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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在法学院学到的事(上)| 乐趣菜

兔子清 清的菜园 2021-09-18

一如既往,这仍然是一次充满偏见的整理和记录。上篇,是本科岁月。


本文首发于无讼阅读(2018年3月20日)


在很多人的眼里,法学院的孩纸,四年就干了一件事,背法条。他们总是不无佩服又略带心疼的看着你:“学法律啊,得背不少书吧!对了,我有个问题咨询你啊,我七姑的八姨要离婚,这房子怎么分啊?”不止法学,每个专业都有自己的学科脸谱。说起医学院,就是解剖;说起信息科学与技术学院,就是修电脑……


我无意撕下脸谱,去讲法学教育的真实样貌。但想到学弟学妹们常常和我聊的司考问题、实习问题,如何协调课业和实习的问题,读书对求职有什么用的问题,我倒愿意捋一捋,自己在法学院学到了些什么,这些所学,哪些事后昙花一现,哪些影响持久深远。


A面:知


1.司考和课程


本科就读于法学江湖中的五岳剑派,所谓“五院四系”中的“五院”之一。虽说是名门正派,却也因为那些年法学的盲目扩招和你不情我不愿的高校合并,生生成为我们口中戏称的茶山刘职业技术学院。


法学院天生有考证热情,常年以低通过率扬名四海的“司考”是法科学子的头等大事。总的来说,司考不是一个智力活,而是一个体力活。一者,复习时间长,三至六个月不等,对专注有要求;再者,考试时间长,卷四的三个半小时如史诗般磅礴浩荡,对膀胱有要求。这两个要求能做到,问题不大。一直觉得官方公布的司考通过率有水分,不是太高,而是太低。至少我上学那会,考试通过的孩纸一半还多,班里有人考出过人神共愤的440+。


司考将14门核心课程收罗其中,但整个本科所学不止14门。算上选修的婚继、犯罪学等,法学相关课程超过20门。现在想来,记得起的只有一门课程,就是法理学。


其他课程都当应付考试,学完就过去了。只有法理,这不以具体部门法为研究对象,追根溯源的探究法科哲学的理论,让我沉迷其中。高教和北大联合出版的那本法理学教材,大红色封皮,从上课、考试到后来保研复习,前后翻了七八遍。还有法律出版社橙黄色封皮的西方法律思想史,被翻得比法理学还沧桑,满满当当的笔记。


每次复习,我习惯在结束学习后记下日期和今天吃了啥。翻开内页,这儿写着糖炒栗子、梅花糕,那儿记着山东煎饼、桂花糊,平添不少乐趣。


本科课程,意义不在于记住内容本身,而在于习得一种学习能力,增加几件认识工具上学时,经常遇到老师吹了一学期牛,留一个星期讲课就开始考试,愤愤不已。


后来工作发现,这真是再常见不过。每一次项目,每一个交易,都是一门全新的课程,有太多新东西要学。做研究,写报告,出方案,全凭在校积累的那点学习能力。每门课程讲了啥已不重要,通过课程修炼的阅读能力、理解能力和思维能力,是比记忆影响更为悠远的东西。


2.良师和读书


晓南湖畔四年时光,有两位老师对我影响至深。今天先聊其中一位,他不是我的任课老师,而是做大学生创新性实践计划时的指导老师,C老师。


那会,校园里流行做实践项目。团队小伙伴四人拿下一个教育部的实践计划,欢欣鼓舞磨刀霍霍,觉得要用法律这把利剑拯救广大深陷不公的劳动人民的时刻到了。从立项第一天起,C老师就和团队四人说,不指望你们在这个课题上做出什么创新性的结论,更别说什么措施和行动。事实上,一水儿的教授都在搞这个方向的课题,也没做出啥像样东西。但你们必须借这个项目的契机,好好读些书,尤其是读些务虚的书,不要老想着解决实际问题,你们这会连问题都看不明白,解决不了问题。


振聋发聩有没有,简直是学术圈的一股清流。大实话不止这些。又如,他告诉我们,那帮老教授成天忙着开分山头、排座次的研讨会,很久没认真读书了,知识一股霉味,诸位虽是本科小白,但当你认真读完一些书时,你对某个问题的理解,其实是比教授们更清晰更成体系的。这给予我极大鼓励,因为我也是这么觉着。


C老师的魅力不仅在于真诚直接,更在于强悍的阅读能力和学术能力。他在业余组织读书会,推崇不以专业为限制不以实用为目的研读理论经典。不久前,偶然读到他在本科生开学典礼上的致辞,又说到读书。十年过去了,他的核心观点和当初在文治楼那间小破屋里所说无异,摘录闪光的只言片语:


在阅读,乃至所有的学习中,我们应该秉持这样一种态度:务虚而不是务实,积极阅读那些看起来无用的书,学习那些看起来无用的知识。现在务虚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务实,因为无用的知识,更可能在关键时刻有大用。


人们常庸俗的理解“学以致用”,以是否有利于将来就业,是否对某种具体工作有用作为衡量知识和学习的标准,这是短视的社会流俗。实践问题错综复杂,社会流俗又怎有能力判断知识的有用或无用呢


