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VS上海?回国两周年生活报告
从美国回上海两年了,转眼今年九月又要回美国读书,与上海的温存进入半年倒计时。
在出租屋里和爸爸妈妈视频聊天,悠悠地说:“最近我在想哦,这次再出国,我怕是读完要回上海了。”
大约是感到重大拐点预警,视频那头脸色一变。
“毕竟08年的时候出国我割舍的只是武汉的餐馆,户部巷,热干面牛肉粉,豪享来牛排,顶多加一个口味堂的剁椒鱼头,还不是天天有。失去的不是太多。而如今我放弃的是重庆的佩姐、成都的电台巷、捞王猪肚鸡、潮汕牛肉锅、酸汤鱼烧椒鸡红油串串螺蛳粉…怕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类似这种轻描淡写、但信息量颇大的电话大约不是第一次了,美国工作签证被拒滞留国内、离开咨询疯狂降薪加入创业品牌、决定离开品牌躺着做废人、Gap中途受阻突然开始上班…
所以大约是消化了一下,挂了电话以后两小时,家庭群里我爸才发来反馈:
“建议立即着手办理上海户口。”
说得好,但是这个月因为离职做无业游民,社保已然断掉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欢迎来到回国两周年生活报告!
(复习:回国一周年生活报告)
我和上海的缘分,要从2017年夏秋之交说起。
年少轻狂,第一份工作是咨询师的我正处在工作一年的疯狂迷茫期中。周四傍晚坐头等舱第一排从美国各个城市回到在首都华盛顿的家,周末坐在咖啡馆里阅读马克思,未不太能理解和感知自己听来宏大却虚无的工作产出,并深深地自我怀疑。于是“对症下药“,在秋天的时候赶着阿拉斯加最后一波丰收去农场帮工,收割了不是自己种的地,但总算具像化地见到并持续吃到了劳动的果实(很闲的话种地的西游记可以读一下)。
那天在草场边的红色板凳上画刚刚咬了一口的草莓,接到公司HR的电话,说四月抽中的工作签证要求更多的材料,暂时不能生效,但可以在等待的两个月换一个国家做项目。
两周后,刚下飞机的我坐在上海外滩Westin的行政酒廊吃了一种叫”双档“的早点。清亮透明的汤里面乖巧地躺着,豆腐皮包肉,青菜像和服的束腰一扎,揽之入口,颅内发麻,外滩的老钟敲起“东方红”。
在上海办公室的第一餐是公司楼下的“金玉满堂”潮州酒楼,小瓷碗里一汪含情脉脉的东星斑片粥,唇红齿白到不忍叨扰,吃了一口,彻底倒进“欢迎回国”的温柔乡里。
汤汤水水在唇齿厮磨间立刻熨烫好了时差。
后来我才知道,中国的酒店早餐并不是只有行政酒廊,而是一楼的大堂,鳞次栉比,包罗万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能有现场扯的兰州拉面,牛肉汤清澈见底,随一勺新鲜辣油。
而"金玉满堂"的酥皮牛奶包,虽然优秀,也不过后宫佳丽三千中一朵,每天吃还是可以厌倦。反正餐厅人才济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可以随便厌倦。
(人生若只如初见,现在写起来都装了满满一胃的幸福)
大概是主要参考了我的胃的意见,世界没给我机会让我做“回国好还是留美好”的利弊分析,就把我按在了这个本以为“我就逛逛不买东西”的世界。11月的时候和团队在湖滨道吃意大利菜,接到了另一个HR的电话,告知我工作签证被拒,原本2个月的借调到上海变成无限期,把我措手不及地留在了这里。
接完电话回餐桌有些懵,不小心捂着脸哭了起来,盘子里有一只放凉到不知所措的小羊排。
(羊排的故事:我抽到了H1B签证,然后被拒了)
忙里偷闲在新天地大树下吃饭的中午
