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华网
记者:袁思陶
袁思陶:7月31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您的新作《晚熟的人》和大家正式见面。这也是您获诺贝尔文学奖8年后推出的第一部小说。请您介绍一下这本书的创作背景。莫言:实际上,这本小说集的创作过程很漫长。其中,有两篇是在2010年写的,如《澡堂与红床》。还有几篇是在2012年创作的,如《等待摩西》《斗士》《左镰》等。这几篇,我2012年在陕西秦岭附近一个朋友家里写出了初稿,后来一直没有发表,也没有修改。直到2017年,我才把这些篇章的初稿进行了认真地修改打磨,并在《人民文学》等刊物上发表。今年春天,我写了两个中篇,就是《火把与口哨》和《红唇绿嘴》。再加上两个短篇《贼指花》以及《晚熟的人》,这四篇是之前没有在任何刊物上发表过的。这四篇加上之前的篇章就汇成了一本20余万字的小说集。虽然整个创作过程很漫长,但是我觉得整本书的气息是没有断掉的,视角也基本是统一的。因此尽管有的作品完成得比较早,但是读起来还是能够一以贯之的,并不像一个作家在两个时期写的两种作品。袁思陶:《晚熟的人》由12个故事构成,这些故事都是您纯虚构的,还是有现实原型可参考?莫言:若说是有原型,几乎篇篇都有原型。但是,这些原型跟小说人物之间的差距之大,已经可以视作是毫不相干的一种关系了。不过,我相信这本小说如果被我家乡的乡亲们看到了,还是会有人来主动对号入座的。其中,《左镰》这个故事肯定是虚构的。尽管有一段时间,社会生活不正常,但也没有严重到一个父亲,能够把自己亲生儿子的手指剁下来的程度。这个故事,我主要是想把视角放到当下,在过了几十年之后,物是人非,当年势不两立的两个家庭的后裔,反而变成了一对配偶。故事中的女人嫁过好几个人,不过前几任丈夫都去世了。故事中的男人因为跟这个女人家里有矛盾,而变成了一个残疾人。当有人问他敢不敢要这个女人时,他毫不犹豫地说“我敢”。经历过命运的起伏与作弄,以及时代的变化,最终呈现出一种恩仇并泯的和谐状态。袁思陶:您在《左镰》里提到您特别喜欢写铁匠的故事,所以才把它放到第一篇,是吗?莫言:我在作品里一直赞美劳动。我觉得劳动之美可能是人世间最值得赞同的美。这是一种力量的美、创造的美、朴素的美。而在诸多劳动当中,我觉得打铁是最辉煌的。铁匠的工作,是硬碰硬,是钢花四溅,是在“热度很高”中的挥汗如雨,是身体上充满了汗水和铁屑,是油光闪闪、充满张力,而且是铿铿锵锵、真正男子汉的事业。我赞美这种劳动之美!在我过去的长篇小说《丰乳肥臀》里也写过一个打铁的女铁匠,上官鲁氏的婆婆就是女铁匠。我觉得在中国的生活里面,找个女铁匠可能很难。但是,当年翻译《丰乳肥臀》的日本译者吉田富夫说他的母亲就是一个铁匠,我还跟他说中国可能没有女铁匠。打铁这种劳动的壮美,仿佛梦境一样。我在其他小说里也写到过,比如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短篇小说《姑妈的宝刀》。这一次在《左镰》里面,我又浓墨重彩地描写了这个劳动场面。在《左镰》里有一个非常残酷的细节,就是这位父亲是如何把孩子的手给砍下来的,对此我是一笔未提的。我把全部的力量用到了对劳动场面的描述上去。这就仿佛有一束强烈的光线,把我省略掉的东西给照亮了,反而会给读者留下很广阔的想象空间。袁思陶:您在《晚熟的人》中将莫言本人也放进小说里,把蒋二、常林等小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现实生活里这些人物存在吗?您是如何退到故事边缘,看待故事里的人物的?莫言:将我本人放进小说也算是一种障眼法,主要还是写蒋二这个人物。这部小说的名字也是小说里其中一篇章节的题目。之所以用这个题目作为全书的名字,第一是因为我对这部小说特别重视,第二则是我觉得“晚熟的人”这个概念很丰富,可以有很大的阐释的空间。我觉得从艺术的角度来讲,一个作家或者一个艺术家,为了使他的创作生命能够延长得更长一点,还是应该躲避成熟。成熟了就代表了固化,代表不成长了、不发展了、走下坡路了。事情发展到顶点就越来越远了、就开始亏了,树长到极点就要开始落叶、开始枯萎了。所以要抵抗成熟,尽量使自己晚熟。我想这是一个艺术家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也是一种追求。在人生的整个过程当中,是不是也需要这方面的一些东西呢?尽管不是一个创作者、不是一个艺术家,但是一个人、是一个从事某项工作的人,我觉得也应该遵循着老祖宗的教导,不要把聪明才智过早地挥霍干净,任何事情都应该留有余地。过去有句话叫“十分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给子孙”,就是说做人还是要有节制、要有分寸。有时候故意傻一点、吃点亏,都不算什么问题。比如小说里的蒋二,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但是在过去那种岁月里,他一直是在装傻,他利用装傻占了很多便宜。总而言之,他在装傻过程当中体会到了很多的乐趣。我们就可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假如我是蒋二,我在装傻,但是我不傻,别人都认为我傻,别人都像傻瓜一样待我,可是我洞若观火。这个时候我装傻的快乐是无穷的。比如,他把当年东北乡里三、四个智力有问题的人弄到一块儿,坐到桥上,挽起裤腿,把脚伸到桥下的水里。大家问你们在干嘛?我们在钓鱼。你们用脚丫子钓鱼?大家看了以后都说这几个傻子。但实际上他们傻吗?不傻。我觉得是我们这些看他们的人才是傻子,没有明白人家是在戏耍我们、人家是在嘲笑我们。这实际上就是一种行为艺术,是对所有人的戏弄。-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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