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证 | 何元博:《蒙塔尤》版本问题略说
文/何元博 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宋史方向博士生
《蒙塔尤》版本问题略说
《蒙塔尤》(Montaillou)是法国年鉴学派第三代学者埃马纽埃尔·勒华拉杜里(Emmanuel Le Roy Ladurie)的代表作之一。勒华拉杜里以研究社会史和微观史见长,《蒙塔尤》一书是他以1318年到1325年间形成于法国阿列日地区的《宗教裁判记录簿》为基础史料写作而成。通过这些拉丁文记录的“审听”手稿,他为读者一点点拼凑还原了14世纪法国南部山区一个名为“蒙塔尤”的小村落中普通村民的风俗习惯、精神信仰、人际关系与日常生活。而在中世纪宗教裁判所生硬乃至恶劣的光线强烈照射下,蒙塔尤仿佛成为一座灯塔,将光束扫向各个方向,从而照亮和揭示了我们以前人类兄弟的意识和生存状况。
Edições 70出版社2008年葡萄牙文版
本书的经典性自不必多说,作为享誉世界的名著,早在1990年法国《历史》杂志所组织的120位专业人士评选历史类理想藏书的活动中,《蒙塔尤》就荣居第24名;而在英国刊物《今日历史》60周年纪念活动中,邀请了多位杰出的历史学者选出过去60年间他们最喜爱的历史学著作,《蒙塔尤》也位列其中(由剑桥大学钦定历史学讲座教授理查德·J.埃文斯(Richard J. Evans)推荐)。
而我最早知道这本书,大约是在2014年前后接触新文化史学时,从师友处得悉了《蒙塔尤》《奶酪与蛆虫》《屠猫记》和《马丁·盖尔归来》等一系列微观史名著,这在当时大大拓展了我作为一个初学者对于历史学疆域的想象空间。可惜彼时学力尚浅,对于《蒙塔尤》也只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今年这本书之所以再度成为知识界的热议话题,除了其本身的经典性之外,我想还有三个因素的叠加:首先是商务印书馆决定于2023年8月以精装的形式将《蒙塔尤》再版,并且选取了一幅精美的油画作为书的封面,为求畅销,自然会大加宣传;此外不幸的是,《蒙塔尤》一书的中译者许明龙先生竟于2023年7月6日病逝;四个月之后,原书作者勒华拉杜里先生也于当地时间2023年11月22日离世。我想从这点来看,在此时重读《蒙塔尤》这本书,或许也是我们对这两位值得尊敬的历史学者最好的一种悼念方式。
由于笔者并不从事法国中世纪史或基督教史的相关研究,不通法语和拉丁文,学力也尚浅,若从学术角度深谈《蒙塔尤》这本书的内容,无疑是隔靴搔痒。但作为一个“藏书癖”,或许可以从版本角度粗浅地罗列与对比《蒙塔尤》的主要译本,以供读者选择和批评。
La cultura出版社2019年意大利文版
一、各国《蒙塔尤》译本简介
《蒙塔尤》一书最早于1975年由法国伽利玛(Gallimard)出版社进行出版,出版之时因为“成本较高,出版者作出了与本书的体量不相称的限制”,因此作者不得不把附录塞进了一篇文章中。笔者共找到了《蒙塔尤》早期的两个法文版本,一个是1975年的原版,另一个是1982年的修订版。二者较为明显的一个区别在于书结尾处的参考书目部分,以译自原版的78年英译本为例,在结尾部分是一个由迪尔德丽·A.詹宁斯补充(Deirdre A. Jennings)的部分参考书目,在此之后则列了一个蒙塔尤主要家庭的表格索引。而修订版中这两部分内容则换成了“资料来源及鸣谢”和“参考书目索引”两个部分。前者是原本所没有的新内容,而在参考书目上,修订本也要比原版更加丰富。
Gallimard出版社1982年法文版
仔细对比法文版与各国译本,可以发现美国1978年版本、1980年版,以及德国1982年版都是依据的法国1975年版。不过美国企鹅出版社在2013年又将《蒙塔尤》再版过一次,德国的乌尔斯坦(Ullstein)出版社也于1993年和2000年将《蒙塔尤》再版,不知道是否有根据法文修订版进行改动,可惜由于国内寻找外文书多有不便,笔者也无缘得见。
George Braziller出版社1978年英文版
