行系统造成人们恐慌的情绪。银行的流动性危机通过稳定币和初创项目现金储备传导回加密市场。

在传导中，恐慌的情绪容易被逐步放大，人为制造出危机。正如 Signature Bank 董事会成员 Barney Frank 告诉《华尔街日报》的那样: “这是 SVB 引发的恐慌。直到周五的最后几个小时，我们都很好”。为USDC幸免于难松一口气甚至庆祝加密市场胜利的同时，风险控制和情绪管理可能将成为最重要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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