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建筑” - 建筑师的乌有乡
谈论未来就是梦想,在这个意义上,“乌有乡”正是人类做梦的能力,“彼岸”正是梦的边界,而因为有了这种能力和边界,人类才有了方向和目标,才不会迷失在黑暗中。
——北岛《对未来发出的9封信,致2049的读者》
法国巨构大师 伊托尼·路易·布雷
说到布雷,我们不得不提起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 (皮拉内西,1720-1778),他是意大利著名的雕刻家和建筑师,他以蚀刻和雕刻古希腊、古罗马古代遗迹成名,强烈的光影、空间对比以及对细节的准确把握和描绘是他作品的重要特点,而他的画作影响了布雷的设计。
他对希腊建筑的理解出于:Settlement(聚居地-场所精神), Temple(建筑形态)和Order(秩序语言)三个方面。从他的一系列画作中可见一斑。
万神庙室内
古代神庙前厅
18世纪中叶,法国建筑师布雷为新时代公共建筑新类型进行了大量探索,他的作品受到皮拉内西画作的影响,对其描绘的古代遗迹的宏大印象深刻,作品中“巨构”概念的引入与古代遗迹联系紧密。其解构传统建筑、吸取古代建筑要素,其建筑语言的纯净,建筑宏伟且极具感染力,极具仪式感和纪念性;他的学生勒杜,建筑离经叛道,从布雷的建筑已经可见一斑,但是布雷的建筑大多数未被建成,勒杜的建筑大量被建造。他们的建筑都是革命性的,与布雷一样,都追求建筑语言的纯净,因此两人强调建筑的主要构成为几何体块而非柱式。奥地利建筑史学家,维也纳建筑史学的代表人物,埃米尔·考夫曼关注于自主建筑的起源与发展,在其著作《从勒杜到柯布-自主建筑的起源于发展》中,认为布雷和勒杜在某种程度上开创了现代建筑的先河。可以说,布雷的思想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是极其大胆和富有创造性的,突破了时代的思维枷锁,这些作品在当下的概念设计和未来建筑思考中仍然具有重要意义。
牛顿纪念堂 - 布雷
牛顿纪念堂 - 布雷
这种“巨构”设计,对放飞建筑师的思想和推动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极其重大的意义,这种“巨构”模式已经俨然成为一种震撼人心的重要力量。无论从电影中还是美术创作中,巨大化的建构总能给置身其中的人们带来无与伦比的感触,这种感触与生俱来,与人生来对天地之大的敬畏,对比自己更加巨大的事物的敬畏的生性不无关系。然而自始至终,人类依靠这种敬畏感和自身对“巨构”模式的把控,塑成了宗教建筑以及纪念建筑等一系列建筑形式以满足自身对神祗的敬畏和对神谕的宣传,从而对见到这些建筑的人们在心底里达成某种信仰的共识。这是“巨构”空间力量最本质化的对心理层面的作用,也是其空间力量最重要的作用表现。
无论是从古代巨型神省空间的建构,从现代摩天楼时代的城市,还是从赛博朋克幻想中的高密度巨大化城市建造,都能看出来这种“巨构”模式对身处其中的人造成的心理感触无疑是或震撼或敬畏,从而由衷产生向往或屈服。
银翼杀手中结合埃及神殿建筑产生的超级建筑
布雷的“巨构”模式产生极强纪念性与仪式感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追求建筑语言的纯净和简单且巨大几何形态的组合。我们从数年eVolo竞赛的获奖作品中可以总结出每年几乎都有至少一份获奖作品的空间方向是从复杂概念中提取的简单几何形态的组合。我们以2014年eVolo竞赛荣誉提名奖作品 - The New Tower Of Babel为例,作品名为新巴别塔,巴别塔为圣经中人类修建通往天国之塔,该方案以不同的纯净几何形态构成不同层的立面,不加修饰,自然分割出明确的层间概念,每一层容纳不同的功能代表人类文明的结晶,从功能上看建筑本身确需纪念性,而这纯净几何形态的堆叠自然满足了这一需求。
2014年eVolo竞赛荣誉提名奖作品 - The New Tower Of Babel
苏维埃空想建筑师 Brodsky & Utkin