的确很难以一时一事来判断,所以更要广博一点。不仅务虚,不仅阅读C老师推崇的社会科学经典著作,言情武侠读者知音也可翻阅,没什么不妥。经典读多了,说话写字容易带论文味,不说人话,看些烟火味儿的中和一下,正好。本科原本就是通识教育阶段,没必要守着“法律”两字把自个限死了。琴棋书画五行八卦,把基础打得宽些,没坏处


良师和读书,是我在法学院收获的远比课程和考试更珍贵的经历。而它们在当时却无法换算为学分,无法为期末考试多增加一些分数。毕业之后闯荡江湖,本科一共修了多少学分已无意义,但那时通过粗浅却不乏认真的阅读,务虚而不是务实的阅读,所构成的真正思考和尝试批判的基础,像一匹马,陪伴左右,受益无穷。


B面:行


人常讲,知行合一。如果说在法学院,知是课程和读书,那么行便是调研和实习了。


1.调研


进入大学前,我没有像模像样做过调研。大二开始,学院里有很多实践项目可以申报,规格不一,经费不等。试验计划呀、暑期社会实践呀,实质就是教育部或学校提供银两若干,给同学们一个爬出校园围墙,打探社会的机会。现在想来,调研至少在两方面提升我们:


其一,学习观察思考。并且这种观察是独立的、是身居前线下田下地的,这区别于你听别人说,区别于二手N手的媒体报道,你有可能采集到一手的数据和信息(仅仅是可能),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有了这个锻炼,进而可以学会不瞎讲,不盲从。


在律所工作时,很大一部分工作是尽职调查(Due Diligence),所谓“DD”。尽调简单讲,就是对交易标的或目标公司的调查研究,不过这项研究要求更高,需要是勤勉的、审慎的。尽调时的资料清单、访谈提纲、访谈笔录以及尽调报告,是在法学院做调研时的文件升级版。


其二,学习待人接物。调研需要和人打交道,三教九流五行八道,都可能是你的访谈对象。大二那年,我们做了个农村土地流转与农民阶层分化的研究,选取湖北中部一个农村做样本。当时住在村支书家,每天6点起床,过了早就顶着比我们还勤奋的太阳挨家挨户去敲老乡的门,赶在他们下地干活前,先聊一会。


如何短时间内取得老乡信任,讨到一个小板凳坐下来,这是第一步;如何打开话匣子,让人愿意和你聊家里几口人,收入如何,土地抛荒还是耕种,孩子务农还是打工,这是第二步。就这样,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村庄中,去学习如何不把天聊死,如何表达自己的诚恳和谢意,如何拒绝自己能力之外的要求(村民曾请我们帮忙上访)。


这些技能,是法学院不会教给我们的,或者说它不屑于教授这些。对于法学院而言,意识形态的规训才是立院之本。冯象曾在《法学如何重新出发》中说道:


我们的主流法学也是花架子,只能在核心期刊里飞檐走壁,立门派结恩仇,出了课堂,就没它的事了。当然,课堂本身也是一事,而且重要性不亚于司法执法、解决纠纷。什么事呢?那就是诸位上大学,接受新法治意识形态的规训,成长为“先进文化”和“先进生产力”所需的顺服的劳动力,那个名为“公民”或“理性人”的利己者。


认识到这点,可以暂且放下铁肩担道义的热血(放下,不是放弃),时刻提醒自己除了多看点书,多点看看社会,通过独立真实的调查研究,尝试了解尚未被剪裁的社会和那么多的问题。


2.实习


如果不是关联着毕业入职,不建议本科期间去找太多实习,尤其不建议搁置课业,扑向实习。我曾在《律所实习的正确打开方式》中说过我那程序猿朋友对实习生的精准定义,“实习生就是公司活干不过来了,这些活又不需要太多经验和技术,而实习生便宜,又不需要缴纳其他福利,你感受一下”。


这不是贬低,是实况。在暑假闲暇较多时或大四找工作时,实习是可以的,并且要争取时间稍长一些,比如3个月。对一份职业、一个岗位的理解是需要时间的,我见过实习两周打印机都没用利索又走了的童鞋,实在觉得有点瞎忙活。


另外一种情形,是家境困难的同学,希望用实习补贴弥补己用,这种实习有点兼职的意思。在我看来,如果不是出于未来发展或兴趣所向,而纯粹是挣银子补贴生活,那么最好的方式不是实习,不是兼职,而是拿奖学金。本科国奖8000大洋,那些助学心切的校友们回校捐资设立的各种奖,也有大几千,比乱七八糟的兼职性价比高得多。法学院孩纸虽大多不识数如我,但这笔账,还是要会算的。


当然,很多实习经历无法直接用银子换算,这就是人生的妙趣之处了。


余华曾写:“我十岁展望2000年时,我显然是奢侈了;而现在回忆十岁时的情景时,我充满了伤感。这是时间对我们的迫害,同样的距离,展望时是那么漫长,回忆时却如此短暂。”我没有这么伤感,但对展望的漫长和回忆的短暂身有同感。


写到这,才发现本科岁月也是十一年前了,近在咫尺,近在眼前,在回想中鲜活渐渐。这是我愿意和你分享的原因,时光总是转瞬即逝,文字却历久弥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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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的菜园

一枚中龄法学女青年

随笔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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