而2008年葡萄牙文版、西班牙文本、2019年意大利文本都是依据的法文1982年修订本所翻译而来。中译本《蒙塔尤》的扉页上也注明了是根据法国1982年修订版翻译而来。较为遗憾的是,尽管82年的修订本增补了参考书目索引等内容,但或许是出于成本或篇幅等其他因素的考虑,也将75年版本的的部分内容进行了删节,导致我们在中文版中无缘得见。
笔者阅读到的英文版《蒙塔尤》也有两个版本,一个是乔治·布拉齐勒(George Braziller)出版社于1978年出版,由芭芭拉·布雷(Barbara Bray)翻译,书名译作Montaillou: the promised land of error,这是我们目前能见到较早的《蒙塔尤》译本,并且该版还很贴心地在书末附上了作者勒华拉杜里的个人照片、简介,以及一些推荐书评,而这些都是很多译本,包括中译本所没有考虑到的内容。另一个版本则是由企鹅出版社于1980年出版,两书在目录乃至页数上都完全一样,主要的区别在于书名上企鹅版恢复了法文原书名Montaillou: Cathars and Catholics in a French Village(1294-1324)。
Penguin Books出版社1980年英文版
除了上述已经提到的版本外,作者勒华拉杜里也在中文序言中也提到,《蒙塔尤》已经在法国、美国、荷兰、英国、瑞典等国成为了畅销书。此外就笔者所见到的还有罗马尼亚语本和日语本的《蒙塔尤》等,日译本《蒙塔尤》名为《モンタイユー : ピレネーの村 : 1294-1324 . 下 / エマニュエル・ル・ロワ》。
刀水書房1990年日文版
日本译介该书的年代在亚洲是比较早的,但却分为上下两册推出,上册于1990年出版,而下册则足足等了七年时间才得以问世。日本人对于本书的评价很有意思,认为这是一本比小说更加有趣的西洋中世纪史杰作。无独有偶,在安妮·科贝特(Anne Corbett)为勒华拉杜里所写的讣告中也提到《蒙塔尤》“就像是法国现实生活中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一样”,或许这也是属于《蒙塔尤》爱好者们的心有灵犀。
Propyläen出版社1982年德文版
二、中文《蒙塔尤》译本简介
中文版《蒙塔尤》在亚洲世界的译介时间也比较早,是1995年作者应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访华时敲定的意向,并于1997年,由许明龙、马胜利二位先生翻译、商务印书馆出版,从而正式引进国内,这是该书的第一本也是目前唯一的中译本,可谓功莫大焉。不过尽管《蒙塔尤》在国内仅存在一个译本,但近30年来还是经过了数次的重印和再版。这几个版本在内容上其实是有细微差别的,研究者在利用时尤其需要注意。
最早的1997年版《蒙塔尤》开本为850*1168,总字数为509千,其使用的封面也与法文原版相仿,全书共有671页。
商务印书馆1997年中文版
在2007年,该书迎来了第一次再版印刷,并且被收入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之中。相较上个版本而言,这部《蒙塔尤》在封面上也回归了商务印书馆经典的黄白色调和logo。
商务印书馆2007年中文版
07版的开本与1997年版本完全一致,但是页数仅为662页,这主要是该版对参考书目部分进行了改动。不知何故,这个版本中将书末“参考书目”的中文翻译尽数删去,使得没有法语背景的读者在阅读这一部分时,可能会感到难以理解。
1997年版与2007年版《蒙塔尤》参考书目页对比图
在2009年,商务印书馆又以“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珍藏本)”的形式对《蒙塔尤》进行了一次再版。这一版在开本上调整为880*1240,但由于字体的增大,这一版在页数上也增加为750页。除了页数上的调整外,2009年版在一些具体内容的细节处也有所改变,但整体改动不大。①
