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欣佬遗作:天门琐忆

欣佬 鸿渐风 2023-04-30

请点击左上方鸿渐风关注我们


欣佬遗照(摄于2021年5月)

编者按

《鸿渐风》公众号作者欣佬因病不幸于2021年7月6日在京山去世,享年76岁。《鸿渐风》全体编辑和得知噩耗的文友、乡友深感悲痛!

欣佬,本名周新元,1945年出生于天门竟陵镇。从懂事起,就随谋生的父母辗转生活于京山下洋港、永漋等地。由于家庭颇多变故,历经了人生的甜酸苦辣。

欣佬自小聪慧过人,热爱文学。初中毕业后参加工作,在京山交通部门工作,直至退休。欣佬可谓京山一才女,一辈子笔耕不辍,诗词文章俱佳,文采斐然。曾在《鸿渐风》发表文章数篇,文笔清秀,深受乡友欢迎。所著长篇回忆录《小花恩怨》,只打印出了清样,还来不及出版,却过早辞世,此乃作者一憾也。

特重刊《鸿渐风》推送过的欣佬美文《天门琐忆》,以寄托哀思,并告慰欣佬在天之灵。

特邀执笔:尔也



纪念专刊

天门琐忆

文/欣 佬

 

我的故乡天门竟陵,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是美丽的江汉平原上一颗璀璨的明珠。虽然位于长江以北,却有着江南水乡优美的韵味,正如唐代诗人皮日休所描绘的“竟陵烟月似吴天”,“舴艋随风不费牵”;护城河像一条悠悠缠绵的玉带,将东南西北拱卫古城的四个湖如长藤结瓜串联起来,更具水乡古镇风情。

我虽然周岁就离开家乡,随父母为谋生四处流浪,但故乡的影子深深地扎在心底。从记事起,母亲时常给我讲述老家的风土人情。她几乎每年都要带我回家乡,小住十天半月。

一天,我问母亲:老家为什么叫天门?她说因为我们的家乡是通往天宫的大门呀!我们家乡龙盘凤仪,本来应该出一位皇帝的,传说在他即将跨上马背走马上任时,祖坟却被人挖开,错过了时辰。但出了一批鼎鼎大名的人物,应该是他的左臣右相吧!

太美妙了!我兴奋不已。不久后一天,恍惚中我竟然跨进了这扇神秘的大门。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古色古香、雕龙画凤的城堡,四周是护城河,河上有一座座通往城堡的美丽小桥,龙缠凤绕的雕花立柱,中间镶嵌着镂空花板,桥头堡是高大威猛的汉白玉石狮。城内街巷众多,弯弯曲曲、四通八达,两旁商户林立,门面造型各异,有圆的、方的、扇形的、椭圆形的,金碧辉煌,耀眼炫目。


我抓住胸口,喘着粗气,但前方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引力攥着,让我停不下步来。慢慢脚步沉重起来,忽然前边一间屋子里“扑腾”一声,飞出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大鸟腾空而去,吓得我透不过气来,大声喊“妈妈”,却又发不出声音,也迈不开步了,我大哭起来。这时传来妈妈的叫喊,她使劲摇着我,我睁眼一看,天大亮,全身汗淋淋的,枕巾也湿了一片,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把手压在胸前了。妈妈安慰我说是因为太想念故乡了,所以才出现这样的梦境。


作者青年照


她讲的那些神秘人物,我只记住了陆羽先生和徐苟三的故事。我很羡慕半人半仙的徐苟三,传说他在天门过早,转眼到京山学堂上早学,从不迟到。而我们每次回家,这段路却需要一整天,步行半天脚磨出血泡、再坐半天轮船。


是的,我们回老家通常是从下洋步行经过杨丰到永隆乘轮船。


记得那一年春暖花开,下洋港德高望重的传铭叔的儿子基培哥与他的小伙伴一起与我们同行。基培哥已经高出他父亲一头,像他妈妈那样高大健壮了。他俩喜欢听我母亲说书讲古话,平时只要有点时间就会缠着她,在他心目中我母亲是一个通古博今、行事泼辣、有知识的女强人。这天他们去永隆办事,他妈妈五婶娘托他们顺路照顾一下我们。我感觉这次脚下轻松多了,一路小跑在前面,快到杨丰时走不动了,远远望见前方路旁一片较宽大的草坪,便咬牙坚持到达后瘫软躺下,他们也都坐下来休息。

这时,母亲指着水沟那边的大片庄稼地说:种这么多韭菜,吃得完吗?他们二位一听,笑得在地上打滚,连眼泪都出来了。我也莫名其妙跟着笑,母亲说有什么好笑的?这时基培哥喘过气忍住笑:这不是韭菜,是麦苗!我说葱也是绿色的呀,麦苗不也像葱吗?他告诉我:葱的叶子是圆的,掐去两端可以像口哨一样吹响,而韭菜的叶子是扁的。后来我试着吹过,真的能吹响,也就记住了韭菜和葱的区别!