回国做咨询的日子也有很多开心。中文语境下,抖的机灵的甩的包袱在社交场合里全都可以响起来了;英语沟通里,也因为学了些美国人的敢说话敢出头获得更多聚光。作为消费和零售行业爱好者,也得以服务到更切肤的品牌和客群。2017年底2018年初,更是新消费让人眼花缭乱的辉煌时期。摩拜和OFO之争一时无两,Seesaw只有愚园路和芮欧,喜茶横空出世,到处都说“新零售”。guavapass串起各式新兴健身,超级猩猩在静安寺路边开了上海第一家门店。我在行业报告里面热情洋溢地罗列美国的D2C新品牌,Warby Parker, Away, Outdoor Voices,站在 “美好生活”的奔腾大河边,不甘心只是当个记者,一心也想下去游游。
既然命运让我回了国,不必因为签证限制自己的工作选择,也不怕受限资源文化不能展开拳脚,要不就试试吧?来都来了。
于是就跳进了河里。
2018年四月,回国半年后,我离开工作快两年的咨询,加入了一家为亚洲女性做运动服的新品牌,负责从零开始拓展线下业务。
好难哦。
事情是不会在做好调研、画好PPT、搭好excel工具、写好邮件以后自动发生的。毫无头绪地扫健身房和瑜伽馆建立合作关系,打开目标城市的大众点评一页一页扫,打给前台的电话总是石沉大海。所以通过教培的联系电话加微信来找关键联系人,跑到场馆去当面磨,每天对着销售额数字感觉使不上劲儿。又有的时候,不过是在前台和订货的大哥大姐推心置腹聊一聊,高铁上就收到一大笔订货。数字有了形状,增长是一个人又一个人的生活选择、一件又一件衣服通过一环又一环的接力、一笔一笔积攒而来的。
开始开店。
换一个眼光认识商场。因为完全没有人教,一开始觉得和商场的关系就是短暂的买卖和露水情缘。硬着头皮戳完手上仅有的两三个联系人,就草草得出“没有合适的位置”的结论。和老板在公司对面的黄鱼面愁眉苦脸做午餐汇报,她问我:"你说没有位置之前,你有穷尽上海所有符合标准的商场吗?"
我好像是从那个时候才明白从零到一的意思。
从零到一的意思是没有打印好的使用说明,是荒野求生的世界里发现 “无米之炊”,发现有了水和火,稻米可以做成饭,发现有了石头和绳子,椰子可以变成水。
于是抓着死皮赖脸认识的公众号博主、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撕开了一条口子。然后推着手掌里的雪球,收获了越来越多的商业地产的伙伴和良师益友。也用同样的方法,把平面图上的落位变成了开门迎客的店面。
当过品牌旗舰店的头牌主播(2018年夏天就出道了呢!)、到京郊的片场跑过综艺节目的录制、在天南地北的瑜伽大会做展销、做了几家门店的包工头、在各式各样的商场的地上补过眠、也切切实实服务过几百上千位消费者。(昆山道具厂门口的鸡教会我的那些事)
这其中收获,除去对零售只有体验过才能感知的理解和汗水浇灌出的“荒野生存能力”,我明白真诚待人的至关重要。遇到的人像书,写着不同流派的故事;像窗,投射出不同的景致;在很多想不到的时刻像钥匙,在死胡同里变出一扇没发现的门。
零售是人。
工作的转变也让我告别咨询师的聚少离多,踏踏实实开始了和上海的同居生活。
曾经在华盛顿的红砖公寓里伤春悲秋,觉得也许人永远不会有最爱的城市,却在粉色老公房黑灯瞎火的楼道里找到一点家的感觉。(上海春天的小作文)
我喜欢老房子里伸出来的晾衣杆,昂首挺胸,理直气壮,通透又坦荡。我喜欢柏油路上树影跳舞,细瘦的单车轮撵过光影流动的河。我喜欢很难找的小院子和腼腆的咖啡师,手机放在桌面不小心拍下来的一方天。我喜欢汗涔涔的傍晚有把手的冰袋里养着的白葡萄酒,仰头喝下去,正好洗刷胃里刚刚在隔壁吃的红锅串串。我喜欢话剧中心鱼贯而出的善男信女,走过斜对面还挂着旋转灯的老式理发铺。
我喜欢和女朋友走在路上叽叽喳喳地大声谈论别人的狗,“哇这个是柯基,柴犬,另外一个是什么品种来着..."