2011年商务印书馆又印了一种“分科本”《蒙塔尤》,将其归入历史学科中,页数上也是750页。但等到2013年《蒙塔尤》第六次印刷时,在版权页上只提到1997年和2007年版本分别为1版和2版。13年这一版是在开本上与2007年的850*1168保持一致,而在具体内容、页数上则与2009年本基本保持了一致。
商务印书馆2009年珍藏版(左1)/2013年版
2023年商务印书馆对《蒙塔尤》再一次进行了重印,把封面换成了一幅很精美的油画,并将其收入“新文化史名著译丛”。在开本上采用了880*1230,页数上则调整为735页,与前面几版皆有不同。但在一些细节上似乎也承袭了09版与13版的特点,详见注文,兹不赘述。
商务印书馆2023年中文版
最后要介绍的是麦田版的《蒙塔尤》,这是中国台湾地区获得繁体版权后引进的许明龙先生译本,被称之为《蒙大猶》。于2001年由麦田出版社出版,收入“纯智历史名著译丛”,并且在中国香港和马新发行。该版本在内容上基本承袭了1997年的商务印书馆本《蒙塔尤》,但并没有列出该书另一位译者马胜利先生的名字,不知何故。麦田版的另一大特色在于书籍的归类上:商务版《蒙塔尤》从引进伊始就被归入了“基督教史”的图书分类号中,也即读者在图书馆进行寻找时需要去代表宗教的B9区,直到2023版中才又增加了一个农村社会学(C912)的分类号,但仍然没有被归类入世界史的范畴之中;而麦田版《蒙大猶》则一开始就将其划入了“法国-历史-中世”的分类。这或许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分类者对于《蒙塔尤》关注点上的微妙差别。
麦田出版2001年中文版
此外,麦田版《蒙大猶》较商务版而言,除了字体由简体到繁体外,还在书封背后增加了作者勒华拉杜里的个人简介。也多了史语所研究员卢建荣专门为之写作的一篇序言,以及一张《蒙大猶主要人物表》,不得不说,这张表对于记住人物名字与关系有不小帮助,大大便利了普通读者。其实作为历史领域的专业学者,卢氏的序言颇值得一读,他提到中国台湾学界最早了解本书应当是透过1978年的缩节英译本《蒙塔尤》,但在东亚世界中,华语读者已算有幸,可以尽早地读竟全书。并对《蒙塔尤》以“口供治史”的方法进行了扩展和补充。
三、对于将来《蒙塔尤》中译本的期待
毫无疑问,在当时的时代条件下,许明龙、马胜利两位先生所译的商务本《蒙塔尤》是极为经典的版本,因而才得以流传三十年之久,并一版再版。笔者非法语或法国史专业的学者,但是假如出版社在将来某一天决定再版这本书,又或者其他学者希望重新提供一个译本的话,作为一个普通读者,我还是有一些个人浅见以供参考和补充:
第一,书中部分专有名词的中文翻译可能已经并非今天最通行的说法,尽管本着尊重译者的原则,我们当然应该保留这些名称,但似乎可以在专有名词的中文翻译后附上其英语或法语原名,并且可以适当出注,以提醒读者这些名词还有其他称呼。此外,在商务印书馆的许多海外译介著作中,针对人名和专有名词还会有“译名对照表”。对于老版本的《蒙塔尤》而言,我们难以求全责备,但如果将来有条件进行再版,或许这也是可以考虑完善的内容。
比如书中多次提到的“伏多瓦派”,英文中作“Waldensians”,法文中为“Vaudois”,是十二世纪起于法国的一种寻求以贫穷、单纯的生活方式师法基督之传福音运动。这个教派的中文翻译也非常多,比如“韦尔多派、瓦尔多派、华尔多派、瓦灯派”,其中当下一个常用的称呼还是“瓦勒度派”。因此,初读《蒙塔尤》的读者,即使对于法国中世纪的历史社会背景存在一定了解,可能一时间也未必能将“伏多瓦派”等名词与自己熟悉的知识相对应,但如果每次提到该称,都将法文原名附在其后,如“伏多瓦派(Vaudois)”,或在文末提供一个译名对照表,那么对于研究者而言会是一件更加方便的事情。
第二,或许可以绘制一些简易地图或者将其他外文版中的蒙塔尤地区图一并附上,这能大大方便读者理解其中的地理关系。