这时母亲对着我说:你记得孝子里的杏幺吗?我点头。她说:杏幺去年接的儿媳妇的姓很稀少,我不记得了,反正不是张王刘李陈之类的,她手指庄稼地,只记得可以从这野畈里找出来,你喜欢猜谜语,你猜猜。我放眼望去,田地、麦苗、树木花草……我就说了一串:田、禾(何)、木(穆)。。。最后看到眼前一片绿色便说“绿”,她一把抱住我说“你好聪明!”是姓陆。我说颜色也是姓吗?基培哥告诉我这两个字是同音字,但字形不一样,他用树枝在地上划给我看。


得到表扬,劲头上来了,又爬起来打冲锋,途中还是基培哥背了两段路才到达永隆船码头。在他背上我小声问:“刚才你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他说:“我还以为你妈妈蛮行,搞了半天连小麦、韭菜都分不清,真是笑死人了!”听罢,我觉得很难为情。


作者(后右2)与婆母、丈夫及丈夫兄弟等在天门河边


这时岸边坐满了候船的旅客,等轮船到了,把我们送上船,他们才离去。船经过多宝、渔薪等地,快到天门时,我坐不住了,来到船边,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声,船进入城区水面。这时连接的埠头上忙碌的人们,一阵阵满口乡音的欢声笑语和着“噼噼啪啪”的捣衣声让人倍感亲切。还有连接不断的吊楼子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轮船驶过,波浪将倒影蕩碎拉长流向远方。这时,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河水,轮船就像箭一般向前冲去。我想,肯定是轮船也和我一样,想快点到达它的老家船码头吧。

天旱之年,河水很浅的时候,船开不到永隆,我们就步行到杨丰,搭过路客车到皂市、再转车回天门。当车拐进天门城区路段,快看到工人俱乐部外侧的红砖墙时,我每每不由自主紧抓胸前衣扣,也听不清妈妈在说什么了,雾蒙蒙的看着墙边行道树一棵棵闪过,我赶紧用衣袖擦眼睛,好看清前边的俱乐部广场,穿过广场就要到达我心中的天堂——魂牵梦萦的老家了!

我的老家是天门城关的郑福泰,郑福泰是外婆家的招牌。房子依县河河坡而建,大门面临南湖堤街,随着平缓的堤坡分几级下降,后门直抵河街,是一栋有雕花隔门的典型清代建筑,这是堤街房屋的普遍特色。房子很大,有几个天井,杂居着七八户人家。


作者与女儿在郑福泰旧址前


在老家小住期间,郑福泰住户中一帮与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在一起玩得火热。政辉、政斌、又佴、天敏,还有耀强、巧香等。特别是小表弟政宏,对我这个乡下回来的腼腆的小姐姐关照有加,他们出去玩总是带上我。

到戏园子看花鼓戏,在工人俱乐部看电影,孝子里、趟子里、鸿渐关、熊家巷、渡口头……北门老城、东湖、西湖等地,都留下我们的足迹。捉蟋蟀、采莲蓬和菱角、摘鸡头芭……砸着吃得满嘴乌青,浑身淤泥脏兮兮回到鸿渐关牌坊底下的台阶上。我提着瓶罐坐下,他们大一些的下河打鼓泅追逐扑腾,小一点的在石头台阶边用手扶着学游泳,洗干净了身子一同回家。他们猴蹦狗跳的身影,几十年来一直在我眼前晃动,挥之不去。正是:

穿越花甲忆竟陵   鸿渐关下识水性

轮船划破吊楼影   捣衣声中荡乡音

北门老城捉蟋蟀   东西湖畔成泥人

采摘菱果藕花叶   鸡头苞子米和藤

瓷片刺脚何所惧   湖泥一抹笑盈盈

随带瓶罐满当当   蟋蟀鱼饵小蚯蚓

兴高采烈穿城回   巷多街窄人挤人

河街石板赤脚跑   欢声笑语直到今


苦涩的童年,故乡温暖了我孤独漂泊的心;故乡之行,也是母亲留给我的最温柔的记忆。清晨还未起床,卖早点的小贩清脆悦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烧包、肉包、卷子、馒头包、糖饼子、糖包、猪油饼子、锅盔哟,……发糕、挺糕、热溜粑噢......起床后到餐馆里吃有带臊子的面条、小笼包、烧麦、锅贴......                                             

当然也有不愉快的记忆。

 

一天,妈妈的两个妹妹、亲爷叔爷带我们去吃久负盛名的鳝鱼臊子糊汤粉,买好牌子,找一张餐桌坐下,香喷喷的味道搅得我馋涎欲滴,眼巴巴望着餐室门口,终于手端热气腾腾餐盘的服务员出现了,我迫不及待跑过去抬起双手想接一碗,结果,那位服务员瞪了我一眼,身子一侧,端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去了。我尴尬不已,眼泪就要涌出眼眶,赶紧忍住,跑回坐下,将头埋进双臂趴到桌上一动不动了。任凭大人们怎么喊叫、劝慰,坚决不动不吃,回家了也不吃任何早点。以这种极端方式,维护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狭隘而又可怜的自尊。

尽管因为孩子气不时引发不尽人意的尴尬,但美丽温馨的故乡依然在我心里叠印出永久的甜蜜影像……


原编辑:风雪林
责编:糊汤粉

作者往期文章链接:

欣姥:天门东湖的白莲花--忆傅素芬医生


公号近期文章链接:我跪着你也别想站起来
因荷藕然:辛丑年阳历六月八岁女孩遗书:我来过,我很乖!陈群林:永远的老头儿纽浪客:道不尽的郭圣海新凤霞:我和溥仪曾庆伟:取一杯天上的水,照着明月人世间
李劫夫沉浮
棉花格格:家乡的馓子
鲁迅与闰土周元川:画家陈尔忠《小女婿》是京山民歌

敬请赐稿,本公众号投稿邮箱:449822561@qq.com。欢迎留言(公众号“发消息”处可留言)。编辑部组建了《鸿渐风乡友群》,旨在增进编读沟通,分享信息。有兴趣者可在留言处告知您的微信号,编辑将邀您入群。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