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校长致信新教师：让童稚的力量，成为抗拒平庸世界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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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港市实验小学教育集团总校长  刘慧

亲爱的年轻人：

一个新的秋天来了。我陷入一种季节轮回的自然思考之中，看叶子的光影，投射到傍晚时分的白墙之上。窗帘被半热的秋风掀起，我坐在一张红色的椅子上，遇见微凉。

静静地坐着，静静地追溯和畅想，我看见从时光里走来的年轻时候的自己，我想象即将到来的你们——即将入职的、全新的、名叫新教师的你们。如果时间用手快速一抓，将一段光阴藏进魔法口袋，那么我们就是一模一样的个体。所以，我只是提前拥有了一些记忆，拥有了一些经验，拥有了一些思考后的心灵笔记。

给你们写一封信，在秋天，这是你们开启人生一段重要旅程的季节；给你们写一封信，给春天，给青春澎湃的年华献一朵玫瑰花。

01

儿童是我们的审美对象

教师就是跟儿童打交道的人，即“传道、授业、解惑”，这是常识。儿童在向我们学习，让我们丰润他们的生命。所以教师职业赋予了我们天然的责任，对儿童的研究应该是我们的第一事业，也是终身事业。要恭喜你们，就在刚刚，你们加入了研究儿童、参与童年的队伍中来。

翻看你们的“新教师信息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学历”项，全员本科及以上学历，研究生不在少数。你们的优秀让我欣喜不已，让我看到熠熠闪光的未来。你们在学校里系统地学习了《教育学》《心理学》，在理论上你们是专业的，你们已经在书本中阅读到了儿童，或者说想象过儿童可能的样子。这些是你们研究儿童的重要基础。

而我真正要表达的并非只有这些。

我想说，从你踏入职业门槛的这一天，你要学会忘记你的学历。学历在入职初期也许是门槛，是敲门砖，是体现自己既有能力的显像。但是它只是你的一个起点，踏上工作岗位后，你就要忘记它。因为你的教育对象，已经从书本上的抽象的儿童走向一个个具体的鲜活的儿童。你可能很快会面对几个或一群“调皮捣蛋”，你要不断重组更新你的知识和技能，学会微笑，学会蹲下来看儿童，学会和儿童一起生长。不再有人记得你的高学历，毕业于哪所知名大学。衡量你的，是你能否带好一个班，是否受孩子们的喜爱，你的专业有没有长足的进步……

我想说，儿童不仅是教育对象，还是我们的审美对象。一个春天，徐志摩接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画着一个在海边种花的小女孩。他认为这是最绝望的人生：在海沙上的花朵，靠着女孩的几滴淡水，能存活多久呢？然而，只有儿童，才不管怎样的恶劣条件，去种花，去讴歌生命。这种童年的纯洁精神，让蝴蝶，牛蒡花，酢浆草，萤火虫有了童话。滴下的汗珠，阳光的气味，灌木野花，海岸白云，以及欢笑，闭上眼睛，就错过了世界。

丰子恺是我认为对儿童最了解的大师。他在散文《儿女》一文中写道：“天地间最健全的心眼，只是孩子们的所有物；世间事物的真相，只有孩子们能最明确、最完全地见到。”他又说：“我比起他们来，真的心眼已经被世智尘劳所蒙蔽，是一个可怜的残废者了。”

作为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毕加索撂下成人惯常的架子，用一生的时间向六岁的幼童学习绘画。从而创造出简单热烈到震撼人心的作品。这是一个动人的文化事件。

要向儿童学习。这是教师应树立的儿童观——对儿童要充分认知、学习，且这种学习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习得，而是对儿童精神层面的充分肯定，对童年价值的积极响应。

02

最好一生是少年

想到你们即将到来，我仿佛看到朝霞，看到星光，看到大瓶的彩虹糖。走路轻捷，活力满满，希望、未来、创造是你们的同义词。年轻真好！

想到去年新入职的一个年轻男孩，圆脸，发型很潮。他说：“每天上班，我在张杨公路上看太阳，奔向光和热的地方。”多么美妙的句子！

我想到福楼拜的每天“按时看日出”。想象那让人激动的光芒，心中升腾起的希望，感受到生命的鼓舞与感召。“每天在张杨公路上看太阳”，一个热爱生活之初的人，一定澎湃着哲学智慧和美学创造。

而我真正要表达的并非只有这些。

你们是物理学意义上的年轻人，身体年轻，朝气蓬勃。然而，容颜终会褪色，身体亦会老去，人不可能永远处于原始意义上的年轻时期。我想说的是，我们要成为精神意义上的年轻人。

那么，什么是精神意义上的年轻人呢？

首先要永葆童心。苏联著名教育家阿莫纳什为利为了让一年级学生感受自己是“大孩子”的身份，和孩子们一起躲在灌木丛中，偷偷观察对面幼儿园“小孩子”的活动。他记录：“我像一个在战壕里指挥作战的指挥员一样，小心翼翼地从一个侦查员小组到另一个侦查员小组地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并收集情报，也同他们一起进行观察……”

这些“大孩子”通过观察，觉得幼儿园的“小孩子”的行为实在“顽皮而可笑”，产生了同理、关怀、自豪的心理，感受到年长者的义务，并迅速投入到小学生的角色中来。很久没有读到这么让人怦然心动的故事，一下子唤醒人内心的柔软、清澈。