作为一本描写14世纪法国南部地区的微观史著作而言,《蒙塔尤》中涉及了大量的地名。如果没有当时的地图,对于非法国史专业的学者而言,要查阅这几个地区的具体位置,以及理解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是比较困难的。需要强调的是,认识这些地区的地理位置和层级架构,与理解本书的内容也息息相关。《蒙塔尤》中涉及到的许多习俗和事件的描写其实早已溢出了“蒙塔尤村”,而到了附近的普拉德村或者萨巴泰地区。由于微观史学特有的分散和零碎感,仅凭不同章节中文字的描绘,如果不做一个专门的笔记是很难对其进行区分和认知的。朱迪斯.M.本内特与C·沃伦·霍利斯特合著的《欧洲中世纪史》中有提到:“欧洲——特别是北欧——的农业社会主要分为三种形态:一是村庄(village),由一群农民组成;二是采邑(manor),由地主和佃农共同组成;三是教区(parish),由牧师和教区居民组成。”而村庄、采邑和教区三者的边界通常是不重合的。在《蒙塔尤》一书中就涉及到了这个问题,如书中提到“阿列日,尤其是萨巴泰地区”,又谈及“‘富瓦南部’,即‘萨巴泰’。”那么阿列日、富瓦、萨巴泰与奥克西坦尼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这些中世纪的古老地名又地处于今天法国版图的哪一部分呢?凡此种种,如果能有几张地图附上,则可直观呈现,问题迎刃而解。
中译本里其实也有提供两张译自原书的地图,位于书中第七章《牧羊人的心态》结尾之处,一张是“14世纪末蒙塔尤及富瓦伯爵领地上和中部地区的人口分布状况”图;另一张是“洛拉盖地区信奉纯洁教的家庭”图。但这两张图并不能很好反映上述地区间的关系,而且位于书的200多页处,并不便于读者前期的阅读和查阅,这当然是法文原版的问题。但相对而言,1980年由企鹅出版社出版的英文版《蒙塔尤》中,就在目录页后插入了一张蒙塔尤地区的地图,在地理位置上标注的相对比较清晰。
Penguin Books英文版《蒙塔尤》中的地图
但是在地图上做得最好的还是由德国Propyläen出版社在1980年出版的译本,在这一版中他们专门绘制了精美的区域地图,这甚至是法文修订版中都未见的内容;还列出了很多方便读者理解的信息表,诸如“蒙塔尤地区受富尼埃主教审查的相关家庭名单”“1290年至1330年间蒙塔尤周围主教区持有者”等统计表。乃至于我们似乎可以下这样一个判断:就方便读者阅读理解的角度而言,德文版《蒙塔尤》所作出的努力甚至可能超越了法文原本。直到今天,德文版的《蒙塔尤》中所蕴含的一些信息和知识,都是其他任何版本所没有的。这当然对于我们理解《蒙塔尤》这本书有着很大的助益。
德文版《蒙塔尤》中的地区图
第三,可以在正文前提供一张人物简介表。蒙塔尤出场人物不少,加上有许多同名而不同姓者或者同姓而不同名者,乃至好些同名同姓者,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一张人物简介表/关系表,能够帮助读者快速理解和阅读本书。这点在麦田版中就做得很好,该版本在正文前简明扼要地列出了《蒙大猶》主要人物表。
作为微观史著作,《蒙塔尤》中各种人物关系构成了一个个微型的社交网络圈,如果对其中的人物和家族关系不了解,也很难对书中内容有深入的理解。例如书中提到了一个构成非常复杂的“贝内一贝洛一克莱格三家联盟”,与之敌对的还有一个阿泽马—吉拉贝尔集团,二者各有党羽和靠山,关系微妙。而在蒙塔尤村,除了这种党羽关系,还有血缘关系、姻亲关系、雇佣关系、朋友关系、情人关系、宗教关系等等,在这无数关系网络的毛细血管下,才是600年前蒙塔尤村的真实面貌。
麦田版《蒙大猶》中所附主要人物表
第四,希望能够将作者的个人生平简介附上。按照商务印书馆这一套汉译名著的出版风格,似乎一般是没有为作者单列个人介绍的版面。但这绝非不能协调之事,比如和《蒙塔尤》几乎同时段出版的商务印书馆另一本基督教史研究名著《宗教改革史》中,就在版权页后加入了“中译本序言”,序言里对于该书作者托马斯·马丁·林赛的个人生平和思想主张进行了非常详细的介绍。即使当初译介《蒙塔尤》时,因为时代原因,查阅资料不便,思虑不及,我们无可苛责。但是等到将来再版时,这同样是可以斟酌的问题。
第五,对于这类严肃的学术出版物而言,各版本如果要对之前的版本进行修改和删节,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似乎都应该专列一页修订说明,说明新版本相较于前版本有何改动,这既方便学者利用,也能突出创新处,有利于读者挑选购买。
