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律师禹英禑》，非常神话
文/葛翔，上海金融法院法官。
7月，《非常律师禹英禑》继《少年法庭》之后上线流媒体，又在内地大热。近年来，韩国律政剧大有接棒早年间言情剧流行之风的趋势，从2018年《汉谟拉比小姐》，到今年《少年法庭》《非常律师禹英禑》，在法律圈皆受到普遍好评。尤其是近期《非常律师》中，女一号对患阿斯伯格综合征女律师之神情刻画可谓是入木三分，神演技令大众折服。韩国律政剧的吸引人，一方面是在编剧讲故事上有独到之处；另一方面，主人公人物塑造颇有想象力，跳脱了对法律职业的刻板印象，比如《非常律师》，谁能想到自闭症患者能胜任律师职业？
除此以外，从《汉谟拉比小姐》到《少年法庭》《非常律师禹英禑》，又反映出韩国司法影视文化中独特的一面，值得细细品味。
韩剧法律职业养成中的“下逆上”
《非常律师禹英禑》《汉谟拉比小姐》《少年法庭》实际上讲的都是法律职业成长的故事，禹英禑是初出茅庐的初任律师，《汉谟拉比小姐》中的朴车伍凛则是初任法官，都是妥妥的新人。《少年法庭》中的沈恩锡虽已法官，但由地方法院调任少年刑事法庭，由处理少年保护事件转为审理少年刑事案件，实际上也属于新岗位。三者又皆为女性，在韩国男尊女卑的文化传统中也属于弱者/“下位者”范畴。但恰恰是萌新，在剧中的设定却是教上司/“上位者”“做人”。
《非常律师禹英禑》第1集中，首次代理案件的女主角敏锐地发现了失手殴伤配偶的老妇如构成杀人罪虽可判缓刑，但将丧失继承权，而其上司自认疏忽了该问题。第7、8集则是在都市规划行政案件中击败生母代理的被告，为昭德洞村民赢得了诉讼。《汉谟拉比小姐》第3集，朴车伍凛在烤肉店案件审理中未依照韩部长只是简单调解，而是通过审判让原被告认清案件真相，也使韩部长重拾初心。《少年法庭》中沈恩锡不仅揭露姜部长在涉及其子的考试舞弊案件中未主动回避，最终促使姜部长受惩戒而离职做律师，又对次任罗部长长期以来的裁判方式提出质疑，最后罗部长在沈恩锡的感召下转变了裁判理念。
“下逆上”成为了这三部法律剧中的鲜明特点，观众们的情绪也伴随着剧中职业萌新在司法道路上的曲折成长经历而起伏，并被happy ending感动。
结构与反结构、communitas
1969年，维克多·特纳在《仪式过程》一书中提出了“交融”这一概念（communitas）。在“通过仪式”（rites de passage）中——伴随着每一次地点、状况、社会地位以及年龄改变而举行的仪式——存在一个边缘/阈限（limen）阶段，仪式对象失去了所有的身份特征，被排斥在社会正常的类别体系之外，失去了其在文化空间中的状态与位置。
特纳将这种情境称之为“交融”（communitas），即所有的社会区分暂时性的消失，社会呈现出无结构或弱结构状态，各个平等主体只服从普遍权威或仪式领袖。法律职业本身充满了结构性特征，大陆法系司法体系中科层制特征又更为明显。这一点在前述韩剧中也有非常鲜明地体现。
比如案件裁判须部长法官签批，陪席法官办理案件须受部长法官指示，且合议庭中右陪席法官位尊于左陪席，如《少年法庭》第1集里沈恩锡身为右陪席，对左陪席可不用敬语。在这样一种等级明显的职业体系中，韩剧却塑造了一种在法律职业养成中的“下逆上”情境，营造了初入职业行列的法律人在职业体中与其他主体暂时性的平等状态，各主体皆服从于正义道德的普遍权威，组织中的各种职业界限在某种程度上被消解或有意识地掩盖了。这实际上是通过剧中人物活动，象征了法律职业养成的神圣仪式。因此，前述韩国法律剧的戏剧冲突既来自于故事情节的展开，而更深层次的冲突则来自于法律职业的结构性特征和剧中人物设定的反结构象征。如果说仅在一部剧集中有这样的特点可能并不足为奇，但前述三部剧集中都反映出这样的特征，恐怕显示的是一种普遍情况。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韩国法律剧呈现的是对法律职业某种宗教乌托邦式的心理投映，这可能是韩国法律剧特有的内在机理。窥一斑而知全豹，所以说韩国野生宗教多恐怕也不是没有来由的。
好看和好看可以是不一样的
好看的律政剧有各种类型，从故事情节到逻辑演绎，都能展现出丰富多彩的法律世界。但是，以《非常律师禹英禑》《少年法庭》《汉谟拉比小姐》为例的韩国法律剧可能是不同的。想想前些年风靡大江南北的日剧《legal high》，堺雅人饰演的古美门律师爱财又毒舌，而新垣结衣饰演的黛真知子则是坚守正义理想的萌新律师，第一季最后一集真知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在法庭上仍然败于古美门阵下。
这说明什么？在该剧夸张的人物设定背后仍然是显而易见的现实主义主基调。法律职业的养成依赖的不仅仅是正义道德的法律理念，还需要时间的积累和实务的磨砺。“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历史的行程”，法律人的职业养成离不开个人能力，但是脱离开法律职业的结构化特征，只能是一种想象和法律神话。
Ps. 《非常律师禹英禑》中女主角的自我介绍是“黑吃黑，多伦多，石榴石，文言文，盐酸盐，禹英禑”，但中文里“禑”似乎并不读y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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