人类的想象,总是基于现实中的某些元素的抽象。Brodsky和Utkin以其在建筑物或构筑物设计上的独特思考闻名于俄罗斯艺术圈,由于20世纪70年代苏联经济的严重衰退和苏维埃政府统治下的创造性气息缺乏,大规模建造和发展在当时的苏联已不可能,于是大量的建筑师转向设计研究领域,留下大量的想法和未建成建筑。Brodsky和Utkin在70年代的苏联接受艺术教育,并加入一个相对松散的苏联艺术家联盟-“Paper Architects”,同时他们创作了大量蚀刻版画方式表现的建筑,这些建筑想法天马行空,兼具艺术性和震撼力,对当时刻板的苏维埃规则下产生的建筑进行了强烈的抨击,他们批评当时的苏联建筑是“丑陋的,非人道的,以及缺乏任何美学装饰的廉价的建筑”。他们建筑中充斥着巨大性、复杂性与纪念性,设计中充满了对僵化思维模式的破除力量,极具震撼。
The Nameless River - 无名之河
A Hill with a Hole - 洞丘
A Ship of Fools or a Wooden Skyscraper for the Jolly Company - 愚民之舟
Crystal Palace - 水晶宫
这其中很多原型化的东西适合于当下的纯概念建筑设计竞赛,尤其是eVolo竞赛。这里着重以Brodsky和Utkin在1984年Columbarium Architecturae(消失建筑博物馆)和1989年Columbarium Habitabile(建筑骨灰安置所)两个姐妹方案为例来阐述一下,这两个方案出于相同的概念,两种蚀刻画都描绘了一种纪念性建筑,古建筑正受到被破坏的威胁,然而他们理应得到如同对死者骨灰一般的重视,在Columbarium Habitabile巨大化的空间中,古建筑1:1的比例的立面浮雕呈现于观者眼前,每当一座古建筑被破坏殆尽或不再被人们关注之时,位于建筑中间的大球会摆向该建筑并将其砸成粉末。
Columbarium Architecturae & Columbarium Habitabile - 消失建筑博物馆 & 建筑骨灰安置所
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棒的概念联动,这也是我最喜欢的eVolo作品之一 - 2012年eVolo荣誉提名奖哈尔滨工业大学团队作品 - A Structure of Human Rights in Beijing。我并不知道参赛团队是否当时借鉴过Brodsky和Utkin的作品,但是我们可以从这两个方案中发现某些联系的可能性,后者以相同的所谓“巨构”架构模式使得构筑物视觉上就具有了纪念碑的隐喻性,让民众的立场鲜明的展现出来。出发点是对旧房子暴力拆除的控诉,将地权的平均从水平面投影到了垂直面,这种想法实现的强有力手段也是这种“巨大化”,实现超强纪念性的同时喊出了地权平均的强声。
2012年eVolo荣誉提名奖哈尔滨工业大学团队作品 - A Structure of Human Rights in Beijing
受此启发,在我2016年的eVolo荣誉提名奖作品Towards Unity - Suturing Cyprus之中,也用到了同样的水平到垂直向的空间投影方法。设计场地位于塞浦路斯,核心区为首都尼科西亚。这个城市,由于土希之争导致联合国划分“绿线”,绿线两侧相隔仅10m的距离却只能通过飞机的方式到达,飞机需在土耳其或希腊机场转机到达南塞或北塞,全程2800km。运用水平向核心功能空间采样投影到垂直向上的方法,同样采用“巨构”模式,设计了伫立于“绿线”上集合整个塞浦路斯所需的宗教、汲水、交流和交易功能的纪念碑式摩天楼。
有人说,纯概念竞赛没什么意义,我不这样认为。对于现阶段无法解决的结构和建造问题,一定是时间可以抹除的,纯概念竞赛对于未来建筑的影响必然是方向性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国外建筑师仍然乐此不疲地参加火星建筑快速建造之类的竞赛,未来有一天,或许这些方向性的东西可以对世界产生重大的影响,布雷,Brodsky和Utkin不也是这样么,甚至,柯布西耶的光辉城市,一定程度上也是设想,但是对今天城市的影响是引导性的。
布雷、Brodsky和Utkin是我2016年参加eVolo竞赛时主要研究的建筑师,他们的“纸上建筑”作品对这一类纯概念竞赛的启发非常之大,希望后来的参赛者也可以从中学习和借鉴。
————————— MarukoStudi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