第六,考虑到今日研究和讨论《蒙塔尤》的学者如此众多,若有条件,可以延请学力精湛者为中文版写作一篇序言,虽然今时今日以《蒙塔尤》的声誉早已不再需要他人为之溢美和推荐,但如果在正文开始前能有专业学者对本书进行一些内容上的提炼和观点上的对话,无论是对于普通读者,还是历史领域的初学者而言,都将有利于他们更好地理解这本颇为复杂和厚重的史学巨著。
最后,一个不太实际却比较美好的期待是希望将来某天能看到一个基于对《宗教裁判记录簿》研究之上的注释版《蒙塔尤》。就像“红学”中华书局出版的《红楼梦(注解本)》,“福学”有着《福尔摩斯探案全集诺顿注释本》一样。作为一本依托大量中世纪司法档案,足够厚重,并且蕴含诸多历史地理信息、宗教社会背景的著作,为《蒙塔尤》出一个带有注释的本子是件普惠甚广的事情。须知,十四世纪初的法国南部有着极为复杂的政治社会背景,比如故事的发生地蒙塔尤村位于富瓦伯爵的领地内,而富瓦伯爵此时是卡佩王朝的附庸,多明我会与纯洁派异端在这一带频繁交锋,此外伏多瓦派、冉森派、加尔文派、阿尔比派……这些出现在书中的专有名词的含义,以及其背后的相关思想主张,尽管在网络时代的今天已经可以通过检索得知其基本含义,但对于大部分的普通读者而言,一个注释精良的译本对于帮助他们更好地进入和理解这本书仍然有着重大的意义。其实译者很明显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比如在《蒙塔尤》第三章的最后一段中,针对“卡皮托利山丘”这个典故,译者就在脚注中为读者专门进行了解释:“这是古代罗马的政治权力中心……在帝国时期之前,古罗马的犯人都被从石崖推下摔死。”然而遗憾的是这样的译者注在全书中只出现了这一次。
结 语
关于《蒙塔尤》的版本介绍到此也就基本结束了,因为文章内容涉及多国语言,专业上已远溢出笔者治学领域,加之条件所限,许多译本笔者并不能一一见到,其中或有错漏,还望各位读者见谅,也恳请批评指正。自1975年算起,《蒙塔尤》问世已接近半个世纪,而从其1997年它第一次被译介到国内算起,也有26个年头了,这些年间《蒙塔尤》的中文译本虽然有几次小的变动,也客观存在些许没有尽善尽美之处,但整体上无碍于阅读。其实正是《蒙塔尤》原版的经典,加之中文译者“达意传神”(摘自许明龙先生语)的流畅翻译,才使得这本书在华语世界一版再版。作为一名普通读者,我在此应当真诚感谢商务印书馆的出版,以及许明龙、马胜利两位译者的辛苦工作。
其实作为微观史的代表之作,《蒙塔尤》对于研究者最大的意义反倒不是在具体历史知识上的增长,而是方法论上的启蒙与研究视野上的拓宽。在这些年间,《蒙塔尤》可谓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历史学人,影响力遍及人文社科的诸多领域。以法律人类学领域为例,《蒙塔尤》也有着“他山之石”的功用,由于本书立足于大量的司法审判档案,并且这些档案中保留了许多当时的民俗民风与生活细节,不啻为一本中世纪法国南部山区的“法律民族志”。而作者在写作过程中也尽可能地通过高超的史学技艺,努力为读者在还原1294-1324年间蒙塔尤地区的社会生态及历史变迁。甚至从他致谢中提到了蒙塔尤镇镇长与镇中许多村民这一点来看,他应当也进行了一定的田野工作,也即本书推荐语中所说的作者“以现代历史学、人类学和社会学的方法再现了600多年前该村落居民的生活、思想、习俗的全貌和14世纪法国的特点。”
我常常期待能够在法史学与法律人类学两个学科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并为之添砖加瓦。自然,海内外已经有非常多的前辈学者早已付诸实践,并产生了一个又一个经典的研究成果。从这一点看,尽管《蒙塔尤》并不能算是一本“法律人类学”著作,但是无论是其研究对象,还是其视角方法、理论关怀,都将对于构建法史学与法律人类学间交流对话的桥梁有着长足的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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