他都快走远了,还回头大喊一句:“雪纳瑞!!”
我喜欢在妖风四作的露台和朋友烤着火裹着毯子,哆嗦着脑袋喝完酒单上所有的酒。
我喜欢我在上海的朋友们。可能因为自己的轨道也变多样了,交的朋友比起从前也越发“张牙舞爪”。奇装异服,涂大闪粉的眼皮加班,在Instagram上为了相信的事情接力着公开吵架。Party到凌晨六点,第二天一早还得乖巧大方接客户家长的电话。
我觉得他们神情或许有时困顿,但大体面目舒展,还没准备好全盘接受生活的菜单,还想"create your own burrito" (选择自己的生活配料,做自己的"墨西哥卷儿")。弄得我也想要不将就,做我自己的burrito bowl.
上海生活的第三年伊始,美国用MBA录取书把我召回,即将给上海生活画一个逗号。赶紧停工辞职,想用自由职业和上海再缠绵多些。(Gap Year第0周报告)
春节本来要短暂离开回一趟武汉,却迎头装上了疫情和暂停键。不过节气不给暂停,春天也不会甘心给任何人按住了头。
今天是2020年3月22日。我早上10点和朋友在新华路的路口碰面,一起踩着树影走到咖啡店吃了可颂蛋堡摸了别人家粘人的狗。中午12点修剪了从昆明寄来的花,然后赶去福州路上画了一副水彩画,晚上去宜山路的老根据地喝了茶。
说到这里不得不放出自己很厉害的画
茶是Duoduo和Icing从北欧带过来的,Jiayu家有星星形状的茶勺。
若问我回国生活两年的整体感受,大概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瞬间集合进了我的茶勺,我这杯白水被氤氲染色,滋味在每分每秒间流动着变浓变淡,升温变冷,却无法拎出单个原料评说。
就好像发一周年感想的时候,朋友和我说也许这一年的改变不止是因为回国,更是因为你长大了。我想同样的话也能放在写两周年的今天。
也许很多的变化本来是来自于我本身,但或许只有在上海,才能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水里,去抓还没有人见过的大鱼小虾,用身体感受潮起潮落,体会做品牌的温度。
也不知道这篇文章能给你带来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能。也许到头来我们只能且必须一头扎进生活的春夏秋冬,流汗、打寒战、松口气、眯起眼睛、吹到风……然后喝到这些片刻泡出来的茶。
长吁一口气,水中探出头,打个喷嚏。
喷嚏冒出透明的泡泡,泡泡里面是又一种颜色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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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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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一月离职至今,GAP YEAR大概踏踏实实进展了不到七周,可能是综合了以下之前生活的配比,疫情给我们下了一剂修身养性思考生命的猛药,GAP生活90%是在家里。
除了心系疫区和受影响的人之外,竟然终于圆了自己做魏晋文艺青年的梦。每天喝酒写字画画,练练瑜伽(大概是天龙八部里面游坦之以外遇到的神功),不知老之将至。
谁知道,在三月的开头,脱离社会太久后还是走出了门,又开始了上学之前的新工作。从之前天天穿的运动服来到了天天穿的鞋子的品牌Allbirds,实现了一个品牌人按照自己的衣帽间“从头到脚"地找工作的幸福。
从2017年到2020,品牌的世界已经大浪淘沙,换了人间。有的人仍然黄袍加身,但有的已经大意失荆州。连KOC、私域流量都是去年的老概念,比起当初对”新零售"剑法招式的痴迷,现在我好奇易筋经,摸索做品牌的内功。
虽然也是新品牌,但工作内容又再次发生了180度的变化,又在春寒料峭一头跳进了一条新的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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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大约也是新华路咖啡馆门口摸狗的时候。朋友是个B站Up主,和我说也许可以尝试着把之前零散的文章串起来,正式地向读者们介绍一下我,邀请大家进入我的生活。
方才有这样一篇串烧。祝周一快乐。