还有侯麦的“四季电影”系列《春天的故事》中的一句台词“他不再是青春年少，可他身上还有些少年情怀。”

还有胡适先生一百多年前去美国留学，在大学校园里，他看见了美国人最喜欢的橄榄球。第一次看的时候，置身于满场欢呼中，不适应；第二次仍然是从旁观察；到了第三次，他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跟大家一起欢呼。他说：“我渐渐把我的‘老人意态’丢开了，我也变少年了！”

有童心的人，才可以创造童话。世界需要童话气质。品丰子恺的画，木心先生的诗词，久看后，书页就会产生一种巨大的吸力，把整个儿的心神全部吸引进去，来到垂柳下和总角儿童嬉戏，在巷子里慢悠悠地倒着走。这样的童话气质是有魔力的，让我们抛却年龄，抛却身份，依然保有童稚的生长力量，并让这些童稚的力量成为我们抗拒这个平庸世界的武器。

还要热爱阅读。要无限相信阅读的力量。你感觉不到读一天书给你人生带来什么改变，但你一定能在坚持阅读的某一天，清晰地看见自己拥有了更美好的生活方式。思想在不断更新，精神在不断向前奔跑，热爱阅读，终生阅读，你将长成一朵美丽坚韧的玫瑰，是生长，而非陈设。是信仰，是我们自身的精神肖像。是孩子的偶像，是孩子心目中的成人标本。这些，都是阅读能捧给你们的礼物。

很幸运的，你们即将加入实验小学青年教师阅读团队。他们开展了68期“夜读”。大声朗读，热烈分享，也愿意沉下心性，看见与思索困惑。“书卷气”是我以为的实小教师最好的模样。同样的，当一所热爱深度阅读的学校，被一群同样热爱深度阅读的青年所环绕，其价值追求、精神面向、公共氛围、职业伦理、文化品格一定会渐趋高贵。

03

写一张新鲜的履历表

可以说，我们一直在填一张生活的履历表。工作后，我们要在履历表上填上哪些内容？

要填上我们取得的工作成绩，评了哪些职称，获得了什么骨干称号，取得各类荣誉……这些收获是你职业行走的脚印，是你专业能力的证明，是你教育生涯的一项项重要的笔记。要重视这些笔记，就如尊重自己的一段生命旅程。

而我真正要表达的并非只有这些。

我想到辛波斯卡的诗歌《履历表》中的句子：尽管人生漫长，但履历表最好简短/所有的爱情只有婚姻可提，所有的子女只有出生可填/认识你的人比你认识的人重要，旅行要出了国才算/会员资格，原因免填/光荣记录，不问手段/悄悄略去你的狗，猫，鸟，灰尘满布的纪念品，朋友，和梦。

我想起我工作初期曾经历的一个场景，一位老教师临退休仍执意评职称，泪流满面向自己的同事鞠躬请求投票；难忘记一位老领导为了更高一级骨干教师称号拼命写文章，落选时黯然惆怅的神情，郁郁不得志后的落寞背影。

这些影像在我年轻的心里像蜿蜒的山脉盘亘而凝重，我很疑惑：是什么让这些长者如此困惑，如此偏执于一张证书，一纸空文？如自拘于斗室之中，门窗敞亮，却看不见外面的朝阳与晚霞，不愿在曲径通幽的花园里乐享美好的午后。

除了各项职称荣誉这些显性的、条框式的印记，人生的履历表上是不是应该有更丰富、更动人的表达？

想起一个“闲散”的作家朋友。师范毕业后他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工作，行李就是一大箱子书。不在意分房子，不在意职称、荣誉，他住在自己宁静的心上。在给孩子们教书之余，他走近茨威格，走近罗曼·罗兰，走得很远很远。

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人生选择，书写完全不同的履历表。

时光落在我的身上，我想起我的履历表。那些条框的表征，在我放弃了过度用力、奋力竞争，甚至后退一步之后，也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如约而至，如同一个自然分娩的健康的生命。

我的履历表中，我最在意的，不是特级教师、名校长等各项荣誉，而是孩子们对我的称呼“校长妈妈”，是教育学者杨九俊先生对我的评价“一个具有哲学家气质的诗人校长”……这些表达来自儿童和专家学者，而非专业的定级，是有温度和高度的。

你要制定怎样的履历表？履历表上可以写下我们行走的“实体”，职称、骨干称号、各项荣誉……我们可以制定目标，努力追寻。我们踏踏实实上好课，写好文章，从从容容地当好一个班主任，做好一个“孩子王”，努力成为一个有风格、有特点、有趣味的教师。你走着走着就会发现，你的身后早已有一片原野，开满鲜花。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放弃什么，这不仅是一种价值观，更是一种能力。实验小学的教育宣言是“做精神明亮的人——过正常而积极的童年生活”，我们的履历表，可参考这样的表达。

亲爱的年轻人，我在一个寂静的夜里给你们写信，很从容地絮絮叨叨，这一条或许也可以添加进我的履历表里——热爱年轻人。跟你们聊天的内容都不是什么真理，只是一个年长一点的人，在分享一点可供辨证收取的经验和思考。

你们收到信的时候也许也在一个夜里。闭上眼睛，想两个问题吧：你可以说说童年最有趣的一件事儿吗？你最近在读一本什么样的书？

等待你们的回信。有你们的校园真美。

你们的朋友  刘慧

2021年8月

文章转自：张家港市实验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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